第27章 3.5

進屋之後, 柳逾白脫下大衣丢在沙發上,坐下,問梁司月, 晚上想吃點什麽。

梁司月猜測他應當是打算點外賣,因為他坐姿放松, 看起來完全沒有要出門的意思。

睡了一下午, 感冒症狀反而加重了, 她現在鼻子堵住了,喉嚨也痛,其實毫無胃口, 想了想說, “我這段時間在看《紅樓夢》……”

這話題起得太突然了,柳逾白笑了聲,打斷她, “你還看《紅樓夢》?”

梁司月不大服氣了,“我畢竟是文化分第一考進的崇城電影學院, 柳先生不要這樣瞧不起人。”

柳逾白挑了挑眉, 卻做出洗耳恭聽狀。

梁司月還是詳細解釋了一下前因後果:“有時候拍完情緒比較激烈的戲份,會有種透支的感覺。雖然累, 卻沒辦法馬上睡着,我就會聽一下《紅樓夢》的電子書, 比較……催眠。”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幾天聽到的那一回, 提到晴雯愛吃豆腐皮包子, 總感覺味道應該會特別好。”它有種莫名洗腦的魔力,讓她這幾天動不動就會想到。

柳逾白似乎覺得她思維跳躍得很:“大晚上,去哪給你弄這種東西?”

梁司月也只是随口一提, 就說:“随便吃什麽,我都可以的。”

吃什麽,好像一直是日常生活中的頭等難題。

柳逾白思考片刻,打算還是選中午沒去成的那家藥膳店。

這時,他手機上來了個電話。

梁司月原本是跟柳逾白并排而坐的,此時主動起身,打算去洗手間洗一把臉。

其實柳逾白接聽電話一貫不會特意地避着她,但是她主動地、有意地想要和他的生活,保持一點距離。

梁司月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柳逾白拿上了大衣,準備出門,他簡單地跟她解釋一句,在南城的一位朋友請客,吃過飯再送她回酒店。

“柳先生的朋友麽?我去是不是不大合适?”

在柳逾白看來很蠢的問題,他一貫都是懶得回答的,這回也是這樣,只瞥她一眼,示意她,跟着走就是了。

這頓晚飯,是在一個叫做“菀柳居”的地方吃的,做東的是這裏的老板,姓唐。

梁司月對唐老板印象很深,因為他跛足,看着年紀不過四五十,卻兩鬓斑白。他似乎也投資娛樂行業,跟柳逾白認識很久了。

梁司月立場擺得很正,知道今天自己只是來蹭飯的,全程游離在外,也沒有特別去注意兩人究竟聊了些什麽——好吧,她其實不過是在發着呆,同時偷看柳逾白。

今天的柳逾白,又是另一個樣。沒有應酬的客套,散漫許多,更像朋友敘舊的氣氛,但跟他和李垚在一起時,毫無顧忌的氣氛又有所不同。

她猜測姑且算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不然這位唐老板,怎麽會新年的頭一天,也不跟家人一起過。

梁司月還在發呆呢,未防唐老板突然間轉了話題,看向她,微笑問道:“菜式還合不合梁小姐胃口?”

梁司月笑說:“謝謝唐老板招待,是我在南城吃的最好的一頓了。”

柳逾白卻很不客氣地拆臺:“你在南城吃過什麽?劇組的盒飯?”

“……”

唐老板哈哈大笑。

吃完飯,梁司月拿上挂在一旁的外套穿上,柳逾白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遞給她,讓她先去車上等着,他單獨跟唐老板說兩句話。

梁司月點點頭就先走了。

唐老板拄着杖,将柳逾白送至包間門口停下,對他說:“潘準備跟投鄭家出海的項目。但可能也是聽到了風聲,還在觀望鄭家是不是真的闖禍得罪了上面。”

柳逾白點頭,表示明白了。

他倆溝通一貫言簡意赅點到為止,柳逾白不多說什麽,告辭之前,又想起一件小事,拜托給了唐老板。

柳逾白下樓,走去停車的地方。

附近幾棵葉子落光的梧桐樹,路燈嵌在了枝桠裏面,一道身影就站在樹影下,兩手插兜,低着頭,特別幼稚的一下一下踢着地磚上的落葉。

柳逾白走過去,喊了一聲:“哎。”

梁司月立即擡頭,看他一眼,笑着跑過來了。

“不是讓你去車上等?”

梁司月笑一笑,“外面夜景還不錯,待在車裏有點浪費。”她掏出車鑰匙遞還給柳逾白,這才看見,他手裏拎着一個印着“菀柳居”商标的禮品袋。

柳逾白将禮品袋往她懷裏一塞,嫌棄語氣:“唐老板送你的正山小種,真正的好茶葉,夠你喝大半年了。”

梁司月提着茶葉坐上車,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真正的好茶葉”?

那不就是在diss林孟夏家的茶葉不好咯?——diss這個詞,也是她入行之後學到的,感覺用在此刻再合适不過了。

可是,林孟夏又是哪裏、什麽時候得罪了這位大佬?

回去的路上,梁司月時不時咳嗽。

柳逾白嘴上放着風涼話:“還看夜景嗎?”卻又伸手将空調溫度調得更高一些。

車很快開到酒店,駛入地下車庫。

在靠近電梯口的地方,柳逾白停了車。

梁司月抱着茶葉,拉車門的動作十分猶豫。

大約讓柳逾白看出來了,問道:“還有什麽事?”

“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問。”

梁司月看他一眼,直截了當道:“我的女主角是買的嗎?他們都說我帶資進組,我自己都要信了。”

“你覺得呢?”

“原本何導在我心中的形象很偉岸的,但您今天不是拿錢将他封口了麽……”

柳逾白糾正他:“我是以理服人。”

梁司月投以懷疑的目光。

柳逾白笑說:“你知道何讷這個級別的導演,買他一個角色得花多少錢?給你支付的解約費,你都還沒給我掙回本。”

“……解約您也沒花錢呢。”

“我給你老東家的資源,換算成現金,買下兩個你還綽綽有餘。”

梁司月小聲說:“……看來是我太便宜了。”這麽沒排面。

柳逾白笑了,梁司月也不由跟着笑出聲。

笑聲差不多同一時刻落下,于是也就同時沉默下來。

才覺察到,除開發動機還在運作的聲響,這車廂裏究竟有多靜。

梁司月呼吸聲都放得緩慢了,手指蜷攏,沒有立刻開門,而柳逾白也沒有催促。

他一手搭着方向盤,僅有儀表盤作為光源,照出他在昏暗之中的側臉輪廓。

不長而不短的這個瞬間,梁司月感覺自己好像在一片寂靜裏緩緩地陷落。

她轉頭看了一眼,又立即收回目光,“我走了。”

“嗯。”柳逾白沒有看她。

頓了一瞬,梁司月才去拉車門,迎面撲來地下帶着潮濕氣息的寒冷空氣。

她輕輕地摔上門,向着駕駛座揮了一下手,就朝着電梯口走去了。

小琪晚上會打呼嚕,怕影響梁司月休息,所以沒有跟她住在一間,而是住在她對面。

梁司月到酒店以後,去對面跟小琪打了聲招呼,告訴她自己已經回來了。

小琪跟着去她房間,邊走邊問:“明天還要跟柳總一起出去麽?”

“他沒說,應該不會。”

小琪點頭,問她明天想不想出去逛一逛。

“還是待在酒店休息吧。”

小琪把水燒上,晚上要吃的藥分出來,問她是想早些睡,還是再消磨一下時間。

梁司月起初,很不習慣助理事無巨細,能自己做的事情都自己做。

但後來小琪說,這樣自己像在屍位素餐,她是拿了錢的,少做事,錢也不會少拿,還讓她還是盡量學着适應這種生活方式,往後,成了有名氣的演員,比這更誇張的都有。

梁司月說:“我洗完澡玩一下手機就睡,小琪你去休息吧,有事我微信叫你。”

小琪離開前囑咐她,一定別忘了吃感冒藥。

梁司月沖一個熱水澡,換上睡衣,吹幹頭發,吃了藥,開始泡腳。

她坐在椅子上,雙腳都浸在加了藥粉的熱水裏,拿着手機,給池喬發了一條消息:“你覺得,一個男人對你好,卻不是因為愛情,那會是因為什麽?”

池喬很快就回複她:“想泡你。”

“我敢肯定絕對不是。”

“為什麽肯定?”

梁司月看着手機屏幕,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了,想了想才打字:他地位比我高得多得多。

池喬:哦,柳總啊,你直說啊。

梁司月好窘迫,回複:不是他!

池喬:柳總的話……還真不好說他想泡你。

梁司月:都說了不是他!

池喬:柳總這個人,感覺眼光很高。

梁司月:真的不是他!

池喬:……哦不是說你條件不好的意思啊,不要誤會。我之前也覺得他對你是不是有什麽企圖,但時間久了感覺不是,他想泡你早就泡上了。我猜,只有一種解釋。

梁司月已經放棄掙紮:什麽解釋?

池喬:扶貧吧。

梁司月:[微笑][拜拜]

大早,梁司月起來洗漱,小琪過來敲門。

小琪進門時提着一個外賣袋子,梁司月當是早餐,沒怎麽注意。

等洗完臉,撲一點爽膚水和乳液,從浴室走出來,小琪已經把外賣袋子裏的餐盒都拿出來擺在桌上了,她才注意到,那袋子上印着“菀柳居”的商标。

梁司月愣了下,“這是你訂的?”

“不是小月你訂的嗎?”小琪疑惑,“我以為你怕外賣員吵到你休息,所以填的我的聯系方式。”

梁司月把裝在外賣袋裏的點菜單拿出來看了看,瞥見其中一樣,更是驚訝,趕緊揭開某一個餐盒。

那裏面裝的是豆腐皮包子。

分量很多,梁司月一個人吃不完,讓小琪跟她一起吃。

這個豆腐皮包子,沒辜負她聽書時浮想聯翩的期待,确實味道好極了。

正吃着,小琪手機振動一下,她掏出來看一眼,“何導的助理通知說,你如果在的話,去一趟何導那裏,他要給你和林孟夏講戲。”

“說了什麽時候集合麽?”

“沒有……我問下林孟夏那邊。”小琪放下筷子。

很快,微信上确認過的小琪說:“林孟夏說他們十分鐘之後準時出發。”

梁司月點頭,起身換衣服之前,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最後又夾了一個豆腐皮包子喂進嘴裏,笑說:“不要跟何導告狀我早飯吃得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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