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決定
邬藍拿着改好的試卷回到座位上。石鋒趕緊問:“發生什麽事了?”
邬藍将試卷折起來,準備放回書包裏,被石鋒一把搶了過去了,打開一看,試卷上已經變成了99分,他驚叫了起來:“怎麽少了一分?”
邬藍說:“老師看錯了,我有個标點符號寫錯了。”
石鋒扭頭看着正一臉笑容走進教室的戚郁芳,皺起眉頭:“是不是那個女的去跟老師告狀的?”
邬藍說:“是她幫我檢查出來的。”
石鋒捶了一下桌子:“我日,那個女的太不要臉了,她肯定眼紅你比她多了一分,然後故意讓老師扣了你的分數,你為什麽把試卷給她看。”
邬藍說:“本來也是我寫錯了。算了,不就是一分嘛,我還是班裏的第一名啊。”
石鋒哼了一聲。
邬藍心說,以後還是別想着得第一好了,藏點拙,這樣比較不招人嫌。邬藍被扣了分,石鋒顯然要比邬藍更郁悶一些,整個下午都在唠叨着這件事:“下次再考一百分給她看看。”
“好。上課了,老師來了,趕緊坐好。”邬藍說。
放了學,邬藍回到家,家裏還是冷冷清清的,母親躺在床上,邬華元看樣子并沒有回來。邬藍寫了作業,看了一下廚房,除了米,別的都沒有了,晚上沒菜了,這個點菜市場不知道散場了沒有。邬藍走到母親的卧室,想去問問母親是不是要去買菜,突然聽見母親叫自己:“藍藍。”
“嗯?”
“你過來一下。”窦美林說。
“什麽事,媽媽?”
窦美林說:“昨天那個人來買配方的事不要和你爸爸說,千萬不要告訴他。”
邬藍心裏一喜,母親總算是想通了,和自己一條戰線了:“好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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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美林說:“我還要去給那個人打電話,讓他不要來我們家。”
邬藍低着頭說:“媽,我跟你說個事。”
“嗯?”
“今天中午,我已經給那個杜伯伯打電話了,說你病了,過幾天再跟他聯系。”
窦美林扭頭看着邬藍,瞪了好一會兒:“你怎麽會想到給他打電話?”
邬藍說:“昨天那個伯伯不是說,讓你打電話聯系他嗎?我擔心你沒跟他打電話,他又跑到我們家裏來了,我也不想讓爸爸知道這件事。”
窦美林點了點頭:“對,不能讓他知道,沒有錢都這麽對我了,有了錢就不得了了,不能便宜了他。”說到這裏她咬緊了牙關。
邬藍知道母親想通了,心裏略松了口氣,不過還是不能确定沒有變數,萬一邬華元又回頭來跟母親低頭認錯,母親一軟弱,又答應合好了,她預想的一切都是白搭。
窦美林嘆了口氣:“你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媽媽,家裏沒菜了,晚上吃什麽?”邬藍中午喝的粥,上了兩節課,肚子餓得姑姑響,回來又趕緊喝了一碗冷粥,這會兒又覺得餓了,真是不抵飽的東西。
窦美林坐了起來:“餓了嗎?”
“嗯,喝粥餓得好快。”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胃就跟個無底洞一樣。
“我去外面看看,看還有菜賣沒有。”窦美林從床上下來。
邬藍看着她臉還腫着,眼皮還青腫着,嘴角也破了,胳膊腿上都是青紫,這樣子一看就是被家暴了。窦美林拿過櫃子上的鏡子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藍藍,媽媽這樣沒法出門,要不你去隔壁劉奶奶家買幾個雞蛋回來吧。”
邬藍點點頭:“好。”
邬藍拿着母親的給的一塊錢去了。劉奶奶隔着邬藍家有一棟房子的距離,家裏養了四五只雞,專門用來下蛋。按照他們這邊居委會的要求,其實是不允許養家禽家畜的,因為太髒太吵,街坊鄰居們的糧食都是從買着吃的,哪還有多餘的口糧養雞鴨,所以一般人都不會動這個念頭。
劉奶奶非常彪悍,先是扛住了居委會的壓力,愣是養了幾只雞,誰不讓養,她就去誰家鬧翻天,自然沒人願意被人詛咒祖宗十八代,從早罵到晚。至于養雞的糧食,是她在工廠食堂上班的兒子帶回來的剩飯,別說養四五只雞,四五十只都養得起,不過家裏地方有限,居委會那邊也強烈要求,将數量控制在了五只之內。
邬藍走到劉奶奶家門口,老太太正在門口打盹:“劉奶奶,你家還有雞蛋嗎?”
老太太睜開兩只眼,上下打量一下邬藍:“小藍啊,你要買雞蛋嗎?”
邬藍點點頭:“有嗎?”
老太太起身,進屋:“有的,還有好幾個,都是這兩天下的,新鮮着呢。你要多少?”
老人住的屋子,不管是多麽敞亮的房間,都會覺得有一種陰暗感,何況是老舊的平房,屋子裏黑洞洞的,邬藍适應了一分鐘,才勉強看清屋裏的擺設,她問:“多少錢一個?”
老太太說:“一角六分。”
“五個吧。”
“好,你等着啊,我給你拿。”老太太走到一個櫃子邊,蹲下去,伸手在櫃子下的一個罐子裏摸呀摸,摸出來一個,看了看,放回去,又繼續摸下一個。
邬藍大約知道這老太太在揀雞蛋,而且是挑小個的揀,這個精明的老太太,從不肯吃虧的。邬藍也不催,安靜地等着她挑選,一般街坊鄰居也不喜歡來她家買雞蛋,除非救急的時候才來,她家的雞蛋比市場要貴一點,而且老太太還喜歡揀小的給。
老太太摸出了兩個雞蛋,然後詭異地笑着說:“今天你爸爸媽媽打架了?”
邬藍沒做聲,老太太繼續摸雞蛋:“你爸爸出手很重吧,我在家裏都聽見你媽媽的叫聲了,叫得那個可憐啊,啧啧。”
邬藍說:“沒有人去勸架嗎?”
“你家裏關了門,我們進不去。你爸爸太狠了,可憐你媽媽。”老太太說,“不過兩口子打了就打了,男人不就是這個樣子,在外頭過得不好,就回家來打老婆孩子出氣,哪個男人都這樣的,叫你媽媽看開點。”
邬藍沉默不語,這難道就是女人的奴性?男人惡心就算了,女人還要覺得挨打也是應該的,就該受着?
老太太終于找齊了五個雞蛋,個頭都不大,其中一個比鳥蛋大不了多少,邬藍也沒說什麽,她這是論個賣,又不是論斤的,只能買家吃虧了。
邬藍将錢給了老太太,她又在那算了半天賬,邬藍說:“劉奶奶,五個雞蛋,一角六一個,就是八角錢。給你一塊,找我兩角。”
“對,對。小藍真聰明,我算了半天都沒算出來。”老太太接過她的錢,抖抖索索拿出一個塑料袋,仔細打開層層包裹,裏頭又是一塊發黑的格子大手絹,錢包在手絹裏,她将手放進嘴裏沾了點唾沫,然後點出來兩毛錢,還都是分幣。
邬藍幾乎要絕倒了,她拿着老太太給的一疊分幣,和雞蛋一起兜在衣服裏:“謝謝劉奶奶,我回去了。”
“诶,好,真乖。慢點走啊,別摔破了。”
“嗯。”
邬藍回到家,跟母親說:“媽,雞蛋買回來了。”
窦美林看着邬藍兜着的雞蛋,說:“怎麽這麽小個,她把家裏最小的雞蛋都揀給你了吧。”
邬藍說:“可能是的,她挑了好久。”
窦美林嘆了口氣:“我去做飯。”邬藍注意到母親舀米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倒了些出去,比平時做的量少,應該沒有父親的份。
這天晚上,晚飯還是窦美林做的,一個蒸雞蛋,一個炒雞蛋,做好之後,母女倆就吃飯,沒等邬華元。直到天黑,邬華元都沒回來。母女倆闩了門,開始睡覺。窦美林心裏還抱了一點希望,等着邬華元回來認錯道歉,但是一整晚邬華元都沒回來。
第二天一早,窦美林忍着身上的不适,起來将泡了兩天的黃豆給磨了,再不磨,黃豆就壞掉了。邬藍起來,看見母親在忙,便過去幫忙:“媽,爸回來過嗎?”
窦美林沒好氣地說:“不要管他,讓他去死!”
邬藍知道邬華元沒回來過,他這是惱羞成怒呢,還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不敢回來面對母親?窦美林說:“藍藍,媽媽想通了,以後就帶着你一起過吧。”
邬藍說:“媽媽,你別怕,我會陪着你的。”
做完豆漿,邬藍吃了早飯出門去了。石鋒從後面追上來,跟邬藍保持着一米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跟着,也不開口跟她說話。
邬藍站住了:“你怎麽啦?”
石鋒看着她:“以後誰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邬藍笑了起來:“沒有人欺負我。謝謝啊。”
石鋒走上來兩步:“你爸媽昨天是不是打架了?”
“你怎麽知道?”邬藍看着他。
“我聽說的。”
邬藍嘆了口氣,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街坊鄰裏完全沒有秘密可言。
石鋒說:“你爸打你了沒有?”
“我又沒在家。”她要是在家,肯定也少不了被波及的。
石鋒嘿嘿抓了一下腦袋:“幸虧你沒在家。你不是說要教我學習的嗎?”
邬藍詫異地看着石鋒,他居然還放心上了,便說:“你願意學,那當然可以。去了學校趕緊背書吧,你乘法表會背了嗎?”
石鋒皺着眉頭,望着天:“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六、二六……”然後沒下文了。
邬藍白了他一眼:“二六十二。”
“算了,我不背了,不會!”石鋒果然是個沒耐性的家夥。
邬藍聳聳肩:“你要真覺得自己是個笨蛋,那就不學了吧。”
“我當然不是笨蛋!”石鋒反駁她。
邬藍說:“那就行了,到教室去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