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交集

從這以後，放學後寫作業就變成了兩個人約定的事了，不過這也沒持續多久，因為很快就放暑假了。

領到期末通知書的時候，石鋒樂瘋了，他的成績單上，破天荒地突破了六十分，他像個小瘋子一樣炫耀起來：“嘿嘿，我及格了，我及格啦！老師還誇我進步了。”成績冊上的期末評語，老師給石鋒寫得很委婉，說他是個活潑好動的孩子，只要靜下心來，還是可以取得進步的，希望再接再厲。

邬藍笑着說：“進步就好呀，以後還要繼續努力，會比現在更好的。”

石鋒得意地揚着頭：“那當然。”

領完通知書，邬藍跟着母親按照約定去了杜忠華的食品加工廠。工廠位于市郊，不過只是現在的市郊，過幾年一開發，就變成開發區了，本城的黃金地段之一。在這裏開辦工廠，不是杜忠華上面有人預先告知，就是他太有眼光、運氣爆棚。

廠子面積還不小，産品種類很豐富，什麽醬鴨、麻辣魚、麻辣豆幹、鹵蛋之類的都有，這些邬藍上輩子在超市裏是常見的，他家的食品做得很地道，價格一直都比較親民，是個很受歡迎的品牌。

窦美林去上班，對邬藍說：“藍藍，媽媽要去上班，你自己玩，不要随便亂走，不要出廠，走丢了媽媽找不到你。”

邬藍點點頭：“我知道的，媽媽，你去忙吧。”

頭幾天邬藍沒有到處走，她抓緊時間做暑假作業，做了一大半的時候想起來，如果現在就做完了，以後怎麽辦，日子還長着呢，怎麽打發？便收了作業本，出門去溜達。

這個廠子開設的時間也不很長，廠房都是新的，車間需要消毒才能進去，邬藍只能踮着腳尖隔着窗戶看裏面的情形，雖然沒有完全達到無菌環境，但已經非常講究了，跟那種烏七八糟的黑作坊完全不同，難怪杜忠華的廠子能開大。邬藍對杜忠華是越來越佩服了。

邬藍轉了一圈，發現廠裏除了自己，就只有門衛大爺家有個三四歲的小孩。那孩子也寂寞，沒有玩伴，就整日跟他爺爺養的一條黃狗為伴。那條狗有一個紅鼻頭，模樣俊秀，脾氣也很好，無論那小孩怎麽在它身上折騰，它都一臉耐煩的樣子。

大概群居是人的天性，大家都喜歡有伴，小孩見到邬藍，就開始跟着她屁股後頭轉悠，像個小尾巴，甩都甩不掉。邬藍真是沒辦法，只好接受了這個小玩伴，與其說玩伴，其實更像是幫人看孩子。

這天邬藍正在津津有味地看從門衛大爺那裏借來的《今古傳奇》，那個叫鵬鵬的小男孩過來找她了，帶他過來的，居然是杜禮柏。杜禮柏看到她，有些意外：“鵬鵬說的姐姐是你啊？”

這是邬藍第一次在廠裏看到杜禮柏，他穿着藍白橫條紋t恤，白色西裝短褲，腳上穿着一雙白色的帆布鞋，白色的襪子露在外面，整一個翩翩美少年，還真夠時尚的，不怕熱嗎。

杜禮柏見她不說話，便問：“你媽媽在廠裏做師傅是不是？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邬藍。”邬藍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杜禮柏的眼睛不算大，是漂亮的內雙眼睛，眼仁如黑水晶一般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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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禮柏點點頭：“你看什麽書呢？”

邬藍說：“從鵬鵬爺爺那兒借的《今古傳奇》。”

杜禮柏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來：“你上幾年級？”他其實是個不喜歡和別人說話的人，為這事，他媽說過他很多回，說他太內向，他爸倒是覺得無所謂，覺得男人話少總比聒噪好，不過他覺得邬藍有些特別，他對她上次拿着武俠小說的情景記憶猶新，所以才主動攀談。

“開學就三年級了。”邬藍說。

杜禮柏看着她手裏的書：“你都看得懂？”二年級能學多少字，難道她也跟自己一樣，從小就跟着媽媽學識字了？

邬藍點點頭：“嗯。”

“你的武俠小說看完了？”

邬藍抓抓腦袋，原來那次被他看見了：“沒看完，還了，我搬家了。”

鵬鵬在屋子裏轉了一圈，覺得很沒意思，抓住邬藍的手：“姐姐，下去玩。”

“好，走吧。”邬藍将《今古傳奇》拿在手裏，她已經看完了，順便還回去好了。

杜禮柏說：“你在這裏很無聊吧，沒有人玩。”

邬藍點頭：“是啊。要是有書看就好了。”她準備讓母親給她買幾本名著，現在家裏應該不差那點錢。

杜禮柏突然說：“我有一書櫃的世界名著，你要看嗎？”

邬藍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借給我看嗎？”

“嗯。”

“好啊，謝謝。”

“明天我給你帶過來。”杜禮柏說。

邬藍笑起來，這樣自己就不會無聊了：“可是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完啊。”

杜禮柏說：“你先看着，要是你走的時候還沒看完，就拿到學校去還給我。開學我就上六年級了，六年一班。”

“好。”這家夥還想得挺周到的。

第二天，杜禮柏果然帶了幾本書過來：“我媽媽給我建議了一下，幫你挑了這幾本書。”

邬藍看了一下，是《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安妮日記》和《小公主》，都是給小孩子看的，也難怪，自己這個年紀，不就是看這個的時候嗎。“謝謝，我看完了就還給你。”

杜禮柏說：“不着急，你慢慢看吧。”

邬藍見他不走，就随口聊起來：“你爸爸怎麽知道我家的麻辣肉的？”

杜禮柏說：“是我發現的，我朋友買了你媽媽的麻辣肉，說好吃，我嘗了點，是很好吃，然後告訴我爸爸了。”

“你這麽小就幫你爸爸做生意了？”邬藍詫異地看着他。

杜禮柏有些得意地說：“我爸爸是個很民主的人，家裏的事情，基本上都會告訴我。”

邬藍心想，杜忠華的教育方式還真是不同，一般大人都不會把自己的工作跟孩子說吧，這真令人羨慕呢。

有了書看，邬藍就不無聊了，她一邊看書，一邊寫暑假作業，書還沒看完，暑假作業已經先做完了，這時窦美林的工作也結束了。杜忠華按照原來說定好的，将餘下的款子一并給了窦美林。

窦美林拿着那一疊厚厚的鈔票，心裏異常激動，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呢。她拿着那疊錢，簡直不知道放哪兒才安全，在屋子裏轉了老半天，先是放在衣櫃裏，用一件衣服層層裹起來，混在衣服裏，又覺得不好，拿出來，用塑料紙裹起來，放在一個鐵皮盒子裏，就那麽扔在床底下，但是覺得這樣還是不安全，萬一被人翻出來了怎麽辦。

邬藍看着舉棋不定的母親，建議說：“媽媽，放家裏不安全，存在銀行吧。”

窦美林看着女兒，心裏盤算了一下，終于點點頭：“好。”母女倆商量了一下，将錢分成幾份，分別存在幾個銀行裏，這樣的話，就不怕人知道她有那麽多錢了，畢竟小城不大，到處都是熟人，或者是熟人的熟人，極容易被撞見，不能百分百保密，分開存，就容易分散風險。

窦美林還是很沉得住氣的，雖然有了那麽大一筆錢，回來之後，還依然像原來那樣做豆皮賣麻辣肉，每天有錢入賬，心裏才覺得踏實，這樣就不怕坐吃山空了。

這天傍晚，窦美林出去賣麻辣肉了，邬藍做好晚飯，坐在門口翻看從杜禮柏那兒借來的書，等母親回來吃晚飯。

八月暑意正旺，只有早晚才清涼一點，當建築上的最後一縷陽光消失的時候，小巷裏開始熱鬧起來，納涼遛彎的老人、打打鬧鬧的孩子、下班推着車從外面回來的人們，将小巷妝點出濃郁的生活氣息。

樓梯上響起了聲音，邬藍不用看，也知道是房東的兒子王小帥下樓來了。王小帥考完高考，成天在家躺着睡覺，人就跟吹氣球一樣鼓了起來，邬藍以前聽他媽說他瘦了還不大置信，如今看起來，那時候的确是瘦了，現在才是他的正常體形。

王小帥只有每天傍晚的時候會下樓來溜達一下，其餘的時間都宅在家裏吹風扇，他胖，怕熱得很，白天根本不敢出門。他走到門口，看見正在看書的邬藍，伸手指彈了邬藍一個腦瓜崩：“人小鬼大，又看小說，回頭告你媽去。”這是每天的日常，他最愛捉弄邬藍了。

邬藍揉着腦袋，皺眉：“你能不能別每天都這樣啊，疼！”

王小帥嘿嘿笑了一聲，然後一步一晃地走了，他走了一段，然後站住了，大聲說什麽。邬藍聽見他的聲音，擡頭一看，他正伸着手指頭朝自己這邊指過來，邬藍看清了跟他說話的人，好像是她姑。果然，邬藍她姑邬愛華徑直朝她走來，老遠就開始叫她：“小藍，過來姑姑這兒。”

邬藍坐在原地沒動，邬愛華一步步走近了，看看邬藍，又看看她身後的房子：“你和你媽現在住在這裏了？給我好找！”

邬藍小聲地叫了一聲：“姑姑。”這個姑姑跟自己媽一直不對付，今天居然這麽好心腸跑來找她們，無事不登三寶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