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元兇

林陌是真的生氣了。

這麽多年來, 罵她是黑寡婦的倒是有不少, 可如今，她已經在這個位置了, 當着她的面, 指着她的鼻子罵人的，餘柳還是頭一個。

林陌去按電梯的時候, 手不可抑制地抖着。

就連華先生當年走的時候，她的心緒起伏也沒有這般明顯。

林陌生氣的時候, 就只能回想華先生當年還在的時候教給她的那些……

華先生說：“無論發生什麽事, 都不要在人前表露你的情緒。喜怒不形于色，是個很高端的哲學，有的人修行一輩子，恐怕也沒法做到。可你不同, 你将來要掌控整個華夏集團, 你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出你的弱點。”

“如果實在氣不過，就想盡辦法将這口氣還回去。我教你要沉穩, 教你要寬和, 可從未教你要事事隐忍。迫不得已之時, 當面隐忍, 事後算賬, 也是一條路。”

華先生教過的那些，林陌還未能領會到三成。後來，她華夏CEO的位置逐漸穩固，有什麽仇怨, 她基本上當場也就報了。

今日，她能冷着臉對餘柳說出那幾句話，已經是極限了。她總要顧及着，那是餘笙的長輩。

下午兩點，華夏娛樂有個重要會議，主要是對第一季度的總結和下一季度的工作安排。

史蒂文的手速極快，《暗城2》的劇本已經寫出來了，《陌夜》的劇本已經完工80%。

林陌的意思，是打算讓這兩個電影項目同時啓動。

本來，是不必如此趕的。

可是史蒂文總不會一直留在國內，有他這個編劇親自在劇組指導，效果肯定要好的多。

這些都是即将公布的大事件，林陌本來也讓助理準備了很長時間的發言記錄。

可是，等林陌坐在會議室裏的時候，她的神思還是有些飄忽。

今天的會議，華夏娛樂所有的經紀和公關團隊都在。

汪雲在發表總結的時候，林陌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等輪到林陌發言的時候，林陌居然走神了。

還是康梅小心提醒了一句：“林總，到您了……”

康梅是陳景煥的經紀人，陳景煥有今天的發展，康梅也算是功不可沒。

只不過，康梅有些時候對陳景煥的管理太過于放松，幾次都讓林陌不滿。

她提醒完林陌之後，林陌才終于回神。

林陌有些慚愧，她向來是工作狂，極少在會議上走神，也從來不會把生活上的情緒帶到工作中來。

這幾年，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

旁人也是沒見過這種場面，彼此之間互相對視了一眼，感覺林陌周遭的氣壓不對，其他人都不敢出聲。

好在，林陌雖然在外面受了氣，倒是不會把這種惡劣的情緒帶給自己手下的人。相反，她比平日裏，似乎更加柔和了。

只不過那種柔和的聲線聽起來，似乎有氣無力的。

“公司裏其他藝人的工作安排，你們作為經紀人，自己把控，但是也要注意，該跟藝人溝通的時候就溝通，如果藝人狀态不好，也是可以停下來休息一段時間的，但是也不要給太長的假期，免得直接懈怠了。”

說完這個，林陌直接擡頭看向了其中一個經紀人，叮囑道：“你手裏帶的人多，所以要格外注意。我覺得你手裏頭有幾個藝人，因為沒什麽名氣，常年沒什麽通告，這種情況，你就需要整合一下公司內部資源，有些哪怕是背景板，或者不是他們擅長的一些，也可以讓他們慢慢嘗試。”

“一個藝人想要紅火，要看運營，也得看命。有些人注定是走實力派的，就少搞營銷。有些本來就是靠話題上去的，切記搞營銷的同時，也得注意作品。”

簡單的吩咐幾句之後，林陌用右手敲了敲桌子，緩緩開口道：“接下來是有重要的幾個項目要啓動，你們幾個素日裏記性不好的，都把筆拿出來記一下。”

“第一個項目，就是今天跟啓明娛樂合作的項目《奇魅103》。這個項目咱們公司占了大部分股份，所以要格外重視。原來你們定好的那些個練習生，直接過去就好。杜珑給咱們公司的練習生留下了固定的名額，你們在這期間，要好好考量。”

“另外，這個節目肯定有一些個人練習生，如果确實有比較出色的，可以提前去談。這個事情，只要由汪雲去把關。”

汪雲點頭。

林陌說完這些，便拿出保溫杯，喝了口水。

這個淺綠色的保溫杯，還是餘笙給她買的，餘笙嫌棄她之前的那個用的有些舊了，便給她換了一個。

林陌的辦公室裏，各種杯子都不少，之前那個，沒用多久，根本就不算舊。

餘笙是故意找個由頭，換了她常用的那些東西，都換成他買的。這樣的話，只要林陌用這些東西的時候，就會想起餘笙。

若換做平時，林陌只要想起餘笙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浮現出笑意。

可今日，她看着這杯子竟然莫名煩躁了起來。

因為她不單單想起了餘笙，還想起了餘笙的姑姑。

亦或者說，餘柳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她的腦子裏，一直就沒散呢。

林陌這一走神，整個會議室的目光都朝她看了過來。

康梅坐得位置離林陌最近，只好再一次小聲提醒：“林總，若是不舒服的話，咱們長話短說也行。”

林陌這才點了點頭，從會議紀要裏拿出了好幾頁紙，丢給了康梅，只挑了重點的來說。

“抱歉，我今天的确不太舒服，耽誤大家時間了。”

其他人哪敢責備，忙說了幾句關切話和客氣話。

林陌始終低垂着頭，直接道：“想必之前你們也已經聽說了，史蒂文如今在國內。而且我和他，也算得上是交心的好朋友。本來《暗城2》他一直寫不出來，我也沒逼他，如今好消息就是，他的《暗城2》劇本已經出來了。你們要相信我的眼光，絕對比第一部 還要精彩。”

“當然，如果史蒂文日後有興趣的話，咱們可以把《暗城》這個系列的故事，繼續下去。”

“這個項目，我打算盡快啓動，如果順利的話，我希望這個月就把選角的問題解決了。”

康梅聽到這話，忙問：“不是原班人馬了嗎？陳景煥聽說這個事之後，推了好幾個通告，就打算等這個電影。”

林陌笑了笑：“陳景煥這個男主，自然是不必換的。只不過，原班人馬裏，有些人已經解約了，我是不打算召回來的。目前為止，這個項目啓動的比較突然，我打算今天放出話去，劇本我已經發到汪雲那裏，重要的角色，我已經命人做好了卡片，選角問題，盡量華夏內部解決。”

康梅這才松了口氣。

林陌說完這話，又擡起頭看了一眼席開霁的經紀人：“我聽說，席開霁自打《大漠沙》殺青之後，你就給他安排了一個綜藝是嗎？”

席開霁經紀人吓了一跳，忙道：“的确還沒有合适他的，而且他殺青到現在，也沒過多長時間。”

齊朵在林陌身後突然插嘴：“他都摳腳一個月了。”

那經紀人擡眸看了齊朵一眼，林陌也輕睨了齊朵一眼。

齊朵以為林陌生氣了，忙出聲道歉：“對不起林總，我不該插話，我回去寫檢讨。”

“檢讨就不必了，以後注意就是。”林陌淡淡說了一句，似乎沒有怪罪齊朵的意思。

“你帶的人多，顧不上席開霁也是正常。齊朵正好有經紀人證，你就暫且從她手裏接過席開霁，先練個手。”

齊朵瞪大了眼睛，緩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問：“林總，是要給我轉崗嗎？”

林陌頭也沒擡：“你若是不願意，也可以繼續回來給我當特助。畢竟要做經紀人，你得從頭來過。不在我跟前的話，油水可能沒之前多。”

作為林陌的得力助手，齊朵在林陌跟前是能說得上話的。

很多人為了往林陌跟前遞消息，都得巴結齊朵。既然要巴結齊朵，免不得要給齊朵送點禮物意思一下。

齊朵工資本來就不低，加上這些，這幾年富的已經在B市買了房。

華夏的經紀人是要吃藝人的提成的，而席開霁只是一個糊咖。席開霁剛被簽進華夏娛樂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願意帶她。

若不是汪雲點名現在的經紀人要帶着他，席開霁恐怕連個經紀人都沒有。

如今丢掉了席開霁這個燙手山芋，那個經紀人可高興的不得了。

她甚至還覺得，林陌之所以如此安排，是不滿意齊朵剛剛插話，準備讓她退居二線。

可是齊朵不這麽想，她很快便紅了臉，對着林陌九十度鞠躬：“謝林總。”

這會兒林陌心緒不佳，看到齊朵這麽高興，她也難得跟着笑了一下。

“恩，好好帶着他。我說過，席開霁這個孩子不錯的。萬一你運氣好，那就是第二個陳景煥。”

林陌這話一出，下面的經紀人團隊都有些不屑一顧。

就連康梅都挑了挑眉，但笑不語。

林陌似乎也看出了她們的情緒，林陌也笑了笑，然後指了指齊朵道：“既然她們都不信席開霁能紅，你和席開霁就給我争點氣。最近的《暗城2》項目，裏面有個男反派的角色，讓席開霁直接去找侯軻導演試鏡。”

林陌這話一出，會議室內竟傳出了吸氣聲。

能得林陌這樣的優待，也算是席開霁的福氣了。

至于齊朵，她雖然沒有做經紀人的經驗，可她這幾年在林陌身邊，人脈也是不缺的。

要說席開霁能火，也未必沒有可能。如果林陌強捧的話，那怎麽着也能打出一片天。

所以，很快便有人提了反對意見。

“林總，這樣也不太好吧，《暗城2》是大IP，之前的《大漠沙》也是大IP ，這兩個IP都有席開霁的一席之地，若是公司藝人知道了，難免認為你偏心。”

說這話的，是席開霁之前的經紀人王鶴。

林陌聽到這話，冷哼了一聲，擡頭冷睨了王鶴一眼，狠狠将手中的會議紀要甩在了桌子上。

“《大漠沙》是我一手選角，《暗城1》也是我找的史蒂文來寫劇本，我啓動的IP。怎麽你認為，我對這些IP的選角沒有處置權？還是王鶴如今，想要幹涉我的事了？”

林陌從未說過如此重話，王鶴驚得臉色慘白，連忙擺手：“不敢，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席開霁演技一般，這種大IP給他演了，難免砸咱們華夏的招牌。”

林陌冷哼了一聲：“等《大漠沙》上映之後，你會知道席開霁演技怎麽樣的。”

王鶴一怔。

齊朵也笑了笑，沖着王鶴道：“連侯軻導演都誇贊席開霁後生可畏。王鶴，你作為席開霁的經紀人，連這些消息都不通，可見你平日裏對席開霁，是一點都不用心。”

林陌也懶得再看王鶴，直接道：“凡是符合角色要求的，你們手底下的藝人，都可以直接到侯軻那邊去試鏡。至于席開霁，齊朵你讓他單獨試反派就好，若能過就上，若不行的話，再換別人。”

齊朵稱是。

林陌這才拿出了另外一套卡片，甩在了桌子上。

“這是咱們下個月的第二個電影項目，《陌夜》。題材跟《暗城》差不多，宣傳的時候，可以直接把史蒂文編劇的甩上去，很多觀衆會買單的。”

“《陌夜》的小說已經在海外出版了，目前為止沒有譯文。你們手裏的演員若是有興趣，可以直接買來找人翻譯。《陌夜》我會另找合适的導演主刀，會跟《暗城2》同時啓動。還是那句話，主創還是以咱們華夏娛樂的演員為主，當然了，如果外面有更加合适的，還是角色為重。”

說完這話，林陌直接合上了會議紀要，将文件夾甩給了汪雲。

“這上面還有一些小事，一會兒我走的時候，你把上面的要求分發給大家。”

汪雲說是。

林陌錯過王鶴的時候，突然看了她一眼。

王鶴當即臉色就白了，連忙起身道歉：“林總，您看，我剛剛也是口不擇言。是我眼神不好，沒看出席開霁的潛力。”

林陌笑了笑，點頭道：“沒事，你在華夏這麽久，我還是了解你的。當初陳景煥來的時候，你也說這人火不了。以後你看不上誰，多說說，沒準這人借你吉言，就火了。”

王鶴幹笑了一聲，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

林陌出門之後，王鶴才拍了拍胸脯，忙說：“我都快吓死了，林總可從來沒生這麽大的氣。你們說，林總會不會怪我啊？”

齊朵最先開了口：“不會，林總若是要跟你計較。剛剛就計較了。她之所以挖苦你，就是沒把這個當回事。”

王鶴這才松了口氣。

汪雲也點頭：“聽齊朵的準沒錯，她最了解林總了。”

齊朵也笑了：“以後我和大家就是一樣的了，還是個小新人，就不是林總特助了，你們可得多幫幫我。”

王鶴點頭：“恩，你要是真能席開霁帶紅，我把手裏的商務分給你一半。”

齊朵指着王鶴：“說準了？”

王鶴點頭：“準了。”

--

齊朵和王鶴在會議室裏打賭這件事，很快便傳到了林陌那裏。

張合也是林陌的特助，如今齊朵不在，她的地位比之前更高了。

只不過張合向來不務正業，公司裏有什麽賭約，她都要摻和一腳。

這會兒，她也是直接問林陌：“林總，那你覺得，席開霁一定會紅嗎？”

林陌笑了笑：“我只是勸齊朵最好能把席開霁帶紅，“一定”這兩個字，未免絕對了。”

張合忙說：“可是，王鶴已然覺得，您接下來準備力捧席開霁了。”

林陌又笑了：“王鶴手底下的藝人是真不少，有潛力的也有，但是她都捧不起來，這就是她個人的事了。”

林陌是不太認可王鶴的眼光的，但是王鶴這人呢，貴在勤懇。她在華夏娛樂時間最長，雖然沒捧紅過誰，但是也幾乎從來不出錯。

所以，林陌也一直留着她。

自然，王鶴還有一個優點，她擅長帶團。

團裏的個人可能不會大火，但是只要是王鶴手裏的團，一般都餓不死。

所以，林陌即便不太滿意王鶴，也沒有讓她走的打算。

可是偏偏王鶴因為今天林陌訓斥她的事情記了仇，而華夏娛樂準備啓動兩個大項目的事情，她也立馬告訴了賀成澤。

王鶴手裏沒拿到劇本，不過《陌夜》的角色卡片，她是拿到了。

她甚至，還把這些角色卡片，賣給了賀成澤。

賀成澤最近也有電影項目要啓動，可因為沒有好劇本，他一直比較難受。

單單是看到《陌夜》的那些個卡片，他便已經對這個項目動了心。

所以，賀成澤直接找王鶴要了史蒂文的聯系方式，親自上門找了史蒂文。

賀成澤為了将史蒂文挖到自己的麾下，他甚至給了史蒂文一張支票，讓史蒂文随意填數字。

史蒂文笑了笑，沒當即答應賀成澤，只說自己要考慮一下。

之後，史蒂文直接給林陌打了電話，問她《陌夜》項目卡片被洩露的事情。

林陌本來還沒從餘笙姑姑的事件裏緩出來，公司內部，就又出了內鬼。

恰逢這種時候，餘笙的電話也打過來了。

林陌任由手機響了好一陣之後，她才慢吞吞接了電話，語氣略有些生硬：“有什麽事？”

餘笙猶豫了一會兒，問她：“你那邊忙完了嗎？我晚上開車去接你。你前一陣子一直出差，剛回來就回公司忙了，咱們都有一陣子沒見了。”

餘笙的聲音聽起來與往日并無分別，林陌沉默了一會兒，也點頭道：“好，我讓陳阿姨準備飯菜，今晚回家吃。”

林陌這話剛說完，餘笙便問：“要不然，回我家吃吧？”

林陌蹙眉：“回你家？你不是在B市沒有房子嗎？”

餘笙嘿嘿一笑：“不是我的房産，是我姑姑的。她一直想讓我去她那住，我不太願意，就沒去。我姑姑剛好回國了，想要讓我把女朋友帶回去給她看看。”

林陌心裏頭那股邪火突然就升上來了：“我想這就不必了吧，你姑姑今天來找過我了，還勸我離開你呢。既然不贊同你我在一起，幹嘛還要搞兩副面孔？”

餘笙一頓，他下意識想說姑姑不是那種人。可是林陌，應該也不會撒謊。

餘笙有些緊張，他聽出了林陌話裏的不對勁，小心翼翼道：“你生氣了嗎？”

林陌冷哼一聲：“不敢，我哪敢跟您姑姑生氣啊。既然你姑姑回來了，你還是去陪她吧。我可不敢去見你姑姑，她一口一句不要臉，一口一句黑寡婦，我可承受不起。”

說完，林陌直接挂掉了餘笙的電話。

等餘笙惶急的再把電話打回去的時候，林陌已經關機了。

餘笙心焦，只好給姑姑打了電話。

餘柳一接通電話，便聽到了餘笙一連串的質問。

餘柳臉色一沉：“小笙，你這是在責問姑姑嗎？你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從前的你，絕對不會如此。”

餘笙聽她這麽說，便懂了。

林陌不會撒謊，她也向來不會生那麽大的氣。除非是姑姑，真的做了這種事。

“姑姑，從前的你，也不會幹涉我的自由。你善良溫柔，也不會用刻薄的言語，是對待一個女孩子。”

餘柳聲調不由得拔高：“女孩子？我看你是糊塗了吧，她結過婚，喪過偶。我雖然不是特別傳統，也沒必要非逼你找一個沒交過男朋友的，可是這種女人，如何進得了我餘家的門？”

餘笙也笑了：“第一，她和前夫是假結婚，她和我是第一次。當然，就算是她不是第一次，我也不會嫌棄她。因為我愛她，我不會在乎她的過去。第二，您不了解她，您不知道林陌是一個多麽好的女孩子，您如此妄自給她下定論，在我眼裏，是非常不禮貌的表現。”

“我甚至不敢相信，不要臉和黑寡婦這種話，是從姑姑您的嘴裏說出來的。”

“什麽叫妄自下定論？”餘柳也動了怒，直接沖着餘笙吼。

“你為了這個女人，直接把咱們ES的高層賀成澤給T了，你可知道，賀成澤在es集團這些年，立下了多少功勞？而且，賀成澤還給我看了關于林陌的不少資料，這不是一個好女人，她配不上你。”

聽到這裏，餘笙突然懂了：“我就說姑姑為何如此，原來是賀成澤。看來當初我對他，還是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