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外面是歸來的豫王和他的貼身侍衛蕭岺,豫王一身鴉青色長袍,衣擺處用金線繡着四爪蟒蛇,他五官深邃立體,逆光走來時,氣勢驚人。
他才剛從陝西回來,恰好路過此處,因遇到了刺客,受了點傷,幹脆在行宮養了養傷,比三皇子等人來得還要早了兩日。
這次刺殺,他雖折損好幾人,卻也捉到兩個活口,剛剛就是審問刺客去了。
豫王推門走進了卧室,蕭岺恭敬地跟了進來,他還想着刺客的事,不由低聲道:“屬下本以為刺客是蠻人,誰料竟是懷……”
豫王一進門狹長的眼眸就眯了一下,見他比了個手勢,蕭岺耳朵動了動,警惕地抽出了腰間的劍,冷呵了一聲:“什麽人?出來!”
梁依童縮在床底下,根本沒料到會聽到如此機密的事,她吓得心髒縮成了一團,聽到呵斥時,她緊緊捂住了唇,下一刻就聽到了男人拔劍的聲音。
房內沒什麽大件家具,藏身的地方,除了衣櫃只有床底,蕭岺就近一劍劈開了衣櫃,見裏面沒人,就朝床邊走了過來。
衣櫃轟然倒地的聲音,吓得梁依童心尖跟着顫了顫,她驚恐地閉了一下眼,再次睜開時,隐約瞧到男人提着劍,朝床邊走了過來。
寶劍下垂,她恰好可以看到一截兒,鋒利的劍尖,在陽光下還有些反光,越發有些駭人。
怕他下一刻就劈開床鋪,将她斬殺,梁依童連忙從床底鑽了出來,聲音也帶着哭腔,“我這就出來,你不要殺我。”
她鑽出來時,蕭岺已經提着劍走到了床邊,他剛審問過刺客,衣襟上滿是鮮血,活像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梁依童哪見過這陣仗,瞬間吓得眼淚汪汪的,直接朝室內另一人撲了去。
瞧到她的模樣時,蕭岺微微怔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又瘦又小,瞧着不過十二、三歲,她肌膚雪白,五官精致,眉目間雖尚帶稚嫩,卻生得極為漂亮。
饒是見慣了美人,蕭岺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相貌當真是一等一的好,日後五官徹底長開,只怕京城第一美人,都不及她的風采。
房內驟然出現個這樣的小美人,蕭岺甚至都以為她是深山老林走出來的小精怪,見她往豫王懷裏撲了去,蕭岺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誰不知他們王爺冷淡禁欲,最厭惡女子的近身,這小姑娘明明瞧着膽子不大,竟能無視王爺身上冷淡的氣息?
豫王也沒料到她會往自己懷裏撲,因在戰場待了幾年,他身上滿是煞氣,朝中的文官都不敢離他太近,還從未有人膽敢往他懷裏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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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瞬間就冷了下來,朝後退了一步,小姑娘卻絲毫沒有眼色,依然義無反顧地撲到了他懷裏。
豫王身後是屏風,無法再退,因有傷在身,他沒大幅度地躲閃,只是伸出手臂擋住了她,梁依童抓住了他手臂上的衣服,瘦弱的身軀依然在瑟瑟發抖。
蕭岺反應過來後,上前一步就要将梁依童拖走。
梁依童吓得緊緊抓住了豫王的手臂,整個人又往他跟前縮了縮,俨然将他當成了救命稻草。
豫王垂眸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姑娘小小的一只,還不到他胸口高,她眸中含淚,瑟瑟發抖的模樣,猶如落入陷阱的小獸,一雙眼睛也清澈見底,瞧着不過是個孩子。
豫王擡起的左手,緩緩放了下去。梁依童根本不知道,她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在她看來,相比豫王,自然是渾身帶血,又手持長劍的人更讓她害怕,卻不知道她撲向的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見身後的男子沒有拿劍劈她,她吸了吸鼻子,心中的驚恐這才散去了些。果然撲過來是對的,他總不能連同伴一起劈吧?
她這才擡頭看了豫王一眼,因兩人離得近,男人個頭又很高,梁依童只瞧到他堅硬的下巴。
“松手。”
豫王擰眉,聲音已經徹底冷了下來,梁依童怔了一下,才意識到面前的男子是在跟她說話。
她這才察覺到情急之下,她整個人都要鑽到了他懷裏,她都十四歲了,是大姑娘了,這樣自然于理不合。
梁依童的臉頰騰地紅了起來,連忙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後,她才看清男人的長相。
他五官立體硬朗,英俊的眉斜飛入鬓,是一副富有攻擊力的長相,組合在一起時,也說不出的俊美,只可惜,神情太冷了。
對上他略含不悅的眼眸時,梁依童心中微微一跳,這才意識到盯着他竟看愣了眼,她心虛地移開了視線,又隐隐覺得他好生眼熟,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
豫王自然瞧到了她孩子氣的舉動,他不是多有耐心的人,此刻眉頭已經緊緊蹙了起來,“為何藏在這裏?”
他神情極為冷漠,板起臉時格外吓人,梁依童心中一跳,這才後知後覺地有些怕,她讷讷低下了頭,揪了下衣角,小聲道:“有、有惡人追我,我一時情急就躲到了這裏。”
說完又連忙道了聲歉,小心翼翼擡起小臉,補充道:“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只是躲避一下,我真的不是壞人,也不是有意打擾你們。”
她聲音小小的,整個人也瘦的只有一把骨頭,好似一陣風就能将她吹走,說她是壞人,只怕八歲孩子都不信。
兩人正對峙着,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有人走到了院中。
“皇叔,您回來了嗎?”
三皇子站在門外,沒敢進來,他隐約聽到了室內的動靜,才帶人走了進來。
他已經知道梁依童逃走了,身邊的人将附近簡單搜查了一下,沒發現她的身影,唯有這裏,他的侍衛不敢搜查,怕她藏在此處,他才過來看看。
豫王沒有出去的意思,淡淡道:“何事?”
三皇子習慣了他的冷淡,抱了抱拳,恭敬道:“侄子多有打擾,我身邊一個丫鬟偷了東西,剛剛逃走了,想問問您身邊的人有沒有瞧到她。”
早在聽到三皇子的聲音時,梁依童就腿軟得厲害,怕眼前的男人将她交出去,她眼底不自覺蒙上一層霧氣。
她肌膚雪白,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眸中含淚時,端的是我見猶憐。
她在豫王面前跪了下來,輕輕拉了拉豫王的衣擺,懇求地搖了搖頭,她想說她沒有偷東西,又怕三皇子聽到她的話,有些不敢發出聲音。
豫王又瞥了她一眼,自然瞧出了她根本不像丫鬟,按照他平日的習慣,他根本不會多管閑事,大概是這小姑娘瑟瑟發抖的模樣,太過可憐,他最終說了句:“不曾見過。”
豫王不僅手握兵權,還很得皇上的器重,三皇子自然不敢無故搜查他的院子,簡單又說了兩句,就離開了。
等三皇子走遠後,見梁依童依然跪在地上,豫王這才淡淡掃了她一眼。
小姑娘跪下來後,更加顯小了,戰戰兢兢的模樣尤為刺眼。
“還不起來?”
梁依童連忙爬了起來,小聲道:“謝謝您。”
“他為何抓你?”
三皇子那段話,豫王自然不信,先不說梁依童不像丫鬟,他也清楚三皇子那點小嗜好,他出宮建府這一年,府裏的美人少說也有十來個,面前這個小姑娘生得如此漂亮,不定是他從哪兒得來的。
他問話時,神情依然很冷淡,然而這個時候,梁依童卻突然想起他是誰了,他是豫王,先皇的第六子,是唯一一個受封後留在京城的王爺,十七歲就上了戰場,還是個很厲害的将軍。
難怪她瞧着眼熟。
她十二歲那年,曾在街上見證了豫王的凱旋,聽說,他用兵如神,年紀輕輕就立下赫赫戰功。他回京的那一日,梁依童還聽父親提起過他,他說豫王在朝中名聲雖不好,卻鐵骨铮铮,是個好兒郎。
認出他後,梁依童奇跡般安心了些。她甚至沒有隐瞞,坦誠道:“我是前武安侯府的四姑娘,爹爹去世後,母親和二叔将我迷暈後,當成個小玩意,送給了三皇子,我不想這樣,就逃了出來。”
聽到小玩意時,豫王的臉更加冰冷了起來,只覺得他這個侄子越發不像話了,竟然連個小姑娘都不放過。
他五官本就冷硬,冷臉的模樣其實很吓人,他的屬下瞧到他這個模樣,都不敢靠近,梁依童卻絲毫不怕,許是爹爹的話,讓她覺得他是個好人,也可能是因為他剛剛沒有将她交出去,讓她心生依賴。
她只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對豫王道:“今日謝謝王爺,您的大恩,民女會銘記在心,來日若有機會,民女定會報答您的恩情。”
她這麽一笑,身上竟真有了武安侯的影子,尤其是唇和下巴,十分相似。
豫王為官幾年,對武安侯的印象自然深刻,記憶中的他,雖年紀輕輕就做到了禮部侍郎的位置,卻謙遜有禮,絲毫沒有勳貴的氣派,說兩袖清風都不為過,難得的一個好官。
豫王骨子裏其實是個極為驕傲的人,真正讓他敬重的老臣,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她父親恰好是其中之一,半年前,得知他墜馬身亡時,豫王還頗感惋惜,誰料他屍骨未寒,親生女兒就落到這個地步。
豫王一雙眼眸沉得有些深,如果她不曾撒謊,她二叔當真是混賬,難怪才襲爵幾日,就丢了侯爺之位,三皇子的此舉也着實丢了皇室的臉面。
就在這時,梁依童的肚子突然咕嚕嚕叫了起來,她中午吃的不多,又走了這麽多的路,有些餓了。
對上豫王似有若無的打量時,梁依童的小臉騰地紅了,忍不住捂住了肚子。
念在武安侯的面子上,豫王出奇的有耐心,轉頭對蕭岺道:“去幫她弄點吃的。”
蕭岺聞言,還愣了一下,才連忙退了出去。
梁依童臉頰微微有些紅,眼睛卻亮晶晶的,她在家也時常饑一頓飽一頓的,本來餓慣了,見他竟好心賞她吃食,她越發覺得豫王是個大好人。
她歡喜地又拜了拜,真誠道:“謝謝王爺,您真是個好人。”
豫王似笑非笑地揚了下唇,這輩子還真沒人這麽誇他。
見他不信,梁依童有些急了,擡起小臉認真道:“真的,父親在世時,就曾誇過您,說您鐵骨铮铮,是我朝年輕兒郎的楷模,如今看來,您還品行高潔,樂善好施。”
豫王自然不可能因她幾句誇獎就有所動容,他甚至有些嫌吵,再次恢複了冷血冷情的模樣,沖她揮了揮手,“下去吧。”
梁依童不敢再打擾,乖巧地退了出去,自覺去了偏殿。
她走後,豫王卻對蕭岺道:“去查一下,她說的是否屬實。”
她瞧着雖不像撒謊,豫王卻謹慎慣了,更相信查到的消息。蕭岺應了一聲,連忙吩咐了下去。
梁依童暫時留在了他們的宮殿,得知可以同他們一起回京時,她大大松口氣,連忙謝了恩。
夜深人靜時,她卻有些失眠,一閉上眼,就會回想起上一世戰戰兢兢的日子,以及毒發身亡的悲慘下場。
她不是沒有怨恨,然而再多的恨也只能埋在心底,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為今之計是如何保命,梁依童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天快亮時,才眯了一會兒。
誰料竟又做了夢,夢裏她的母親宋氏和長姐梁依茜得知她逃走後,竟派惡犬追了她一路,她逃無可逃時,惡犬直接将她按在了地上。
夢裏,她們的笑一個比一個猙獰,梁依童猛地驚醒了,她局促地喘息了一下,伸手捂住了怦怦亂跳的胸口,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她并沒有死。
行宮離京城不算遠,第二日一早豫王就收到了暗探傳來的消息,信中所說的基本與梁依童的一致,看完紙條,豫王臉色沉得滴水。
如今朝中支持者最多的,除了大皇子便是三皇子。
他在外名聲還算不錯,唯一令人诟病的就是過于喜愛美人,然而根本沒人将這事放在心上,都覺得男人風流一下,無傷大雅。
他喜歡美人,愛搜集是一回事,對方不願意,他卻選擇囚禁,又是另一回事。豫王沉吟了片刻,道:“去跟三皇子說一聲,人我要走了,他若有意見,就讓他來找我。”
蕭岺驚訝地看了豫王一眼,根本沒料到,他會管閑事管到這種地步,根本不像他平日的性子。
豫王并未解釋。
蕭岺恭敬地退了下去。
三皇子聽到蕭岺的話時,臉色有些不好看,換成旁人敢從他手中搶人,他說什麽都不會妥協,此刻,再多的不滿卻都咽回了肚子裏。
畢竟,他一直有心拉攏豫王,這次自然是個機會,他固然愛美人,也舍不得放棄梁依童,這會兒卻只是笑着打趣了一句:“沒想到皇叔也有心動的一日?”
蕭岺本能地想反駁。
他們王爺再禽獸,也不可能連個小姑娘都不放過,然而,想到王爺對她的特殊,他心中也不确定了起來,莫非真瞧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