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梁依童整個人都被豫王護在了懷裏, 他冷冷盯着宋塵康,深邃的眼眸極其鋒利, 宋塵康竟有種被野獸盯上的錯覺, 一時竟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見他将梁依童護在了跟前, 他便清楚,豫王只怕對她非同一般,也是,表妹冰雪聰慧, 又善解人意, 了解到她的好, 任誰都會喜歡她吧?

想到她過去凄慘的生活, 宋塵康沒再退縮, 沉聲道:“就算長安侯府不是好去處,我也是他的表哥, 你若不能善待她, 我宋塵康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為她讨回公道。”

豫王沒料到他瞧着文質彬彬的, 倒還有幾分血性, 聽了他的話,他懷裏的小姑娘,好像被觸動到了, 哪怕她尚戴着帷帽, 豫王都能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複雜。

他眼眸愈發深邃了些, 望着宋塵康的眼神更冷了幾分, 低沉的嗓音帶了點嘲諷,“你算哪門子的表哥?她出事時,你在哪裏?但凡對她上點心,當初的事就不可能發生,是男人就別只會放狠話。”

豫王的話拉回了梁依童的神志,她拉了拉豫王的衣袖,揚起了小腦袋,軟軟的氣音打在了他的脖頸上,低聲道:“不必理他,我們走。”

豫王垂眸看了她一眼,卻見小姑娘反手拉住了他的手,她一手抱着畫,一手拉着他,朝馬車的方向走了去,豫王心中微微動了動,任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拉住了自己。

直到快走到馬車前,梁依童才意識到,竟拉着他走了一路,她臉頰微微有些燙,也說不清為何別人拉她時,她總覺得不妥,她跟豫王親密接觸時,卻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難道不知不覺,在她心中,豫王竟比宋塵康還要像哥哥了?梁依童沒有深想,上了馬車後,才摘下帷帽。

她上車後,才發現豫王神情淡淡的。她這才想起,剛剛宋塵康好像說他冷血冷情,他肯定不高興了吧?

梁依童眨了眨眼,靠近了些,柔聲道:“王爺,他說話向來不管不顧,根本不會瞧人眼色,你莫要跟他計較。”

以為她在變相地替宋塵康說好話,豫王眼眸沉得更深了,他神情其實很淡,也沒刻意板着臉,然而梁依童卻本能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大概是最近跟他相處多了,她對他的情緒有些敏感,想到宋塵康的話,她軟聲道:“反正不管旁人怎麽想,不管有多少人覺得你冷血,在我心底王爺都是最好的,你不要在意旁人的看法好不好?”

她說着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不自覺帶上了撒嬌的口吻,最後那個好不好,更是放軟了腔調。

他哪裏是在意旁人的看法?可是望着小姑娘柔軟的目光,以及略含擔憂的神情,他心中的不快卻逐漸消散了些,他揚了下眉,道:“宋塵康對你倒是關心。”

他是男人,自然察覺出了宋塵康對她的維護,帶了點旁的意思,只怕不僅僅将她當做表妹。他們一起長大,兩小無猜,她對宋塵康又是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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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宋塵康出言袒護她時,她分明有些沉默,豫王這話未必不是種試探,誰料小姑娘聽了這話,臉上的神情竟更加複雜了。

豫王眼眸幽深了些,“怎麽?心動了?”

梁依童怔了一下,才意識到豫王是什麽意思,她白皙的臉頰上,瞬間蔓上一絲潮紅,“怎麽可能?我跟他根本沒可能,有什麽心動不動的,先不說宋氏與我有血海深仇,就算他不是宋氏的侄子,我也不喜歡他這樣的。”

聽到她的否認,豫王的心情總算好轉了些,他心中動了動,朝後靠了靠,低聲道:“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梁依童微微怔了一下,如今她哪還有資格喜歡什麽人?

被送給三皇子前,她對未來的夫君其實也是有過幻想的,當時她一直盼着宋氏能盡快給她說個人家,她好早日出嫁,那個時候她對夫君的要求很低。

他不需要多好看,也不需要多厲害,家境也不用太優渥,只要能讓她填飽肚子,不欺負她就行了,實在窮的揭不開鍋也沒關系,她還可以賣畫謀生。

可是如今,經歷了被送人後,她哪還有什麽期盼?她腦海中不受控制的閃過一些零碎的記憶,那些讓她無比抗拒的記憶。

三皇子喜歡美人無助哭泣的模樣,喜歡拿鞭子抽打她們,可是不知從何時起,他對她的抽打就變了意味,最後那段時間,她每次哭着求饒時,他都喜歡将她捉到懷裏,肆意親吻她的唇,他每次都将她咬得很疼,親了沒一會兒,就會暴躁如雷,一巴掌将她甩開。

後來梁依童才知道,他是不能人道,才如此反複無常,盡管沒被他真正觸碰過,她也早就沒有清白可言了,未來的夫君肯定也會嫌棄她吧?

所以這輩子,梁依童根本沒想過出嫁,也沒想過她能喜歡什麽人,她只想好好活着,将上一世欠她的一一讨回來。

梁依童低聲道:“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王爺莫打趣我了。”

以為小姑娘臉皮太薄,才不願意說,豫王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沒再問什麽,馬車晃晃悠悠走着,不知不覺就到了豫王府。

下午梁依童照常去了韓國公府,誰料過去後,卻發現老夫人身體有些不适,老爺子正在她身邊守着,她每次過來,老夫人都會拿好吃的招待她,梁依童自然得過去瞧瞧。

丫鬟通報過後,她就走了進來,老爺子一瞧到她,就拍了一下腦袋,道:“忘記讓丫鬟通知你晚來會兒了,老婆子病倒了,身體有些不适,府裏正一團糟。”

梁依童道:“沒關系的,今日不學也沒事,奶奶身體不适,我怎麽也得過來看看的。”

如今屋裏有好幾人,大房二房的夫人和府裏幾個姑娘都在,大夫人正在跟前服侍着,她剛給老太太喂了藥,其中有的幫忙遞東西,有的幫忙擰帕子。

聽到她的聲音,幾個年輕姑娘才好奇地朝她看了過去,只見少女一身雪白色錦裙,正俏生生立在門口,她身姿纖細,巴掌大的小臉,雖粉黛未施,卻瑩白如玉,漂亮的讓人難以用語言去形容。

年輕姑娘們正是在意長相的時候,見她生得如此漂亮,一個個皆怔了一下。她們自然聽說了爺爺正在指導一個小少女作畫,只以為老爺子是總算找到個有天賦的,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如今一瞧,誰料生得竟如此驚豔,小小年齡就已經有了豔壓群芳的氣勢。

梁依童并未在意衆人的打量,對上大家的目光時,她淺淺露出個笑,關切地走了過來,站在了老爺子身旁,道:“奶奶身體怎麽樣了?可看過太醫?”

老爺子道:“剛讓太醫瞧了,老毛病了,不太要緊。”

話雖如此,他眸中卻含着關切。

老太太瞧到她,就沖她招了招手,笑得很是慈愛。

梁依童乖巧地走了過來,烏黑的眼眸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擔憂,“奶奶,您現在覺得怎麽樣?”

老夫人着灰色常服,頭發只是簡單盤了起來,此刻正無精打采的斜靠在床頭,臉色顯得很蒼白,盡管如此,她臉上依然挂着笑。

她握住梁依童的手,拍了拍,低聲道:“我沒事,童丫頭不必擔心,坐下吧。”

見她手指冰冷,梁依童又将床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伸手給她捂了一下,兩人簡單說了幾句話。

老爺子掃了一圈屋內的衆人,道:“你們都退下吧,守着也沒什麽用,讓老婆子好好休息一下就成,老大家的留下伺候即可。”

大夫人微微颔首,其他人便乖巧地退了下去,梁依童也怕打擾了老太太休息,正打算告退時,就見兩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兩人個頭都很高,五官有幾分相似,其中一個赫然是梁越沉。

他長身玉立,一身湛藍色直襟長袍,顯得異常的清隽,他恭敬地給老爺子問了好,就随着大哥走到了祖母跟前,瞧到梁依童也在,他方不動聲色地瞧了她一眼。

小姑娘正坐在老太太跟前,從他的角度恰好瞧到她烏黑柔軟的發絲和一小截兒瑩白如玉的脖頸。

見又有人來了,梁依童連忙站了起來,随着她的起身,少女白皙精致的五官露了出來,梁越江分明看到一向年少老成的弟弟,眼眸深邃了許多,望着她的目光也帶了點旁的意味。

他這才多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見她生得如此漂亮,他才意味深長瞥了梁越沉一眼,沒料到他瞧着清心寡欲,竟也喜歡美人。

梁越沉沒理哥哥打趣的目光,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走到了老太太身旁,問了問她身體如何,等他們簡單說了幾句,梁依童方插嘴,“奶奶,您好生休養吧,我今日就先回去了。”

她說完,對老爺子道:“過幾日等奶奶身體好了,我再過來,爺爺這兩日就安心照料奶奶吧。”

老爺子點了點頭,“也行,那今日就暫且不學了。”

梁依童點了點頭,退了出來,卻不知,梁越沉依然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說起來也怪,每次瞧見她之後,晚上他總會夢到一些有關她的事,上一次她承認她是梁依童後,他再次夢到了她。

然而這次夢到的卻是她的慘死,夢中,本該是三皇子未婚妻的蔣姿馨已經嫁給了三皇子,而她則因遭到三皇子妃的嫉恨,被毒死在小院中。

梁越沉壓抑了一年,隐忍了一年,得知她的死去時,他那點不為人知的心思,徹底爆發了,他直接帶人闖進了三皇子府,等他趕到時,瞧到的卻是少女躺在地上了無生機的模樣。

她唇邊染着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活像是睡着了,哪怕睡着的模樣都一如既往的甜美可人,然而她身上卻遍體鱗傷,那分明是被人一鞭鞭抽打後,留下的痕跡,梁越沉都不敢想,她死前經歷了什麽。

晚上,他同樣是被噩夢驚醒的,醒後,心髒仍一陣陣地抽疼,這次他已經無法将它當成個夢了。整整一天,他都處于一種煎熬中,此刻,再次瞧到少女柔軟的笑,他才有種恍惚感,此刻的她确實還活着。

他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中種種情緒,其中就有一種對她勢在必得的渴望,梁越沉又在祖母這兒待了一會兒方告退。

出來後,他就回了自己的住處,身邊的小厮給他倒了杯水,他剛飲完,就聽到護衛前來彙報,說三皇子邀他去府上暢飲。

最近一年,三皇子已經邀請過他好幾次了,不是一起去狩獵,就是去他府裏坐坐,梁越沉雖年輕,心機城府卻一樣不缺,自然清楚三皇子的籠絡意味着什麽。

他不欲參與皇子的争鬥,也不想站隊,對三皇子的邀約無一例外都推脫了,然而今日他卻想起了那個夢,想起了少女從室內走來時,恐懼的神情,梁越沉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白玉杯,低聲讓人去備馬。

他這是第一次來到三皇子的住處,然而,一路走來,眼前的景色他都極其熟悉,一景一物分明是他夢中曾見過的,夢境逐一被現實所印證後,梁越沉心中并不輕松,難道日後,她終有一日會被三皇子奪走,慘死在小院中?

他緊緊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抹難掩的狠厲。

此時梁依童已經回到了清幽堂,她并不知道梁越沉夢到了上一世的事,甚至知曉了她的慘死,她如往常一樣,回來後就去了竹悠堂,誰料王爺竟然不在。

侍衛道:“王爺有事去了皇宮,只怕得天黑了才能回來,姑娘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梁依童點了點頭,她沒什麽事,就打算去鄭曉雅那兒瞧瞧,誰料才剛走到半道,就見清荷拎着幾包湯藥從府外回來了。

梁依童瞧到藥包有些驚訝,“雅姐姐生病了?”

清荷揉了揉鼻尖,道:“我們姑娘身體本就不太好,夜晚天氣又猛地一轉涼,她昨晚沒蓋好被子,就生病了,也怪我,明知姑娘睡覺不老實,夜晚卻睡死了,沒給她蓋被子,奴婢見她實在不舒服,就出府給她抓了點藥。”

不知不覺就到了雲苑。

梁依童跟着清荷走進了鄭曉雅的寝室。此刻,鄭曉雅正無精打采的躺在床上,瞧到她,她連忙坐起了身,随着她的起身,她忍不住咳了起來,咳得胸膛跟着一顫一顫的。

梁依童聽了都替她難受。她走過去,順了順她的背脊,見清荷連忙倒了水,她親自接住,遞給了鄭曉雅,見她喝了幾口,才道:“姐姐快躺下吧,我又不是外人,跟我還客氣什麽?”

梁依童扶着她,想讓她躺下,鄭曉雅卻搖了搖頭,“睡了快一天了,坐會兒也好。”

她說着靠在了床頭,臉上因多了絲病氣,瞧着很是憔悴,明明身體不适,瞧到梁依童來了,她卻很開心,這麽一笑,還多了絲平日沒有的神采,“妹妹來得不巧,若是早兩日,我還能陪你到處溜達一下,如今只能讓你陪我枯坐着了。”

梁依童笑道:“坐着說說話也是極好的,你快好好養病,等你病好了,咱們就去寺廟祈福去,你前段時間不就想去?”

鄭曉雅笑道:“是想去,不過我這一病也不知何時才能好。”

她從小被嬌養着,什麽苦都沒吃過,每次病了有許多人哄着時,都不愛喝藥,如今更是懶得喝。

梁依童道:“你好好休養,肯定很快就能好。”

鄭曉雅笑道:“嗯,我努力,不過能不能去得上,還得勞煩妹妹幫我問問王爺他是否允許。”

梁依童自然清楚,後院的女人出府多有不便,府裏若有女主人,請示女主人即可,然而此時,豫王卻尚未成親,她想出府肯定得豫王點頭。

她父親雖貪污受賄,卻已經被問斬了,按理說罪不及子女,然而太後,竟直接将她當成個玩物,随手賞給了豫王。

梁依童清楚,以她驕傲的性子,肯定也是不屑争寵的,見她如今被困在這小小的雲苑中,梁依童竟是生出一絲同情來。

她記得鄭曉雅待字閨閣時,也是有名的才女,其實說起來,她的相貌也生得極好,雖聰慧,卻又難得沒有害人的心思,梁依童還挺喜歡她的。

依她看,鄭曉雅這等品行,如果家中沒有發生變故,就是給豫王做正妃都使得,可惜造化弄人。

正說着話,清荷已經将藥熬了出來。

她對梁依童道:“我們姑娘最不愛喝藥,梁姑娘幫着勸勸吧。”

鄭曉雅一瞧到藥,神情就恹恹的,見梁依童竟要喂她,她才接過藥,孩子氣得嘟囔道:“罷了罷了,我喝就是,豈能勞煩妹妹,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她說完,就捏着鼻子,一口喝了大半,神情始終極為排斥,可見是真不喜喝藥,剩下的一點她實在喝不下去了。

梁依童見狀,伸手接住了藥碗,“僅剩一些,不想喝就算了。”

鄭曉雅皺了皺眉,沖清荷抱怨道:“苦死了,還有果脯嗎?”

清荷搖了搖頭,神色黯然了下去。

鄭曉雅卻不在意地笑了笑,“罷了,給我倒杯水。”

梁依童站在一旁,自然瞧出了清荷的難過,她低着小腦袋,倒了杯水,服侍鄭曉雅喝了下去,鄭曉雅嘴裏顯然很苦,眉頭無意識擰着。

梁依童竟有些不忍再看。哪裏不知道,她是想吃果脯了,卻沒有。想到她如今無名無分跟着豫王,卻沒有月銀,梁依童怎麽想怎麽覺得她可憐,她心情也無端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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