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賀湛那一口茶噴出來,有幾滴濺上宣紙,幸好剛才賀融已經把寫好的那張挪開,不然眼下又得重新寫過。

饒是如此,賀融也一臉嫌棄地看着他。

賀湛忙擡袖擦嘴:“三哥,這是怎麽回事?”

賀融:“我不是說過嗎,昨日他們大聲說笑,提及你時,我正好路過,聽他們嘴裏不幹不淨的,我就順手教訓了他們一下。”

賀湛:“那你怎麽知道邱溯家有悍妻,住在何處?”

賀融:“邱溯自己說的,家裏有個兇婆娘,要早點回去,被宋蘊那些人笑話了,說你爹怎麽說也是個大将軍,居然還懼內。我想宋蘊這些人,平日裏必是在京城裏走雞鬥狗的人物,知道的人不會少,果然一問就問出邱溯家門,我就讓文姜去報了個信。”

賀湛哭笑不得,敢情他今天被找茬還真不冤。

賀融:“他今日又去找你麻煩了?”

賀湛笑嘻嘻:“還好,季大将軍罰了我們一頓,不過他去南呂坊的事鬧出來,回家估計還會挨罰,還是三哥厲害。”

賀融朝他伸出手。

賀湛迷惑:“啊?”

賀融:“買新紙的錢。”

賀湛嘴角抽抽,手摸向錢袋:“三哥,咱們打個商量,那紙也不是全壞了,裁一裁還能用,買新紙的錢,我一半,你自己付一半,怎麽樣?”

賀融沒說好與不好,因為長兄賀穆進來了,他後面還跟着賀秀跟賀僖。

“三郎,你今日在館裏,委實有些孟浪了!”賀穆糾結着一張臉,語帶埋怨。

賀湛不明所以,扭頭去看賀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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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秀大喇喇坐下:“大哥,你也別怪三郎,是那些人欺人太甚,把我們當什麽了?揍人的是我,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有本事就來尋仇好了!”

賀湛以手肘捅捅吃蜜餞的賀僖:“到底怎麽了?”

賀僖:“今日學堂上,就午休時,一幫同窗說起館閣學士生辰臨近,在讨論送什麽禮好,大哥聽見了,也想送,就問他們,誰知他們話裏話外盡是奚落,還說什麽‘劉據今安在’,大哥氣不過,就跟他們理論起來。”

劉據乃漢武帝太子,因巫蠱案而被廢,最後慘死。賀泰不是太子,但他是皇長子,當年遭遇與劉據也有相似之處,那些人說這句話,諷喻之意明顯,賀穆忍得下這口氣才有鬼。

賀湛:“然後呢?”

賀僖:“然後三哥接了一句‘孝宣興漢室’,他們就都啞巴了。”

孝宣指的是漢宣帝劉洵,劉據雖然橫死,但他的孫子劉詢,卻最終登上帝位,成為漢宣帝,在位二十多年,功光祖宗,業垂後嗣,史稱中興。

賀湛笑道:“三哥有急智,這不是回答得挺好的?”

賀僖将蜜餞咽下,翻了個白眼:“結果好死不死,正好被剛進來的賀臻聽見,賀臻不依不饒,還質問我們是不是野心勃勃,心懷不軌,大哥就又跟他們吵了起來。”

賀穆皺眉:“這話本來就容易落人口實,給父親惹來麻煩,我們剛入崇文館,沒有必要與賀臻起沖突。”

賀秀卻道:“難道別人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我們還要笑臉相迎嗎?他們将父親比作劉據,分明就是詛咒,我們也沒說父親就是漢宣帝啊!”

自己還未講完,兩位兄長倒先吵起來了,賀僖咳咳兩聲,對賀湛道:“我們有三哥在,他們吵不過,就要動手,結果被二哥壓着揍了一頓。”

賀湛啼笑皆非,他在北衙揍人,兄弟們又在崇文館揍人,也算心有靈犀了。

賀秀從賀僖那裏抓過一把蜜餞,氣呼呼道:“其實若是能選,我還寧願跟着五郎去禁軍呢,成日捧着個書本搖頭晃腦,再這樣下去,人都要讀傻了!”

賀僖也唉聲嘆氣:“若是能選,我想去欽天監呢!”

弟弟們的抱怨,讓賀穆頭疼不已,他教訓道:“從前沒書讀,那是沒辦法,如今能進崇文館,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教我們的學士,可都是當代大家,你們看看賀臻,如今才跟七郎一般大,就已經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了!”

賀秀撇撇嘴:“再伶牙俐齒,比得過三弟嗎?”

賀融蹙眉:“二哥,你是誇我,還是損我?”

賀僖插嘴:“明顯是在損你!”

排行老七的賀熙身體不好,內向文靜,哥哥們鬥嘴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坐着,見狀也只是笑,并不參與。

“皮癢啊你!”賀秀把賀僖手裏的零嘴全都搶過來。

兄弟倆打鬧成一團,賀松進來禀報:“幾位小郎君,齊王攜衛王前來拜訪,郎君請你們前去見禮。”

幾人面面相觑,賀秀忍不住道:“打了小的,老的就上門了,該不會是找父親告狀吧?”

賀穆瞪他一眼:“待會兒少說兩句,有什麽事我在前頭頂着!”

……

皇帝的兒子不少,但他最喜歡的,莫過于先皇後所出的昭元太子。

昭元太子天資聰穎,孝順溫厚,幾乎是每個父親心目中的理想兒子,但很可惜,天不假年,他十幾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皇帝悲痛萬分,下令太子陵就修築在自己的皇陵旁邊,好讓自己百年之後也能時時與兒子為伴。

既有這樣的珠玉在前,其他皇子與其相比,未免就遜色了幾分,尤其是在皇弟賀祎與四皇子賀琳謀反不成之後,皇帝從此就對立太子一事閉口不言,長子賀泰被流放在外,京城餘下的皇子,就只有齊王賀璇,與衛王賀繪。

齊王為淑妃所出,恂恂儒雅,禮賢下士,世人都說有先太子之風,在賀泰沒有來京之前,他是最被看好的太子人選,雖說皇帝遲遲不肯開口立太子,但許多人都覺得,這太子之位,若無意外,應該就是落在齊王身上了。

今日在崇文館裏跟賀穆他們吵架的賀臻,就是齊王世子。

賀泰來京之後,還沒見過自己久未謀面的兩個兄弟,對方忽然聯袂登門,他也正奇怪,想想自己如今身份,忙給兩個弟弟行禮,卻馬上被齊王扶住。

“大哥莫要折煞我們,都是自家兄弟,就算行禮,也該是我們給你行禮才是!”齊王道。

賀泰道:“如今我等尊卑有別,理當如此。”

齊王挽着他的手往裏走:“大哥回京之後,我們也早想上門探望,可惜彼時陛下還未正式下诏,我們怕貿然登門,反倒給你惹麻煩,所以才一直拖到現在。”

衛王也笑道:“是啊,如今好了,咱們兄弟又能團聚,往後我們要是過來,大哥可別嫌我們煩。”

齊王和衛王在皇室中排行靠後,十一年前他們還小,賀泰與他們往來不多,但如今聽到這番話,心裏也挺感動:“多謝你們,還惦記我這個大哥,多年別過,物是人非,我如今也不貪多,但求平淡安穩度日,就已心滿意足。”

齊王:“大哥言重了,如今你在京城,有什麽短缺的,需要的,就派人給我們說一聲,但凡弟弟們有的,定然能拿出來,就算我們拿不出來,也可以去求陛下。”

兄弟三人久別,雖還有些生疏,但幾句話之後,也找回了些昔日溫情。

正說話間,賀穆帶着兄弟過來拜見,幾人站成一列,一一行禮。

齊王與衛王自然全是好話,誇他們器宇不凡,又将見面禮拿出來分與幾人。

“賀臻如今也在崇文館就學,他年紀小些,難免氣盛,你們做兄長的,若是見他言行有不妥之處,只管管教就是,不必看我的面子。”齊王溫聲道。

他提也沒提崇文館裏賀臻與賀穆他們吵嘴打架的那一幕,但賀穆等人都覺得他應該是知道的。

直到起身告辭,齊王也沒再提兒子被揍的事。

事後賀秀對兄弟們道:“齊王衛王為人好像還挺不錯的。”

齊、衛二王登門拜訪之後,仿佛發出某個信號,賀家上空不再盤旋着尴尬的氛圍,人們見二王的行為沒有受到皇帝訓斥,也漸漸放下心,縱然朝中重臣還沒有主動上門拜訪的,賀泰那兩個早亡王妃的娘家,開始派人過來問候,送些東西,袁氏也敢偶爾回将闊別已久的娘家人請到家裏來坐坐了。

不過遠在宮城中的觀風殿內,宋昭儀也召見了自己的兒子衛王,閑聊間,說起皇長子一家。

皇帝現存的兒子不多,只有賀泰、齊王、衛王三人。

所以衛王的生母宋昭儀,雖然位份是昭儀,但待遇與齊王生母安淑妃等同,從去年就有傳聞,皇帝可能要給宋昭儀晉位份,不過至今僅止于傳聞。

“聽說你前幾日,與你九哥一道去你大哥府上了?”宋昭儀擱下茶盅,用帕子沾沾嘴唇,語調和緩,閑話家常。

衛王:“是,自從大哥來京之後,我們兄弟都還未曾見過面,于情于理,都該過去拜會的。”

宋昭儀蹙眉:“如今陛下未發明旨,衆人都在觀望,你們貿然上門,是不是不大好?”

衛王:“母妃,我們與大哥乃骨肉血親,不上門才不妥,再說我們只是撫今追昔,并非談及朝政大事,陛下不會怪罪的。朝中大臣不上門,是因為他們要避嫌,畢竟換作往常,也沒有哪個朝臣去閑散宗室家作客的,至于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又何必理會?”

宋昭儀無奈:“我不過說一句,你便說十句,我只聽說,皇長子家的幾位小郎君,可不是省油的燈。一個在學堂跟賀臻鬧起來,一個又在校場跟宋蘊打架,這是怎麽回事?”

衛王:“兄弟之間鬧別扭,也是常有的事。”

宋昭儀:“你小時候知書達理,何曾這麽頑劣?一出也就算了,他們一到哪裏,就鬧到哪裏,可見這性情委實太難相處了!你別滿不在乎,回去記得叮囑大郎,讓他也離得遠些,別什麽時候不明不白被欺負了。”

衛王啼笑皆非:“少年人打架,無非一言不合,意氣用事,大郎回去之後,我已問過了,只是言語上的沖突所致,說不定過幾天又和好了,不值當回事。”

宋昭儀還想說什麽,卻聽外頭有人道:“你這才是當叔叔的樣。”

她面色一變,與兒子飛快對視一眼,雙雙起身。

皇帝緩步而入,看起來心情不錯,也不知在外面聽了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

與正文無關的小劇場:

賀僖:二哥,我給你提個意見。

賀秀:說。

賀僖:蜜餞是我買的,你要吃,自己買去,別老搶我的行不?

賀秀:哦。(順手抓一把塞嘴裏)

賀僖:…………

賀秀:意見聽到了,但不予采納。

賀僖:……為什麽都欺負我,心裏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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