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會馊的
舒尉彥回到宅院裏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頭頂的星辰如銀緞綴在星河之中,璀璨絢爛,充滿了未知的神秘。
穿過一扇扇把守嚴密的小院槅門,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中。
通往別墅的小路兩旁原本随風搖曳花香撲鼻的小蘭花被取締了,潮濕的土壤翻了翻,撒上幾片還沒發芽的辣椒種子,讓人忍不住憧憬紅豔豔的小尖椒挂滿枝頭的模樣。
衛兵打個噴嚏,還沒吃就覺得辣。
書房門口,李精盤腿坐在地上抱着藥箱看書,身邊站着兩個不茍言笑的士兵。
“學長,你終于回來了。”
李精蹭過去,“你交代的我都完成了。”
舒尉彥點點頭,打算對門進去,眼風掃到李精滿是期待的眼睛上,想了想,仰起頭好像在回想什麽,說,“你知道的,最近宅院裝修,花了不少資金。”
李精說,“學長,有時候我也不喜歡漲工資的。”
“哦?那真是皆大歡喜了。”舒尉彥按住門把,“我也不喜歡。”
李精,“……”
他拉住舒尉彥的袖口,“考慮一下吧,學長,為了人類和蟲族的和平,為了首長的下一代健康發展,為了你能用最快的速度誕生下一代,就考慮一下你面前這個人才吧!”
沒見過求人還順帶誇自己的,身邊的衛兵挑了下眉。
不過舒尉彥的重點卻頓時放在了他那句‘首長的下一代’上,在這八字還沒一撇,煮飯稻谷還沒熟的時候,這句話瞬間将舒尉彥帶入了個美好且充滿希望的未來。
他仿佛看見一枚更小的、長着爪蹼的小爪在出生的康莊大道上努力揮動着,朝他奔來,嘴裏喊着,粑比你會嘗小猩猩嗎。
不會啊,吃小猩猩是犯法的啦。
舒尉彥咧嘴笑起來,“哈哈哈,好。”
李精一喜。
舒尉彥推門進去,“我考慮一下。”
被當做羁押室的書房裏,書本被挨個剝了皮,只剩下兩半空蕩蕩的套子摞在書桌上被當成了枕頭,另一扇貼牆的放梨木黃大書架不見了,貼牆邊整整齊齊擺了一排見方的木板子。
拆家能拆的這般徹底,還不用斧頭。
舒尉彥忍不住捏起琦瑞放在身側的蟲爪感慨,這要氣死魯班啊。
以書為枕桌為席的蟲族正睡得舒坦,迷糊中抓了抓屁股,哼了兩聲,翻個身又抓了抓。
衛兵皺着鼻子嗅到什麽,剛想開口,聽李精低聲說,“學長,真的不考慮讓他洗個澡嗎,都馊了。”
從俘虜集中營出來到現在都沒洗過,白巧克力已經徹底滾成黑的了,兩只蟲爪因為上藥好歹擦過,白花花的,像帶了兩只白手套。
“難道這是蟲族的風格?”李精說。
衛兵從兜裏摸出兩團紙塞鼻子裏,“十分有特色。”
舒尉彥幹咳一聲,覺得有必要強調一下衛生這個問題。
他湊近琦瑞,捏着小蟲爪溫柔的叫了兩聲。
枕着書套熟睡的琦瑞睜開眼,湛綠色的瞳仁像湖水般澄淨,巴掌大的小臉上隐約還能看出是眉毛的地方眉目清秀。
舒尉彥剝掉他眼角的泥土,湊的更近,“洗完澡再睡吧?”
琦瑞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張大臉,在他朝自己勾唇笑的時候一腳踹了過去,精準的踩在舒尉彥筆挺的鼻梁上。
琦瑞站起身,一個高空劈叉,将腳丫按在舒尉彥的肩膀,陰測測道,“本蟲子有起床氣你知道嗎?”
舒尉彥鼻頭發酸,“哈?”
琦瑞蟲爪向後摸去。
“我是想叫你洗——”
琦瑞冷笑,拎起一摞紙板書套砸過去,“洗你麻痹洗!要洗自己洗!你敢打擾我睡覺,欠操是不是!是不是!”
舒尉彥被打的狼狽倒退兩三步,捂着發麻的腦袋倒吸口氣,這只蟲子怎麽這麽厲害。
李精見狀躲的更快,躲進舒尉彥身後說,“可是你快馊了!”
一摞書本咻的劃過一道抛物線。
咕咚,舒尉彥身後傳來哎呦喊疼聲。
“馊了跟你有什麽關系!和我睡覺有什麽關系!操不死你!”
琦瑞抱胸冷冷瞪着他們,綠色的瞳仁發射出冰雪一樣的寒渣。
他怒瞪了一會兒,才從被人叫醒的好夢中徹底清醒過來,冰冷的看着他們,問,“馊了是什麽意思?”
舒尉彥,“……”
他低頭看了眼手表,十一點半了。
琦瑞精神奕奕的瞪着眼睛。
舒尉彥開始後悔深夜和一只蟲子探讨衛生這個問題。
“要不,你先睡,明天我們再談?”
琦瑞堅持道,“馊了是什麽意思?”
舒尉彥從他灰呼呼的臉上移到白淨的爪子上,想起剛剛那一通打,說,“沒什麽意思,你睡吧,我們這就走。”
他說完,琦瑞突然站起來,手裏拎着比剛剛更厚的一摞書套板磚,“沒什麽意思你敢叫醒我?沒意思為什麽要打擾我睡覺!”
說完又沖了上去。
舒尉彥張開雙臂接住殺勢洶洶的琦瑞,在他佛山無影爪的拍打之下按住琦瑞的身體,将他控制在自己與書桌之間,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然後聞到了一股真馊了的氣。
“……”
琦瑞手中抓着書套,朝身上抓了抓。
“馊了就是該洗澡的意思,該洗澡明白嗎,你要是還不明白我可以示範給你看。”舒尉彥說。
這麽馊,真的能睡好嗎,為了将來的空氣,他覺得此時有必要放棄自己的睡眠時間了。
瞧着離泥蟲子不遠的琦瑞,舒尉彥語重心長,看琦瑞提起一股氣,他連忙說,“不洗澡,泥土會掉進飯裏。”
掉進飯裏就會化開了!
化開了飯就不能吃了!
琦瑞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丢了手裏的搬磚,想了下中午美味的小雞炖蘑菇,吸着口水說,“好,那我洗澡。”
舒尉彥大松一口氣,叫衛兵去浴室裏放出熱水,靠着牆壁單手解開自己的領帶扯開衣領,好似經過了一場惡鬥。
琦瑞一邊想着小雞炖蘑菇,一邊抓着胳膊,瞥了眼離他不遠的舒尉彥,腦中忽然閃過一絲白光。
他迅速将自己靠向牆壁,然後問,“為什麽你會讓我吃飯洗澡還不給綁着?”
舒尉彥道,“那我不讓你吃飯洗澡還給你綁着?”
琦瑞豎起兩道眉,仰着脖子,“你敢!”
舒尉彥無奈,“所以你問那句話有什麽意義?”
琦瑞頓了下,“因為我想,就有意義!”
“……”
不管有沒有意義,這件事總歸是很可疑,琦瑞心頭的疑雲越滾越大,手裏的板磚越摞越厚。
作為仇敵,此時沒讓他破骨削皮叫爺爺太不正常了好嗎。
要是互相換一下身份,琦瑞說不定早剁了這只大狗熊,逼他說出人類的軍事機密,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探讨吃飯洗澡的意義。
他湖綠色的眸子越發深沉,周身慢慢攏上了一層警覺的氣息,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拱起腰背,像一只随時打算發起攻擊的貓。
敵人怎麽會擔心他的飯裏會不會掉進泥土。
舒尉彥不明白琦瑞這一會兒的轉變,正欲開口,瞥見他與人類不同的,修長削尖帶着蹼的爪子,好像明白了什麽。
他坐直身體,淡淡道,“我需要一個蟲族奴隸幫我摘取一種植物,現在宅院裏還有存貨,所以從明天起,你去和李精處理從外界帶進來的輻射植物。”
琦瑞眯起眼。
舒尉彥冷淡道,“你逃不出這裏的,所以我可以不綁着你,但是如果我發現你想逃,我會不惜用蟲族的性命威脅你,直到你老實聽話。”
琦瑞心裏狂飙,哈,他就知道,這才是人類的套路!高高在上的奴役,自以為是的施舍和無恥到一定境界的威脅。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這樣做。”琦瑞撂下一句話,一扭一扭出去洗澡去了。
舒尉彥笑,“試試看。”
書房裏,李精打個哈欠,“為什麽不告訴他真相?”
說不定這只蟲子一心軟,恩恩愛愛化蝶飛也不可能。
舒尉彥挑眉,“說我想操他?”
李精,“……”
真相永遠比謊言更殘酷。
淩晨一點,浴室裏霧氣氤氲,磨砂的玻璃上水流絲絲爬過,大顆大顆露珠凝結,将裏面的影子勾出朦胧卻凹凸有致的身形。
浴室外的卧室牆邊上坐着打瞌睡的三個人。
舒尉彥聽着隐隐約約的水聲,晃醒了睡死的李精。
醫生拖着皺巴巴的白袍,兩只眼睛發紅,喃喃說,“我也想有起床氣。”
衛兵倏地站起來,伸直胳膊,往自己住的地方走,邊走邊說,“我有夢游,誰都不能吵醒一個有夢游的人。”
舒尉彥,“……”
“出去拿兩套睡衣進來。”他說,“洗了兩個小時了,待在裏面會有事嗎?”
李精紅着眼睛,“待在外面兩個小時也會有事。”
快困死的事。
“學長,不如你進去看看?”李精提議,揉了揉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睡死。
“這樣不太好吧。”舒尉彥猶豫,立刻站了起來,朝浴室方向走去。
浴室的水聲越來越清晰,落在肌膚上飛濺在光滑的磨砂玻璃上,隐約能看到的影子散發出致命的誘人弧度。
舒尉彥開始懊惱,當初選錯了玻璃。
全透明的似乎也不錯。
他在離浴室一米遠前整了整衣領,動了動喉結,伸手推開了浴室的門,“你洗好——”
嘩啦。
一盆熱水迎面澆了他一頭。
“看你麻痹看,滾!”
碰的一聲,浴室的門被摔上了,磨砂玻璃上被震下不少水珠,水珠滾成一道道拇指粗的小河在雪白的瓷磚上彙成淺淺的水澤。
舒尉彥擡手抹了一把臉。
倒出來的洗澡水都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