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蟲子剛成年
轎車在街上飛馳,舒尉彥看着車馬游龍,街燈光影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這座城市有近三百萬各裔人類居住,地域不算大,人口密集程度屬于中等,如今地球上受輻射影響,百分之八十的地域都屬于嚴重輻射污染區。三百年前地球人類大面積死亡,直到城市能量罩建立起來那一刻,人類才得以喘息生存。
與能量罩同時出現的,還有沖破覆蓋在電離層的高強度輻射降落在地球上的蟲族。
據舒尉彥所知,這一種族便如同面臨末世危機的地球人類一般,在星球毀滅之際,離開母星尋找合适的星球居住。
但大概是由于飛船的能源不足以及蟲族的文明程度與人類發展類似,就像人類即便能踏上月球,建立空間中轉站,卻仍舊無法離開太陽系遨游星海,蟲族的科技也并不能讓他們在宇宙中肆意尋找星系。
根據二百年來人類的書冊記載,蟲族踏入地球時所乘坐的飛行器受損嚴重,使他們沒有能力挑選更加合适的星球,不得不在地球上落地生根繁衍後代,而當蟲族發現地球本土居民時,便打算将辛苦尋來的星球占為己用,以此對人類進行了長達多年的宣戰。
蟲族不受地球輻射的幹擾,繁育能力很強,再加上種族性別選擇,使得他們迅速壯大,竟比人類還要适應地球。
然而能生歸能生,蟲族的壽命卻有限,據人類所了解,蟲族的壽命平均在五十多歲,很少蟲子能活過六十。
蟲族能生,壽命短,人類壽命長,只要不受輻射感染,活個一百來歲沒毛病,但如今的城市中,人類的生育能力早已經大不如前。
舒尉彥曲起手指敲打着座位扶手,這是兩個種族的缺陷,卻沒有任何一個種族肯改變。
天色暗了下來,車裏的氣氛寂靜的讓人感覺疏離。
舒岳看着兒子漸漸陌生的側臉,光影照不進來的車窗裏,舒尉彥的五官模糊,唯有刀削斧刻的側臉愈發深刻。
他的兒子是什麽時候變了?
舒岳閉着眼,想起來了,是十二年前的那場敗戰。
“這十二年來你一直都相信蟲族和我們是可以和睦相處的嗎?”舒岳睜開眼,眼眸是看不透的深沉。
舒尉彥淡淡嗯了聲。
“如果是這樣,為何戰争還在繼續?”舒岳諷刺道。
舒尉彥臉上閃過一絲極快的情緒,冷漠的面孔終于有了松動,他轉過頭,漆黑的瞳仁中泛出淡淡的漣漪,“那是因為我在等。”
等什麽,舒尉彥沒再說下去,只是冷硬的唇角卻因為想起什麽不經意柔和了下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舒尉彥也沒回來,琦瑞抱着飯碗扒拉米飯吃,一邊用眼睛瞥着客廳大門的方向。
“你在等學長?”李精問。
琦瑞立刻炸毛,一腳踩在凳子上,大聲說,“誰說的?!本蟲子就是覺得本蟲子成年以來第一次遇見這麽無恥的人類,他最好晚上也別回來,餓死他!”
李精好奇道,“你成年多久了?”
琦瑞別過去頭,不大高興,“半年。”
“果然很小啊”李精嘆氣,不過幸好成年了,學長差一點就是戀童癖了。
琦瑞哼哼兩聲,他十六歲參軍,十八歲走後門當了少校,蟲族規定未成年者不得上戰場,他盼星星盼月亮在兵營摸爬滾打兩年,就是為了成年那一刻沖上戰場殺的天昏地暗,報效族群,卻不料,自己的戰争史才打了半年,籠統沒參加過幾次戰役,唯一親自參與的這一場大規模交戰還被當了俘虜抓了回來。
真是可歌可泣且不堪回首。
琦瑞磨磨蹭蹭吃完了飯,坐在椅子上摸摸桌角,扣扣桌面,就是不肯回自己的囚室睡覺。
按照這個時辰來算,他早就應該趴在床上撅着小屁股睡得天昏地暗了。
李精疑惑的看了他兩眼,泡上兩杯紅茶端給他,“你想問我什麽嗎?”
琦瑞倏地坐直身體,“沒有!”
“哦……那我回去看書了。”
“別啊!”見他朝外面擡腳,琦瑞連忙叫住他。
朝前擡起的腳自然的轉了個彎走了過來,李精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說吧,想問什麽?”
琦瑞垂眸捏着蟲爪,揉着指間的蹼,哼哼唧唧了好半天,直到李精忍不住打哈欠時,他才說,“大狗熊有沒有和人……和你不太一樣的地方?”
他想了一下午,不可能會有人類知道自己的小名的,琦瑞苦思冥想,從他第一次見到舒尉彥直到現在,他過的每一天都好像被安排好了。雖然他是俘虜,寄人籬下,可琦瑞總有一種從很久之前便被算計了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琦瑞怎麽都想不通,為何是他,為何舒尉彥認識他,即便是在戰場上有過交鋒,也不該知曉他的小名的。
琦瑞排除了種種可能性,就只剩下唯一一點,讓他無法确認,如果大狗熊不是在戰場上見過的他,外因去掉,就是內因,而最大的內因就是,大狗熊真的是人嗎?
李精不知道琦瑞下午在院子裏給大鵝洗澡的時候竟然想了這麽多,也不明白琦瑞到底想知道什麽,聽見這個問題忍不住笑出來,“有啊,有個明顯不一樣的地方。”
琦瑞垂着眸子假裝根本不在意,卻立刻豎起了耳朵。
難道真是他所想……
“學長很高,高人一頭,走在人群裏明顯就和我們不一樣啊。”
琦瑞失望的松了口氣,還高蟲兩頭呢,他又不瞎。
他一瞬間有些大喜大悲之感,也分不清到底喜什麽悲什麽,擡腳悶悶不樂的踹了兩腳桌子,幽幽看了眼李精,回到了自己的囚室。
李精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對自己的失望,郁悶的撐着臉頰想,除了高,難不成還長嗎,這他又不好意思看。
銀藍色的星光灑進屋子裏,琦瑞躺在床上想事情,一句話沒想完,輾轉反側沒兩下就睡香甜了。
……
他大概是最不适合在床上思考問題的蟲。
第二天一大早,黎明的晨光剛照在窗簾上,外面就傳來了舒展翅膀的嘎嘎聲。
琦瑞揉着眼走出去,看見客廳裏的人時立刻清醒了過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舒尉彥正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眼睑前泛着淺淺的青黑,西裝外套随意搭在身上,他好像睡的很沉,大鵝撅着屁股叼着他的襯衣衣角好大一會兒都沒見着有動靜。
琦瑞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墊着腳小跑過去,踹了兩腳大鵝,小聲說,“過去玩,過去。”
大鵝被踹走,不高興的跳起來啄了一下琦瑞的屁股,然後張開翅膀呲溜一下不等琦瑞回頭就跑開了。
琦瑞撓着臀部蹲在大鵝剛剛蹲的地方,仰起頭端詳着舒尉彥的面孔。
強壯的男人和雄蟲很相似,除了爪子沒有蹼,指尖偏圓潤之外從外表看幾乎沒有任何不同。
當然,他指的外表是穿上衣服之後露出來的地方,至于脫了衣褲之後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琦瑞表示自己是一只純潔的蟲子,根本沒有看過雄蟲和男人的裸體。
他低下頭,輕手輕腳撩開蓋在舒尉彥身上的西裝,将他随意放在胸膛的手掌輕輕拽出來,捧到眼前細看。
這一只手極大,手掌幹燥溫熱,琦瑞偷偷比劃了下,竟能将他的兩個小拳頭都裹進去,他不屑的噴了口氣,掰開他的指頭一根一根的仔細瞅。
蟲族蟲爪上有蹼,是因為他們天生擅長游泳,琦瑞也擅長,但他不喜歡。小時候家門前有一灘清可見底的湖泊,每次他想來游泳時,都會有蟲子指着他喊,快來看,我雌父說的那只能生的蟲子來了,然後一大群蟲孩子就趴在一起,偷偷摸摸等着看琦瑞脫光了衣服,露出一背怎麽能生的花紋來瞧。
想到這裏,琦瑞委屈的抽抽鼻子,捏着舒尉彥的手指,想從他的手指間發現些異樣來。
心狠的話爪蹼也能割掉的吧,琦瑞想在他的手上找到做過手術的痕跡,來證明自己的想法。即便人類的技術再高超,總會留下些痕跡的吧。
他仔仔細細的探查着爪裏的手掌的每一寸肌膚,沒注意身前緩緩睜開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舒尉彥看了眼剛踏進半個腳掌的衛兵,衛兵摸摸鼻子,心領神會的收回了腳出去了。
琦瑞扒拉着每一寸肌理,拽着手背上的肉一點一點的看,将自己的眼都快看花了,也沒有找到任何手術留下的痕跡。
他皺着眉嘆了口氣,“不是嗎……”
“嗯,我一直都是人。”
琦瑞猛地擡起頭,眼前迅速天地颠倒轉了一圈,等再看清楚時,他已經被舒尉彥又按在了沙發上,沉甸甸的被壓住了。
“小扣扣,還沒想起來我是誰嗎?”
舒尉彥笑着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放在琦瑞身上,捏着他的蟲爪,低頭啃了下新生出來的粉嫩的指尖。
琦瑞二話不說張口就罵,卻一個字音兒都沒吐出來,嘴裏就被塞進了自己的蟲爪。
舒尉彥抱歉的看着他,“塞我的你一定會咬下去的。”
琦瑞嗚嗚啦啦憤怒,雪白的小蟲牙含着自己的蟲爪子,快氣死了,想打沒有爪,想咬,嘴裏塞的又是自己的爪子,可心疼了。
舒尉彥湊過去親親他散亂的額發,“你慢慢想我是誰,不着急。先回答我,你身上有沒有什麽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他問完含笑等着他回話,等了好一會兒,舒尉彥才好像恍然大悟,“哦,你正啃着你的爪子,沒空說話。我還記得你來的時候,除了那身俘虜服外就什麽都沒有了吧,沒事,還有一個方法。”
他自言自語的從兜裏摸出一只微型相機,舉過頭頂,側頭扭過來露出琦瑞的臉頰,笑着說,“來自拍吧。”
然後從琦瑞的嘴裏拉出他的蟲爪,與此同時瞬間按下了快門,只聽咔嚓一聲過後,他又立刻抓緊時機在琦瑞開罵之際把他的爪子塞了回去。
琦瑞,“……”
舒尉彥露出微笑,用腦袋蹭了蹭琦瑞的脖子,“聽話一點,我累了,連着開了好幾天的會,直到現在還沒結果。”
他的口氣裏帶着沒有掩藏的倦意,像一根羽毛戳着琦瑞的心髒,讓他又酸又癢,他沒明白自己這會兒的情緒是緣何而來,靜靜的眨巴着眼睛望着頭頂。
舒尉彥為什麽開會?是為了舅舅向人類宣戰的事嗎,這一次,戰争還能打起來嗎。
琦瑞默然的想着,打了個哈欠,發現自己也不适合在沙發上想事情。
舒尉彥閉着眼趴在帶着青草香味的蟲子身上,早晨的豔陽沖出地平線,一剎那,朝陽照亮了藍天。
“不打。”清晨的曦光中舒尉彥突然開口,“人類和蟲族不能再打了,扣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