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待石詠問清前因後果,登時連問候冷家祖宗的心都有了。

當日冷子興答應得好好的,保證不會将石家有扇子的事情向其他人透露。可一轉臉,他就去告訴了賈琏。

“琏二爺,您聽我分說。”石詠當真有點兒緊張,畢竟原書裏害得他石家家破人亡的,就是眼前這個賈琏的親爹。

“咦,你怎麽知道我排行第二的?”賈琏笑得溫和,看上去很容易與人相處。

石詠立刻啞了,頓了片刻,才想起來個借口:“曾經見過二爺成親時的盛況,聽路人說起,這才曉得。”

當即成功地圓了過去!

賈琏聽人提起他成親的事,一下子也笑得眉眼彎彎,伸手就搭在石詠的肩膀上,爽快地說:“走,爺請你去喝茶!”

這琏二爺對茶樓食肆的要求,比冷子興要高出不少,兩人一直走到虎坊橋,拐了向北,快走到廠甸那附近了,賈琏才找到一家熟悉的茶樓,當即進去,找了個臨窗的位置,與石詠兩人一道坐下。

時近端午,家家戶戶在準備過節用的粽子、菖蒲、艾葉、五毒餅之類。廠甸這一帶本就商鋪雲集,此時更是人來人往,極為熱鬧。

賈琏與石詠坐下,問起石詠的家世,多少起了些敬意:“石兄弟,莫不是貴府上,就只你一個男丁撐着?”

石詠點點頭。他弟弟石喻年紀太小,還未成丁。

“這可還挺辛苦!”賈琏對石詠很同情,擡手給他斟滿了茶碗。

而石詠對賈琏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在原書中賈琏就是個貪花好色的标準纨绔,可到底也有那重情重義的一面,在賈赦奪扇一事上也曾經開口為石家說公道話,為此還挨了他爹賈赦的一頓好打。

石詠當即擡起茶碗,恭敬說一聲:“謝琏二爺!”

賈琏一揮手:“一盞茶,謝什麽謝,對了,你家那二十把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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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詠趕緊解釋:“二爺這是聽冷世叔說的吧。我家的東西我自己知道,那幾把扇子,不是什麽值錢東西,不過是祖宗給後輩留的,算是個念想而已。”

不值得二爺惦記!——石詠在自己肚子裏補上這話。

賈琏卻一搖頭:“話不能這麽說!你年輕識淺,又是天天見慣的東西,自然不覺得值錢。可沒準兒拿出來,給那古董行的行家鑒賞鑒賞,卻發現是古人真跡呢?”

他說得誠懇:“石兄弟,我見你家并不寬裕。這世道說難不難,說容易也絕算不上容易。你何不幹脆拿幾把扇子出來,換些銀錢,你家中寡母寡嬸幼弟,有了這筆錢,大家也都能過得輕省些。”

這番話,還真是站在石詠的角度上為他考慮。

石詠嘆了口氣,轉臉往窗外看了看,這才回過頭來,盯着賈琏,說:“實不相瞞。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祖宗有遺訓,說了不許賣的。再者我自己有手有腳,世道雖然不易,我還勉強能撐起這個家,實在不打算變賣祖産。請二爺見諒。”

話已經挑明到這個份兒上,賈琏便知道難再強求,當下笑道:“你這主意已定,我還勸個什麽勁兒!來,今兒就當是二爺請客,認識了你這麽個小兄弟。以後要有難處,往榮國府來給我遞個話便是。”

石詠沒想到賈琏這麽爽快,趕緊點了頭謝了,末了又遲疑着說:“琏二爺,我這還有個請求,您看這個……我家是有幾把不值錢的扇子,可這回事兒,您既知道了,能不能請您別再告訴旁人。畢竟這些是祖産,再不讓賣的,教旁人知道了,也無益處……”

賈琏一聽,倒想起家中那位酷愛金石字畫的老爹賈赦。賈琏自己是個随和性子,旁人不願讓的,就幹脆作罷,只當結個善緣。而他那位爹,但凡看中的,不論是美人還是東西,不弄到手絕不罷休。

想到這裏,賈琏便應下:“這個你放心,我今日既點了這個頭,就再不會有旁人從我口中聽見這樁事兒。”

他慨然允諾,态度懇切,與冷子興的随口敷衍不可同日而語。

聽見賈琏承諾,原本壓在石詠心頭的一塊大石一下子去了。石詠稍稍舒了口氣,這會兒他終于有心情與賈琏坐在一處,看看窗外的街景了。

賈琏抓了兩顆五香豆扔進口中,見到身邊石詠扭過頭,正望着窗外的人來人往。

“不好!”

石詠突然一按桌面,站了起來,一轉身就往外沖。

“怎麽了?”

賈琏大聲問。

“有拍花的!”石詠丢下一句。

賈琏一聽,大聲問:“是拐子嗎?”

聽不見回答,石詠早已從茶肆裏沖了出去。

賈琏一擡腳,尾随而去。他是這茶肆的常客,所以也無人攔他,夥計只管給他記在賬上。他奔到門口,果然見到石詠已經沖到街對面,當街扭住了一名中年男子。那名布衣男子身邊,還站着一名錦衣幼童。

賈琏不敢怠慢,大踏步跟上。

那名中年男子見到石詠來了幫手,當即放開了幼童,将石詠使勁兒一推,推倒在地,自己奪路而逃。

石詠一跤摔倒,兀自伸手去牽住那名幼童。倒是賈琏,大聲喊一句:“拐子往哪裏走!”擡腳就追了過去。

石詠能在這往來如織的行人當中,認出一名被拐幼童,這得益于母親石大娘與二嬸王氏在他耳邊不斷的碎碎念。據她們多次反複強調,廟會、集市、城門附近……任何人多的地方,都會有“拍花的”。

這“拍花的”并不是一般的拐子。據說這些人會在街頭巷尾,專門找落單的小孩,看見了就用手一拍孩子的頭,孩子便迷失方向,跟着壞人走了,所以叫“拍花的”。

适才石詠坐在茶肆裏,遠遠見到有個布衣男子,身邊帶了個錦衣小童,看上去多少有些違和。可是在這個時空,原也并不出奇,這可能就是哪家的長随侍奉着小公子出來看熱鬧。

出奇的是,這名布衣男子,一面走,手裏一面執了個銅壺,在喂那個小童喝水。

石詠當時就想,什麽人給自家孩子喂水喝,會這樣一面走一面喂,難道不該是找個地方,站定了,把銅壺抱給孩子,看他咕嘟咕嘟喝飽了,然後再安安穩穩地接着往前麽?

可是這人卻一邊走一邊喂,似乎急不可耐。銅壺裏的水也順着幼童的嘴角落在孩子的衣襟上,水漬反射着日光,偏巧就晃了石詠的眼。

石詠的行動有點像是本能,腦子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沖出去了,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當街攔住那拐子,結果被人反手一推,“咕咚”一聲摔在地上。

他見賈琏徑直去追那拐子了,心下略松,也顧不上自己摔得疼痛,趕緊查看那孩子的情形。

這是好生可愛的一個小男孩,身上穿着竹青色紗衫,頭上戴着一頂圓圓的瓜皮小帽,看着也就四五歲的模樣,甚至一張小臉與喻哥兒有幾分相像。只是這孩子目光呆滞,嘴角邊還流着亮晶晶的口涎,一副呆了的模樣。

石詠一見,憤然爆了一句粗口。

什麽“拍花子”一拍腦袋孩子就傻了,這明明是拐子給孩子喝了不知道什麽液體,讓人暫時失了神智,才會迷迷瞪瞪地跟着人走。

看着這孩子與弟弟年紀相貌都差不多,石詠一陣心疼,扶着左腿起身,彎着腰問:“你叫什麽?家住哪裏?還……還記得嗎?”

那孩子已經傻愣着,石詠的話他只充耳不聞。

石詠心裏着急,還待再問,忽然一陣大力襲來,他又被橫推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拐子!”

石詠摔得不輕,扶着腰擡起頭來,忽然見到幾個義憤填膺的男子立在跟前,都是家丁長随模樣,腰間挂着腰牌,幾個人圍着自己。另有人過去檢視那個男孩子的情形,反複呼喚:“少爺,讷蘇少爺!”

石詠一下子反應過來。

這大約是這小公子的家人尋來,卻見他伴在這孩子身邊,又是一副布衣貧家打扮,所以将他認成了拐子。

“這麽年輕,卻不學好!”那幾個長随看看石詠,神色裏都是鄙夷,“一會扭了去順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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