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發動機內部，劉啓腦子裏記得的路幾乎已經全部消失了。

承重層坍塌，意味着每一步都可能帶來毀滅性的結果，劉啓小心翼翼地找着落腳點，勉強上到了二層，他看着塌陷的道路，抹掉額上的汗和灰塵：“李一一，還醒着吧？”

通訊那頭有人吸了一下鼻子，過了很久才輕輕嗯了一聲，問道：“你在哪兒？”

“在原來二層休息區的位置......路不大好走。”

劉啓試着攀住斷裂的鋼材：“你不要一直不出聲，跟我說話，讓我知道你還醒着。”

“說什麽？”

李一一吸着氣，聲音聽起來還有點委屈，劉啓踮腳從狹窄的斷層上通過，咬着牙道：“什麽都行，你小時候的事兒，上學時候的事兒，不都沒和我說過？”

他硬着頭皮踩過那些随時都在發出崩裂聲響的混凝土層：“你這人一看就是個書呆子吧，從小到大興趣愛好都是寫作業那種，沒為學習成績挨過揍。” “我是成績好。”

李一一聲音很輕：“那天我看你妹做的那套卷子，我以前也做過，太簡單了，我閉着眼都能寫。”

“以前，都是老東西按着我寫作業，什麽破題，什麽五三，據說都是從地上帶下來的，也不知道帶點好東西下來。”

劉啓跳過兩根鋼架，腳下一時沒站穩，他出了一身冷汗，最後一把抓住坍塌天花板上墜下來的電纜才勉強立住：“李一一，你別老讓我說啊，我這兒走路都困難！”

“你怎麽了？”

李一一的聲音這才驟然變得有點緊張：“二層的情況怎麽樣？總控室的結構相對穩定，是整體坍塌的，應該把二層砸塌了。”

“我發現你一擔心我精神就挺好。”

劉啓深吸口氣，在印象裏，三維圖上休息室過去應該有樓梯通往三樓，如今這個樓梯還在，只是看上去搖搖欲墜。

劉啓深吸口氣：“李一一，反正你現在也沒事，不如想想一會兒我找到你之後我們怎麽出去，這裏頭塌的差不多了，你對發動機內部構造比我熟，有沒有其他的方法通向外頭？”

他說完，內心倒數了三下，一鼓作氣地沖上了樓梯，就聽金屬樓梯軸承處發出尖銳的磨蹭聲，爬到一半，劉啓腳下一空，他眼疾手快地拉住扶手，勉強穩住身子，這才沒跟着垮塌的樓梯一起掉下去。

“你那邊發生什麽事？”

李一一自然能聽到通訊裏劉啓驟然變重的呼吸，連同發動機內部崩裂的脆響一樣都非常清晰，像是又有什麽地方塌了——李一一想到這兒，目光不由又落到頭頂搖搖欲墜的鋼筋上，他不得不別開頭，這才能壓抑住心口呼之欲出的恐慌感。

同時劉啓咬着牙跳上三樓的平臺：“沒事，就是這鬼地方走哪兒都不靠譜，你想到沒有？有沒有什麽其他安全通道可以出去？”

“你是說直接出去的話，三層太高了，我們就算要直接在發動機機身上出去，也至少得到二層。”

李一一疼的出冷汗，他攥緊還有感覺的那半邊手逼迫着自己冷靜下來：“發動機外殼上确實是有安全閥門的，主要是為了防止火災，二層和三層都有，如果林隊，他們随身有攜帶氣囊，那我們可以嘗試直接從二層跳下去。”

“三層不行？”

“三層太高了，就算是有氣囊我們也有大概率會死，更不用說我現在根本感覺不到我的右半邊身體。”

劉啓深吸口氣：“好，那一會兒我們就從二層的安全閥門出去，現在我到三層了，你給我描述一下，被卡在什麽位置，我這就來救你出來。”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的命系在你身上，李一一，集中精神。”

“對我這麽一個，殘疾人用激将法，你太殘忍了。”

李一一知道他這麽說是為什麽，咬着牙觀察四周的情況：“我還在總控室裏，但是另外一邊已經發生了塌陷，我在有總控臺的那半邊，你如果休息區上來，正常情況下，我應該在你左邊。”

“好，你還有力氣喊嗎？”

劉啓跳過一塊塌陷的區域，三層左邊的道路确實要完整一點，就像李一一說的，總控室在建造的時候就用了相對穩固的材料，導致總控室雖然也發生坍塌，但并沒有像其他地方一樣整個碎裂，而是像個盒子一樣，整體塌了下去。

李一一道：“如果你現在在三樓樓梯的出口，那正常情況下，你應該和我直線距離不超過三十米，我喊的話你應該能聽見。”

他說完，深吸口氣，拼盡全力地喊了一聲：“劉啓！”

劉啓摘下頭盔，就聽李一一的聲音确實是從左邊傳過來的，他大喊：“繼續！我馬上過來！”

李一一稍稍用力，胸腹便疼的讓他直冒眼淚，聽到劉啓的聲音他忍不住罵了一句不怕死的，很快又卯足了勁兒喊了一聲，就聽那人的聲音由遠及近，一路都帶着一些輕微碎裂的聲響，直接來到了總控室已經已經塌陷變形的門前。

劉啓來了。

李一一拼命扭過頭去，看見來人的瞬間只覺得剛剛才憋回去的眼淚又有冒的勢頭，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你他媽的，不要命的東西。”

“你先別說話，我想想怎麽過去。”

劉啓到了跟前才知道李一一說的這兒不能站人是什麽意思，總控室整體就像是一個歪斜的盒子，現在只要有人踏上去，原來的平衡就會被打破，而如果這個盒子再歪一點，李一一頭頂上已經搖搖欲墜的鋼筋就會掉下來，後果自然不用想也知道。

他想了想，看着被壓在一層混泥土板下頭的李一一深吸口氣：“李一一你別怕，我就在這兒，現在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可能能推開身上的東西？”

“你說什——我要能推開我不早就推開了！”

李一一腦子一熱，就見劉啓試着踏上來，一瞬間總控室就發生了某種微妙的塌陷，連帶着李一一頭頂上的鋼筋都發出一聲悠長的崩裂聲，他的冷汗幾乎一下就下來了。

“不行的，你只要上來，這東西就會砸在我身上。”

李一一渾身冰冷，就在之前那種絕望感又湧上來的時候，他聽到劉啓輕聲道：“李一一，你聽我說，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我把我的機械外臂給你，你推開這塊板子的同時人會往下滑，這樣上頭的鋼筋掉下來也不會砸到你，我會接住你。”

這算什麽鬼方法？

李一一只覺得一陣窒息：“我，我做不到的，之前試過了，太疼了，我怕我還沒推開就已經暈過去了。”

李一一臉色慘白，劉啓心下不忍也只能咬牙道：“這是唯一的辦法，李一一，你爸媽那時候不也經歷過很大的痛苦的嗎？他們直到最後一刻還是沒有放棄，還在改程序不是嗎？你如果覺得自己不如他們堅強，那就努力做給他們看啊。”

劉啓說完，就見李一一看着他的雙眼倏然睜大，半晌卻像是硬生生逼着自己冷靜下來，連帶着臉頰上的肌肉都繃緊了，輕聲問道：“你的機械外臂不是軍用的，推動力有多少？”

“連小型運輸車都擡的動，足夠了。”

劉啓迅速把手臂上的機械外臂解下來：“李一一，只有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抓住你。”

他将機械外臂扔過去，李一一接住後，靠牙咬才勉強安裝完成，又問道：“劉啓，如果我那半身癱瘓了怎麽辦？”

“你還小瞧開車的了？告訴你薪水不低，夠養你的。”

劉啓說完，便聽李一一笑了一聲，把機械手放在混凝土板上。

“生或者死，或者是半身癱瘓。”

李一一深吸口氣：“都是概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