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諾重睡得不安穩,半夢半醒中擰了下身子。
他睜開眼,身邊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醒了?剛好快到了,喝口水吧。”
他打了個哈欠,頭還懶洋洋靠在椅背上,接過身側人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
濃茶苦得他一個激靈,腦子瞬間清醒了很多,坐直起來。
他目光看向前方,突然蹙眉,“那個油罐車怎麽突然停在路中間了?”
“不知道啊也沒有打雙閃,還好咱們車速不快,幫我看下右邊有車沒我超過去。”
“有,有一個拄着拐的老大爺,在大馬路上悠閑地散步。”
“......怎麽按喇叭這大車也沒反應,司機在幹嘛啊——諾——重!——你的車剎車——失靈了啊啊啊!!!——”
震破耳膜的巨響轟得一聲綻放在地平線上,火光瞬間肆虐而起,灼熱的氣浪伴随全身如碎骨重組的劇痛席卷了少年。
時間仿佛被一幀一幀無限延長,破裂的車窗外人群臉上的驚恐與慌亂映射在他空洞泛着血色的雙眸。
世界被那一瞬的爆炸按下了靜音鍵。
他什麽也聽不見了。
只有心髒在無力地跳動,連他也不清楚下一秒這個器官還能不能支撐住虛弱到極致的身軀。
他掙紮着,用盡全部力氣想要伸出手拉過身邊血肉模糊的那個人,顫抖的指尖剛撫上溫熱的血液時,世界突然變為了一片漆黑。
那個人就在他面前,眼睜睜地,被深淵般的黑洞無情吞噬。
他也被一股強大的力向後拖拽,頭暈目眩的失重感讓他清醒地意識到,他再也抓不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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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重猛然睜開眼。
他大口地喘着氣,像是呼吸這種再正常不過的生理行為變成了負擔般壓抑,衣服被汗浸濕了一大片,黏黏糊糊貼在背上。
天才剛亮,窗簾透了點朦朦胧胧的光,整個房間是柔和的暖色調。
總算帶給他一絲真實感。
諾重坐起來,雙眼空洞盯着前方,深冬早晨的涼意一陣一陣鑽進他的被窩,又被已經濕透的後背放大了感知。
諾重卻像什麽也感覺不到般,發了好久的呆才翻身下床,拉開了窗簾。
又夢到了。
他望着剛升上地平線的太陽,朦胧的光芒倔強地透過晨霧滲透在大地的各個角落,照得枯枝落葉也多了點生機似的,卻帶不來絲毫的溫暖。
諾重深吸了口氣,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五點四十。
他解鎖了屏幕,關手機時留在的微信界面多了幾百條消息。
而置頂的那一個也多了一條。
齊晗:哥我睡了。
是他發“哥也晚安”的半個小時後。
還挺聽話。
要是平時諾重看到他這麽早睡定會調侃一句,然而此刻的他沒有半點兒心情。
諾重愣愣地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好久,直到亮起的光又暗下去,屏幕映射出他的倒影才回過神來,手機扔回床上,去他的電競室打開了電腦開始rank。
八點。
上海某高檔醫院。
大冬天裏被窩的暖意總是比任何事物都具有誘惑力,此刻醫院的大廳還是空蕩蕩的,前臺咨詢和挂號取藥處的女孩們乘着現在偷偷再打個小盹。
突然,醫院的正門走進來一個捧着一大把玫瑰的年輕人,皮鞋在地上蹬蹬作響。
咨詢處的領班從夢中驚醒,碰了碰旁邊女孩的胳膊。
女孩揉了揉眼,迷迷糊糊中望向前方,驟然就瞪大了眼。
捧着玫瑰花的年輕人西裝革履,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像是含着一汪清泉般,不經意望過來一眼讓女孩唰得臉紅了。
懷裏的玫瑰帶着露水,還相映成趣的。
年輕人走到挂號處,溫聲叫了下昏昏欲睡的前臺女孩,“您好。”
女孩“啊”了一聲,連忙擡起頭來,“您好,要挂號嗎?”
“是的,挂一個樊醫生的專家號,耳鼻喉科的。”
同時,一朵玫瑰夾着年輕人的身份證從窗口下的小洞處遞了進來,那個聲音又道,“早上好。”
女孩瞪大了眼,愣了半晌才忸怩着接過,然後連忙埋下頭在電腦上敲字掩飾砰砰跳的心髒。
她看了眼身份證,上面兩個字:諾重。
旁邊的證件照片也是帥氣逼人的少年,臉上的笑容能治愈整個世界。
女孩在遞回身份證和挂號單時不經又多看了他兩眼。
年輕人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接過,對上她的目光時眉眼一彎,輕聲道,“謝謝。”
“沒,沒事,”她慌忙避開他的眼神,結果視線又落到了那朵玫瑰上,下意識摸了下臉,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雙頰已經滾燙。
諾重把挂號單往口袋一塞,同時手就插在兜裏不出來了,剛準備從後門去住院部時,餘光瞥到幾個若有若無的視線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他回頭,前臺那兩個小姑娘立刻別過臉去。
諾重腳步一頓,繼而直直向咨詢處走去。
前臺那小姑娘見他走來,心底頓時小鹿開始亂蹦,支支吾吾問道,“您......您好,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諾重道,“辛苦了。”
說着,他就從那簇花中挑了一朵,遞到女孩手上,同時又拿了一朵給領班,轉身走了。
等這個異常英俊的不速之客從後門處消失時,滿屋子的女孩這才慢悠悠地回過神來。
取藥處的女孩突然說,“那個人......我好像見過,是打電競的,叫諾重,你們搜下。有次我男朋友看比賽直播,我聽到底下有粉絲在瘋狂喊一個人的名字,就湊過來看了眼,特別帥,就記住了,好像就是他。”
“對對,身份證上就寫着諾重,”剛才給諾重挂號的女孩子說。
“哎!”咨詢臺的小姑娘舉起手機,“就是他就是他,NG俱樂部隊長諾重,打英雄聯盟的,世界第一這什麽......ad?”
“世界第一诶,這麽厲害的嘛!”
“長的帥游戲還打這麽好,簡直了,這也太完美了吧。”
“嗚......我現在去要個簽名還來得及嗎......”
“等下等下,你們看熱搜,熱搜第一條就是他——啊啊啊啊他怎麽......?!!!”
“世界第一”諾隊長還不知道自己的馬甲已經掉了,或者他就沒打算隐藏自己的大名,一只手捧花一只手揣兜裏悠哉悠哉走到住院部,給迎面而來的護士打了個招呼。
“諾隊來了啊,”護士明顯是認識來人的,熱情道,“又來看你哥啊?”
“是啊,”諾重笑笑,取了一枝玫瑰塞在她手上,“一段時間沒來了他還鬧脾氣給我托夢呢——辛苦了。”
“哎呀諾隊太客氣了,”護士接過,害羞地低下了頭。
一路上的醫護人員都是認得諾重的,主動親切地給他打招呼,諾重就對每個人投以善意的微笑,同時順手贈出去一朵花。
于是等他溜達到諾歌的私人病房前時,折得精美的皺紋紙搭黑紗亮片還纏了圈長長金色絲帶的花束裏,就只剩下了正中間孤零零的一枝獨秀。
空蕩蕩的,還有點兒凄涼。
諾重和那玫瑰花兒大眼瞪小眼了一會,摸了下鼻子,轉身去樓道的垃圾桶,兩個手指提溜起中間的幸存者,外面那個金色絲帶一抽,然後就把讓他等了二十多分鐘的花店首席藝術總監親自設計半個花店人一起裝飾的包裝,毫不猶豫,給扔了。
他拿絲帶在光禿禿的玫瑰枝幹上打了個蝴蝶結,對着光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傑作,覺得十分滿意,轉身準備往回走。
突然手機響了。
諾重低頭看了眼,備注:萬競辰。
是ENC的隊長,也是ad位。
他對ENC的人沒一個有好感,尤其這萬競辰,之前打訓練賽時成天笑眯眯的,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口一個諾哥的叫,看着人還挺善良。
但是後來他動用關系私下調查了顧洛在ENC的待遇,受的委屈和這笑面虎隊長脫不了幹系,上賽季只讓他打兩場也是他的意思,更甚者,他去ENC贖人的時候,萬競辰表面上一副體貼隊長的模樣,對顧洛噓寒問暖的,還千叮咛萬囑咐讓諾重對他的隊員好點兒,換了俱樂部也不能虧了小孩子。
諾重那肯定得配合,拍着萬競辰的肩膀稱哥們兒你就放心吧,孩子交到我們手上就是一家人了,怎麽也不會讓他受委屈。
惺惺相惜的兩個ad揮着手依依不舍道別後,諾重一腳踏出ENC基地的大門就立刻掏出手機,當着顧洛的面,咔噠一下,面無表情把他“哥們兒”微信拉黑了。
不過電話還是有的,他估計人家早發現自己把他拉黑了,這厚着臉皮打來電話也不能給他撕破,于是接過,親切道:“早上好萬隊,什麽事兒勞煩您親自找我?”
萬競辰:“諾哥你看你這話說的,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
諾重站在樓梯口,手插着兜望着窗外,臉上沒一點兒表情:“當然可以,萬隊怎麽今天想着找我敘舊了?”
萬競辰笑笑:“春季賽馬上開始了,這不是來問問諾哥用人用的順手不?”
諾重語氣毫無波瀾:“洛洛的操作和意識和我都有一拼,還是要感謝萬隊這麽輕易送了我們一員猛将。”
“那就好那就好,”萬競辰的語調突然帶了一絲揶揄,“難怪當初你來接洛洛時他滿眼都在放光,在我們ENC的時候他可沒有這樣的喜悅。”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神秘,“那就要提前恭喜諾哥了,等有好事時可千萬不要忘了兄弟我這個牽線人啊。”
什麽狗屁玩意兒。
你們ENC怎麽對待的他他能照樣心懷感激不擺臭臉都不錯了,還指望那孩子天天自己邊受委屈邊傻樂呵。
還好事?想到時候我們NG憑自己本事拿了LPL冠軍不要忘了你?你算個什麽幾把東西。
諾重心底不屑,語氣感謝:“那肯定,有好事得請萬隊吃飯——我還有點事,回頭找萬隊好好敘舊,先挂了。”
萬競辰“啧”了一聲,“諾哥要幸福哦。”
他那個“哦”字剛說完諾重就手快掐了電話,掐完後才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他也懶得多想,把萬競辰的通訊錄點開,指尖一點——加入黑名單。
然後他深呼了口氣,把和這傻逼對話産生的濁氣清出體內,頓感心情無比舒暢,而後玫瑰叼嘴上,大步走向諾歌的病房。
諾重給諾歌定的是高檔醫院裏的最高檔病房。
單獨拎出去跟五星級的總統套房沒兩樣兒——除了多點醫療器材,而且還比那套房多個健身室。
只可惜了,這豪華頂配單人間住的是個植物人。
那場車禍是諾歌去接酒後的諾重。
諾歌打車去的,開諾重車回來。
誰知路上,諾重幾百萬的瑪莎拉蒂突然剎車失靈,撞上了一個停路中間的油罐車。
一般情況下,駕駛員在最危急時刻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障自身安全,也就是說諾歌發現剎車有問題時會下意識猛向左打方向盤,讓自己盡最大可能避開與油罐車的正面相撞。
這樣的話,副駕駛上的諾重估計當場就塞到油罐車屁股底下去了。
可諾重現在還活蹦亂跳的,躺床上的反而是他哥。
所以真實情況是,諾歌發現剎車有問題後,不知道怎麽想的第一時間向右打了方向盤,力度不大,正好讓車子的左前方與油罐車相撞,瑪莎拉蒂的引擎蓋比較長,兩人都沒鑽車底下,但是碰撞的沖擊力還是引起了油罐車的爆炸。
諾重險而又險撿回了一條命,諾歌自己卻成了植物人。
諾重叼着玫瑰哼着小曲走進病房時,和一個人的目光直直撞上了。
諾重嘴一張,啪嗒一聲,唯一的幸存玫瑰不幸地掉在了地上。
他擡手,動了動五指,幹巴巴道,“嗨,楊蓉同志,你怎麽來了?”
床邊坐着個妝容精致衣裝華麗的女人,上了點年紀,但是依然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尤其是周身那優雅高貴的氣質,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級別的。
這就是給諾重起名的媽。
小諾重知道自己的起名緣由後,還認真跑去又問他媽:“那哥哥為什麽叫諾歌啊——因為他愛唱歌嗎?”
楊蓉塗着指甲油,漫不經心答道,“——因為他是你哥。”
于是小諾重受傷的心靈瞬間就被治愈了。
他不是唯一一個被媽敷衍的小孩兒。
楊蓉瞥了諾重一眼,“就只有你是我兒子,床上躺的這就不是我兒子?”
“......也對。”
“而且啊,”楊蓉優雅地擡起一只手,指尖點了下諾重,“同志是你,可不是我。”
諾重蹙眉,結合剛才萬競辰莫名其妙的電話,心底一種不祥的預感隐隐而生,“什麽......意思?”
“你啊,能不能keep pace with the times——去看看微博,我兒子又上熱搜了,第一呢。”
諾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後者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個茶杯已經品開茶來,于是從兜裏拿出手機,慢悠悠點開了微博。
他手一抖,啪嗒一聲,iPhone最新款手機也掉了,還好巧不巧壓在先一步落地的玫瑰花朵上。
微博熱搜第一條——諾神疑似出櫃。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忘說拉,手動感謝adele的地雷和營養液,還有昨日書的營養液,敲開心!!抱住老婆們親一口麽麽麽麽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