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笑笑
莫白雨的手無力松開,長劍“啷嗆”一聲掉到地上。此時蘇妖孽的銀刀才終于擦着他的肩頭飛過,被莫白雨身後的随意樓殺手接住,替蘇妖孽送了回來。
鮮血自莫白雨頸間噴射而出,随後一聲悶響,屍體仰面砸在了地上。
莫白雨既死,他手下的殺手失去了主人,紛紛停手。随意樓很快便控制了局面。
黑色的人群如潮水般分開,蕭随意從中走了上來,與蘇妖孽并肩而立,擡頭看着尚武镖局的牌匾,沉默不語。
半晌,他回過頭來對着蘇妖孽笑了笑,“尚武镖局的位置倒是偏僻,我們在這裏打了半天,居然還沒有其他人找過來。”
“這家镖局的名義上的主人并非莫白雨,”蘇妖孽也擡頭看着匾額,“所以說,雖然墨雨閣還欠了我們三萬兩銀子,這塊地皮我們卻還是弄不過來。”
蕭随意笑了一聲,指着地上的屍體說道:“這些不止三萬兩了吧?”
蘇妖孽也笑了笑,“确實。”
他回頭一看,發現祝生和程霜潭都還站在原地,于是說道:“霜潭你去檢查一下屍體;祝生,你去請吳先生明天來随意樓一趟,就說事情有了結果。”
蕭随意伸手指向被圍在中間的墨雨閣殺手們,“那這些呢?”
蘇妖孽似笑非笑說道:“這些不歸我管。”
在莫白雨的事情落定之後,随意樓的殺手和探子們紛紛消失在京城裏。蕭随意還要趕回裕王府,所幸裕王府與随意樓同路,二人便同乘一輛馬車。
照例是文硯趕車。
馬車是随意樓特制的,外表看上去并無出奇之處,實際上車身卻是由一種輕便的特殊材料制成的,從車頂到輪軸遍布着精巧至極的機關,足以在一剎那間讓一個闖入者變成一灘血肉。
一進馬車,蕭随意面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無蹤。
蘇妖孽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問道:“是誰刺殺裕王的,有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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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間,裕王對自己的安全前所未有地重視,甚至命令蕭随意寸步不離地守在身邊。然而,滑稽的是,即使是這樣嚴酷的局勢,依然動搖不了裕王爺對于美女和美男的熱愛。
蕭随意只能默念心經,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然而,卻是因為這幾日親眼所見裕王爺的荒靡生活,讓那日項天鴻的幾個問題再次浮上蕭随意心頭,而他,也隐隐約約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裕王如果死了,誰的好處最大?”蘇妖孽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家頭兒的走神,一條一條地幫他分析道:“衆所周知裕王就是一個飯桶,朝中幾乎沒有人認為他會是一個威脅,除非——”
除非什麽,蘇妖孽沒有說下去,而是咳了一聲,繼續道:“但畢竟是一個姓陳的飯桶,所以如果他死了,得利最大的無疑是他的幾位兄弟,以及……當今聖上。”
說這句話的時候,蘇妖孽一直看着蕭随意的眼睛,然而即使是說到“當今聖上”四字,蕭随意的面色仍然沒有絲毫變化。
果然自家老大的野心已經遠遠不止于做到二十年前的碧落黃泉幫那樣了。
蕭随意聽他說完,半晌,終于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已經派人去查了。”
“可有結果?”
“你不在,怎麽查得出來結果?”蕭随意苦笑一聲,“裕王那個白癡,見到刺客之後吓得不行,四處亂竄胡亂下令,把現場都毀得一塌糊塗。”
一天之內,墨雨閣意圖搶奪随意樓的探子來獲得情報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的上層。
此時,距離江琮設宴、墨雨閣進入京城衆人的視野還不到半個月,那個雄心勃勃、誓要在随意樓之上闖出一片天地的中年人就已經變成了一堆白骨。
衆人再次感嘆殺手和情報果然是個高危行業的同時,也震驚于随意樓在此次事件中所展現出的實力與手段,因而對傳說中随意樓站到了裕王一邊的事情,感到愈發惶恐。
不過惶恐歸惶恐,向随意樓祝賀的人還是源源不斷,甚至連江琮都派人來表示了友好之意。蘇妖孽在一天之內收到了無數拜帖,差點以為他是忘記了自己生辰才導致了這樣的局面。
項天鴻大約是唯一真心感到高興的人。
“恭喜蕭樓主。”他派一個下人向裕王府的蕭随意傳遞了消息:“我早就知道這種小問題難不倒蕭樓主,但是……我家容兒的事情,蕭樓主考慮好了麽?”
蕭随意略一沉默,然後提筆回了消息。
“對不住,我想我可能有喜歡的人了。”
——項天鴻費盡口舌向蕭随意解釋什麽叫喜歡一個人,得到的……居然是這麽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結果。
有餘錢莊的大老板于是心情複雜。
吳世毓的心情比項天鴻還要複雜。
——他當着蘇妖孽的面說出了願意與墨雨閣合作的話,如今随意樓的人看上去仿佛不計前嫌,吳世毓心裏卻清楚,對方如果對他沒有什麽看法,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當他踏進随意樓時,笑容也謙卑了許多。
一個蘇妖孽手下的探子将他請到了一間靜室門口,吳世毓小心翼翼地報了名,然後在聽到一聲“請”之後,更加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毫無意外地,蘇妖孽和顧已經等着了。
“吳先生請坐。”蘇妖孽見他進來,面上仍是沒有什麽表情,随手替二人倒了杯茶,淡淡說道:“我曾經交代過吳先生不要離開住處三天,吳先生果然做到了,還要感謝先生的合作。”
吳世毓微微低頭,若不是有鬥笠遮着,只怕對面的蘇妖孽已經将他臉上的尴尬神色一覽無餘。
——明明當着蘇妖孽的面說過了與墨雨閣合作,卻還是賴在随意樓的地盤不肯走,甚至還接受了人家的保護,若他還是吳家家主,只怕單單這一件事就能逼着他辭去家主之位。
不過,丢臉總比因為毀約而被随意樓殺死要好。
蘇妖孽擱下茶壺,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問道:“吳先生的東西帶來了麽?”
吳世毓從袖中取出一個包裹。
蘇妖孽使了個眼色,顧上前查看了一番——顧的指尖常年塗着一層薄薄的蠟,不用擔心中毒。
顧檢查完畢,點了點頭,示意沒有問題。
吳世毓面上的神色更加尴尬了。
蘇妖孽得了顧的暗示,拆開包裹,大致估算了一下布料和血跡的年份,判斷出這應該是那封致俞長歌于死地的血書,于是擡起頭看着吳世毓,說道:“令弟已經不在了。”
吳世毓緩緩擱下茶杯。
半晌,只聽鬥笠下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吳世毓的聲音前所未有地疲憊,甚至帶了幾分苦笑之意,說道:“早知道……不過,按照蘇三當家和我說過的話,我可以要求你們提供詳細的證據。”
蘇妖孽笑了笑,“吳先生還能記得這句話,我很高興。”
吳世毓苦笑。
蘇妖孽從袖中取出一個精巧的機關卷軸,放在桌上,看着吳世毓說道:“吳先生想要的東西,都在這裏了……不過,替吳先生追查此事的那位兄弟受了些傷,如今正在靜養,吳先生如果沒有實在不解的地方,還請不要打擾他為好。”
吳世毓的目光也落到了機關卷軸上,卻沒有任何動作。
“吳先生果然是聰明人。”蘇妖孽笑了笑,“吳先生說出您那條所謂笑笑的線索之後,我會替吳先生将卷軸打開,還請吳先生看完之後當場燒毀。我想,吳先生現在應該相信敝樓的信譽了。”
吳世毓點頭道:“那是自然。”
顧又将靜室裏裏外外地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人偷聽之後,向吳世毓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說了。
“那位笑笑姑娘……”或許是氣氛緊張的緣故,吳世毓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一字一字說道:“很有可能,便是肅王妃。”
蘇妖孽和顧都是一愣。
然後,站在顧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蘇妖孽那妩媚風流的側臉上一道長眉緩緩蹙起,流露出許些罕見的煩惱神色來,仿佛覺得事情十分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