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罪證

蘇妖孽略一沉默,指出了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按你這個說法,我們必須先讓魯王對長江水運産生興趣。”

——蘇妖孽心思靈敏,和他說話一向不需要費太大的力,這一點讓蕭随意很是滿意,“如果魯王知道碧落黃泉幫的真相,他會不感興趣嗎?”

蘇妖孽仰頭灌了一口酒,“他不見得不知道。”

“确實。”蕭随意笑了笑,“那張血書和俞幫主的身世一直是個迷,但是俞幫主死後,肅王接手了長江水運,然後扶植了西湖吳氏的吳世敏——其實碧落黃泉幫的事究竟是誰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肅王從中獲益最大。”

蘇妖孽沉默片刻,說道:“你以前不是這樣想的。”

蕭随意笑了一聲,看着在深夜裏沉睡的京城,淡淡說道:“我怎麽想重要嗎……魯王現在雖然看起來沉迷花鳥聲色,但他畢竟也是姓陳的,俞幫主再怎麽驚才絕豔,在他的姓氏面前也不過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莽夫罷了……碧落黃泉幫看上去确實風光無限,在天家權勢面前,又算得了什麽呢?”

他沉默半晌,終于繼續說道:“……一個江湖人,這輩子最大的成就,也就是俞幫主那樣了,到頭來還不是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但是你如果問俞幫主後不後悔,他肯定是不後悔的,是麽?”蘇妖孽忽地笑了笑,“俞幫主年幼時家破人亡,在流霞山莊也不招人待見,後來還不是一手創立了碧落黃泉幫,把一個上不得臺面綠林幫派硬是做得連官府都要給幾分面子?”

他看着蕭随意,微笑說道:“俞幫主本應該死在六十年前那個滅門的夜裏,但是他卻活了下來,而且越活越風光,從一個吳家棄子一步一步做到了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即使後來身份敗露,也依然在官府的追殺中活了三年——至少對他自己來說,他已經做到了不留遺憾。”

“家破人亡,二十年心血一夜之間化為烏有,部屬死的死逃的逃叛的叛,最後死的時候都不得痛快,死後屍體還要被人糟踐,這叫做不留遺憾?”

“家破人亡不是他的錯,死無全屍也不是他的錯。唯一稱得上失誤的,便是笑笑那件事情——但是人力終有窮盡,誰都有失算的時候,只不過有的人運氣好,有的人運氣不好罷了。”

蕭随意看着蘇妖孽,一字一字說道:“俞幫主本是驚世之才,不幸生在俞家,九死一生才逃過一劫。此後兜兜轉轉數十年,事業初成,原本以此為根基還可以大有作為,卻因為某些貴人的貪念,斷送了他所有的可能——空有一身才華卻落得如此下場,難道不是最大的遺憾嗎?”

“恰恰相反。”蘇妖孽微笑說道:“俞幫主出身不幸,卻從未放棄希望,此為自立;被吳氏子弟排擠,原本永無出頭之日,卻能毅然決然地離開吳家,自己闖出一片天地,此為自強;即使是最後,連碧落黃泉幫都沒了,他仍然在官府的追捕下逃亡了三年,此為自信——上天原本給俞幫主安排了一個必死的局,俞幫主卻把死局走得這麽漂亮,又有什麽遺憾的呢?”

半晌,蕭随意忽然低低喚了一聲,“老三。”

“嗯?”

“——你在說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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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蘇妖孽的過去,蕭随意也聽過兩次,雖然有些細節還不甚明了,但是可想而知……那不會是一段令人愉快的經歷。

“我哪裏有俞幫主的氣魄。”蘇妖孽笑了笑,抱着酒壇喝了一口,用酒壇擋住了自己的神色,“有些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死的,比如肅王,成敗不過是住王府和住寺廟的區別而已;至于像我們這種很容易死的人,只有趁着沒死的時候好好活着咯。”

蕭随意皺眉道:“你為什麽總想着自己死後怎麽樣。”

“做我們這行的,誰沒想過這個問題。”蘇妖孽淡淡笑道:“區別只不過是我從來不想我死後會是什麽樣子,而你卻給你死後的随意樓留了一大堆安排。”

——此刻月色雖然明亮,蕭随意卻有些心神不寧,因此沒有注意到蘇妖孽抱着酒壇的手驟然扣緊,因為太過用力,骨節呈現出不祥的蒼白色。

肅王府的人已經找到他蘇妖孽了……如果肅王府提出第二次要求,他拒絕,肅王府絕對不會容許一顆不聽話的棋子再活下去;他同意,蕭随意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何況他和肅王府之間橫着忠孝之義和救命之恩,和蕭随意之間橫着八年的彼此扶持以及一墳桃花酒。

……怎麽算這都是個死局。

蘇妖孽手腕一震,寬大的袖子滑了下來,将他的雙手遮蓋得嚴嚴實實。

“說到安排,”蕭随意蹙眉說道:“接近魯王倒是簡單,他自己沉不住氣暴露了裕王的事,現在想必也在頭疼我們的态度。我們只要告訴他裕王遇刺是肅王所為,并且簡單提幾句長江水運,我想魯王應該能明白我們的意思。”

——蕭随意從來不會在争不出結果的問題上浪費太多時間,因此直接把俞長歌的生平扔到了一邊,轉而集中精力應對眼下的局面。

“其實這中間還有一個關鍵——”蘇妖孽突然說道。

蕭随意微怔,“怎麽?”

蘇妖孽原本只是打算靠着說話轉移注意力,沒想到話一出口,反而真的被他找到了思路,“肅王和魯王謀反的證據,是拿來給陛下看的。如果沒有事先跟宮裏打過招呼,到時候就算能給兩位王爺安上謀反的罪名,我們也會被當做叛賊同黨處理——”

蕭随意接口道:“那我進宮面見陛下?”

“陛下?”蘇妖孽笑了一聲,“原本如果不是我們像魯王表示平分長江水運的想法,魯王他大概也不會動這個心思吧?聖上縱使再不放心自己的兄弟,也不會允許我們一個外人在其中挑撥離間。”

明面上與魯王結盟,實則引誘他動一些不該動的心思,再把這個心思當做魯王不臣的證據,置其于萬劫不複之地——如果被皇帝陛下知道了随意樓在其中做的手腳,他們死上一萬次都不夠。

“也是,這種事只能先斬後奏……那除了陛下,還有誰有這個分量?”蕭随意蹙眉思索,半晌終于想起了一個人來,“顏老先生?”

顏玉華的書法文學修為冠絕當世,年輕時也曾征戰北疆,立下過汗馬功勞。此後顏玉華功成身退,只在朝堂上挂了個閑職,但是誰都不會懷疑,一旦戰事再起,顏玉華必定會重新出山。

功成名就卻又隐于朝堂不問政事,确是最好的人選。

蘇妖孽在青玉樓的時候,也曾與顏玉華有過一些交情,甚至……顏老先生曾經一時興致上來,對《長生殿》的劇本做了某些方面的修改。

蘇妖孽略一沉吟,說道:“萬一老先生看出來了我們的意圖怎麽辦?”

蕭随意不太确定道:“應該……不會的吧?而且此事就算失敗,對顏老先生也沒有損失;如果成功,反而有他的好處;他縱使不接受,也不至于把此事禀報給陛下。而且,顏老先生的著作,我也讀過一些,他應該不是那種皇帝大過天的人……吧?”

蘇妖孽看着腳下的京城,晃蕩着酒壇,說道:“那我去和顏老先生打個招呼?”

“不,還是我去吧。”蕭随意蹙眉說道:“萬一這事兒不成,日後你再拜訪顏老先生的時候,也不至于太過尴尬——也算是留個退路吧。”

蘇妖孽笑了笑,随手把喝空的酒壇扔了出去,酒壇啪地一聲在街心砸得粉碎。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卡得……太特麽銷魂了_(:з」∠)_

這兩天撸一下大綱,明天不一定更,要更估計也很晚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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