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授人以漁
肖盞将牧家私庫搜刮完畢後就要帶着蒼邯離開。
“師父,我想去看一眼……”蒼邯頓了頓,還是說道,“我的娘親。”
蒼邯的娘親戎妙青是戎天承的妹妹,如今戎家完蛋,戎妙青在牧家的待遇想必不會好到哪裏去。
“不恨她嗎?”
“算起來,前後兩世娘親也給了我兩次生命,她也遭了兩次罪。前世的有些事情我已經記不清,但是這一世快要從娘親肚子裏出來的時候我能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我也讓她痛苦過,所以她不欠我什麽。”
“你能這樣想很好,每個女人在生孩子的時候都很不容易。凡人總是說生恩不如養恩大,其實沒有生恩,哪裏來的養恩?有多少恩就還多少情,恩情大小一旦用來比較就俗了,也容易讓施恩的人寒心。”
蒼邯點點頭表示贊同,然而心裏卻想着什麽恩情都比不上師父的養育和教導之恩,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對師父的意見表示不贊同。
戎妙青的境況果然不是很好,肖盞利用神識找了很久才在離主峰很遠的一座山的山腳下、一看就是臨時搭建的小茅屋中找到了她。
剛一靠近,虛弱地躺在床上的人就忽地坐起來,哀哀地問了聲:“塵兒,是你回來了嗎?”
蒼邯怔住了,半晌才發現娘親根本不是在同他說話,而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複剛才的一幕。
肖盞擔心徒弟會哭,轉頭看過去卻發現他依舊無悲無喜。
良久,蒼邯說道:“娘親終究什麽都不欠我。”
床上的婦人看起來比牧元盛蒼老得多,似是壽元将盡。再加上她每次詢問過後都要戚戚地哭一會兒,眼睛似乎也快要失明了。
蒼邯拿出一粒丹藥投入戎妙青的口中,後者僵在床上片刻,突然下床一邊尋找一邊哭喊道:“塵兒!我的塵兒!娘親終于等到你了嗎!”
扯了扯肖盞的衣袖,蒼邯道:“師父,我們離開吧。”
肖盞欣慰一笑,牽着徒弟已經長得有些修長的手離開。人總會長大,在每個成長階段都會有失去的和得到的,但願徒弟能夠拿得起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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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二人離開牧家之後就去客棧找到了鐘多智。
剛一進門就看見鐘多智身邊盛裝打扮、臉上帶着嬌羞和期待的鐘瑾蘭,蒼邯的臉色立即陰沉幾分。還真是陰魂不散吶!蒼邯對于某些人總是不知羞恥地纏着師父表示十分不滿。
“肖丹師,快請上座!您可是我們鐘家的大恩人吶!”自收到牧家散了的消息後,鐘多智的嘴巴就一直咧着,開心得合都合不住,妥妥的一副吃到葡萄的老狐貍面相。不過他已經将肖盞當做自己人了,也就沒有在他的面前掩飾情緒。
“肖丹師,請用茶。”鐘瑾蘭迫不及待地來到肖盞的身邊奉上靈茶,待肖盞接過抿了一口後又時時注意着他的表情。兩年前肖盞在鐘家指導弟子之時所用的靈茶皆是出自她手,兩年未見,鐘瑾蘭希望這杯靈茶能讓肖盞想起她的三分好處。
和兩年前相比,二八年華的鐘瑾蘭明顯成熟了很多,青春嬌俏的同時也隐隐多了些許女人味。然而這泡茶的手藝……肖盞抿抿嘴沒說話。
鐘瑾蘭沒能從肖盞的表情中看到自己希望的,于是情緒低落地回到鐘多智的身側。鐘多智輕輕地拍着小女兒的手背,鼓勵她不要氣餒。肖丹師這樣的全才定是每日每夜絲毫不懈怠地學習或者修煉,他也許還不懂什麽是兒女之情。
飲完茶就該商量正事了。
鐘多智首先說道:“今夜多謝肖丹師願意與鐘某裏應外合。”
韓世懷不是很怪異為何他派出的人很少卻能取得意想不到的勝利嗎?
那是因為鐘多智提前半年就在每次牧、韓、戎三家混戰且死傷嚴重之際就将自己的人安插進三個家族之中,只待時機一到便可從內部将這三個世家分崩離析!所謂乘隙而入、內虛外侵,正是如此。
如今戎家已沒、牧家已散,從争鬥開始那日誰能想到混天大陸東部五大修仙世家不到兩年時間就只剩下了三家。懿海城的易家數千年來不問世事,沒有人知道易家的實力如何卻也無人敢小瞧他們。接下來韓世懷若是野心不死,必然會将目标放在鐘家的身上。
若是兩年前鐘多智面臨這種情況還會在心裏發虛,然而現在他什麽都不怕!
“肖丹師,不知那法器是否已被取回?”
“鐘家主請收好。”肖盞将剛剛從牧元盛那裏拿回來的克制須彌鏡的法器又借了出去。
鐘多智捧着傳說中的天階法器愛不釋手,若是沒有這個寶貝,以牧元盛和牧家的實力根本就不可能在和韓家的争鬥中總是打平手。
肖盞默默地等着鐘多智收回放在法器上的注意力,沒有不耐煩;然而鐘瑾蘭卻覺得父親的舉動實在是太丢人了,就像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土包子。
“咳咳。”鐘瑾蘭輕咳幾聲提醒父親不要失态。
回過神來,鐘多智朗聲笑道:“讓肖丹師和蒼小友見笑了。最近幾百年,修真界能力出衆的煉器師越來越少。別說天階和高階法器,大多修士恐怕壽元将盡也沒見過像樣的中階法器。”
肖盞摸不準鐘多智這幾句話是什麽意思,所以沒有随意開口。
好在鐘多智沒有讓肖盞猜太久,立即說道:“兩年前肖丹師曾無私指點鐘家弟子,當時效果不顯。然而兩年過去,但凡依着肖丹師的指點來修行的弟子如今無不在修為上精進許多,這才是鐘某敢于和韓家對抗的真正原因。”
喘口氣,鐘多智又道:“凡世有句俗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如今鐘某與肖丹師的五年之約就要到了,鐘某懇請肖丹師在這五年時間裏授鐘家弟子以漁。鐘某在這裏跪謝肖丹師!”
說罷掀開衣擺就要跪下,肖盞反應極快立即将人扶起。
“鐘道友不必如此。”肖盞思索了片刻,說道,“這樣吧,五年之內每個月我都會公開授課兩次,鐘家弟子皆可旁聽。至于能學多少、能達到什麽成就,肖某概不負責。”
鐘多智很感動,連連點頭:“多謝肖丹師,多謝肖丹師……”
每月只有兩次課看起來很少,其實肖盞已經很給面子了。要知道鐘家某些長老不過是心動初期修為,然而卻心比天高、傲氣十足,只願一月授課一次。肖盞可是本應高高在上的金丹老祖,沒想到他卻能做出如此承諾,鐘多智如何不感動?!
若是讓鐘多智知道肖盞的真實修為不是金丹而是元嬰中期,想必他的“感動”就會變成“不敢動”了。
鐘多智本想邀請肖盞師徒二人同他和女兒一道回邯城,也算是為肖盞和女兒的感情發展創造機會。卻不料肖盞拒絕了,田休和小黑還在碧寒林裏閉關,他可不能把朋友給忘了。
于是師徒組和父女組暫且分開,約定一旬過後于鐘家相見。
回到碧寒林之後肖盞難得感覺到有些累,于是躺在空間裏的大床上懶懶的不想動。
蒼邯沒見過造型如此怪異、卻又軟得不像樣子的床,所以只好呆呆地站在一旁不敢爬到床上躺在師父的身邊。
肖盞正在亂想,沒有注意到蒼邯的窘迫。授人以漁……仍在另一個世界修行的師父也不知會不會責怪自己輕易就答應了将平生所學教授給他人。
唉,肖盞的心裏有些亂。其實混天大陸的沒落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然而恰好身處這個世界、又被迫經歷着這種沒落,肖盞若是不做些什麽試着改變現狀,他自己都過不去良心上的這道坎兒。
想着想着,肖盞迷迷糊糊地居然睡着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過正常的休息了,之前累了困了就運行一個周身的功法,然後神清氣爽地該做什麽就接着做什麽。所以長期積累的睡意一旦被觸發,肖盞就同方才一樣還沒來得及運行功法就睡死過去了。
目睹師父入睡全過程的蒼邯此刻已經是呆若木雞的表情了……
蒼邯跟着師父整整三年,從未見他休息過片刻。閱書、教徒、畫陣、煉丹、煉器、畫符、提高修為……這幾乎便是師父的日常,總是忙忙碌碌一刻都不停歇。然而此時聽着師父微微的鼾聲,蒼邯才意識到原來師父也是會累的啊。
蒼邯伸手戳了戳眼前的床墊,确定它不會發出聲音後才輕手輕腳地爬上.床。然而他才剛剛爬到床上,太過柔軟的床墊突然随着他的動作一點一點地陷下去。蒼邯被吓了一跳,立即一個翻身輕飄飄落回地上。他再定眼一看,床墊不知何時已經恢複成了原樣。
另一個世界的床實在是太奇怪了,蒼邯又做了幾次心理建設才開始再次爬床。這一次不管身下的床墊如何上上下下地折騰,蒼邯都忍了。
直到成功躺在師父的懷裏,蒼邯終于長籲了一口氣。床很軟,師父的懷抱卻更軟。蒼邯聞着從師父身上傳來的味道,很快就滿足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