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愛與狠責
風陵川本來坐鎮中軍指揮,眼見鴻兒被幾支長槍從馬背上挑下,跌落到泥水潭裏,在泥漿裏翻滾着躲避從四面八方刺過來的長槍,就是找不到機會站立起來。
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哪裏還顧得了那許多,甩開缰繩,騎着追月駒一馬當先,奔至鴻兒身邊,跳下馬背,長劍出鞘,透着寒氣的寶劍毫不留情地挑開了那些猛刺過來的刀與劍。
鴻兒抹掉面具上擋住眼睛的污泥,爬起身來,模糊中,只看見父親忽然從天而至,擋在他的身前,殺得兩袖血紅。
燕軍簡直不敢相信,晉軍主帥會單槍匹馬闖過來,如此好的機會怎能錯過,當下,也顧不上獨孤鴻,全都奮不顧身地朝風陵川圍堵了過去,與他纏鬥在一起。
鴻兒深吸一口氣,驚異地發現自己只要一運內息,就會腹痛如絞。他極其焦躁地猛掐了自己一把,怎麽能在這麽關鍵的時候出岔子!現如今,父親被困,而魏明陽他們的戰馬趕不上追月駒的腳程,離這裏尚有一箭之遠的距離。
情急之下,屏息凝神,躍進包圍圈中,在父親身邊用劍花挽出了一個大大的屏障,全然不顧自己的幾處命門,都暴露在敵人尖利的兵刃之下。
刺向風陵川的刀劍,被那只攻不守的淩厲劍招盡數擋了開去。
風陵川雙目血紅,急忙挑劍回刺,卻是擋之不及,鴻兒被幾支長槍挑倒在淤泥當中,鮮血四濺。
戰場經驗豐富的燕兵趁機奮勇向前,企圖将包圍圈縮小,困死二人。
所幸魏明陽帶着風雷死士及時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遇神殺神,遇鬼殺鬼,勢如山沉的劍氣中,燕軍士兵死傷無數。
一把将鴻兒從泥潭子裏提起來,所幸有盔甲護身,幾處傷口都沒有傷到要害。探他的鼻息,還有氣息。
風陵川怒極,将鴻兒掼倒在地上,“誰教你在兩軍交戰之際,把自己的命門亮給敵人的?”
“您是……一軍之帥,屬下的職責……是不顧一切護得主……主上的周全。”鴻兒捂住小腹,顫顫巍巍地從爛泥地上爬起來,咳喘着,卻也不失恭敬地回答。
風陵川快被氣瘋了,強自忍住想扇他兩耳光的沖動,伸手拽住鴻兒的衣領,“你可以為了任何一名士卒或百姓不顧一切,拼掉性命,但是在我面前,你應該……你可以……你……躲在我的身後呀,我不止是元帥,也是你爹爹。”
鴻兒身子一顫,鼻尖發酸,熱淚湧上眼眶。這句我是你爹,他不知道期盼了多久,此刻真從父親口中聽到這句話,卻好像是在做夢一般,讓人難以至信。
擡頭看着父親的眼睛,疲憊、焦慮、擔心……種種情緒交彙在一起,就這麽毫無顧忌地流露出來。
Advertisement
可越是真情流露,越不敢接受。獨孤鴻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了淚水,“屬下當不起元帥如此厚愛。”
如同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風陵川的心中說不出地惆悵,背轉身去,也不騎馬,卻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
獨孤鴻不敢再說什麽,默默跟在父親身後,大雨早已停歇,身上的傷口開始凝合,铠甲上滿是鮮血與污泥。
風陵川的心中感慨萬千,四年前,他封了鴻兒的氣海穴,鴻兒在鬼方經受了三年煉獄般的折磨所修煉出來的一身高強的武藝幾乎盡失,那個高高在上,清高孤傲的孩子,一夜之間,淪為了街上的小混混都可以随意欺負的廢人,這麽大的打擊,鴻兒卻沒有灰心喪氣。
三年前,他易容教習鴻兒劍術武藝,要求極其嚴苛,無論嚴寒酷暑,這孩子從來沒有叫過一聲苦,喊過一聲累。
是了,他的鴻兒從來都比一般的孩子更加堅忍不拔。
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打擊,讓這孩子心存必死之心?
本是在戰場上鐵血無情的人,可是,卻也擋不住內心深處柔腸百結。有些感情,到底應該怎樣才能恰到好處地表達?
如若只是戰場上生死相随的兄弟,他應該會寬容許多,可以把酒高歌,可以攜手共進,但卻不會嚴厲到幾近苛責,也不會擔驚受怕到幾近崩潰。
鴻兒從來沒有真正叫過他一聲爹。他害怕,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會忽然失去鴻兒。屍橫遍野的戰場上,風陵川忽然把兒子看得通透,更是看明白了自己的內心。
大軍到達商州,風陵川吩咐獨孤鴻用半個時辰換衣服,縫合傷口,然後前去中軍大帳找他。
帳內,風陵川獨自靜立。面前的供桌上,放着一塊紫得發亮的檀木板子。
獨孤鴻一腳踏進帳中,便被喝令褪了褲子趴條桌上去。
父親的舉動,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無緣無故,這是要做什麽?擡頭看了父親一眼,不由自主地奪路而逃,風陵川閃身過去,緊緊地拽住了帳簾。
獨孤鴻的近身格鬥之術,稍遜于風陵川,更何況他也不敢下死手,十幾招後,手被反剪到背後。
“屬下若是犯了什麽錯,元帥只需吩咐一聲,屬下自會去軍法處領軍法,不勞主上親自動手。”獨孤鴻悶着聲音道。
這話聽着謙遜,實則是在指責他濫用職權,仗勢欺人。
風陵川一反常态,也不廢話,直接将鴻兒按趴在桌案上,三兩下扯下他的褲子,板子便重重地落了下去。
沒想到這板子打在身上會這麽疼,幾板子下去,白皙的肌膚上腫起了幾道深紅色的板痕,沉悶的“啪啪”聲在耳邊回響,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擴散開來,鴻兒雙手抓緊桌沿,喉嚨裏艱難地發出幾聲低沉地痛呼。
疼痛在風陵川一言不發地狠揍之下,越來越密集地呈現,不一會兒,臀腿上青紫一遍,兩個臀瓣腫起了一大圈,輕輕碰上去都疼。鴻兒忍不住開始扭動身子躲閃。
風陵川死死地按住鴻兒的腰,不給他機會掙紮開去,每一板都結結實實地落在屁股上,邊打邊問,“疼不疼。”
鴻兒咬緊牙關強忍,就是不吭聲。
沒有得到回音,風陵川手中的板子毫不間斷地猛擊下去,繼續問他,“疼嗎?疼嗎……”
瘦削的雙肩顫抖不止,疼痛沖擊着大腦,只感覺天昏地暗,身子一動也不能動,只能苦苦地堅持承受。
幾番煎熬之後,鴻兒疼得死去活來,腦中一遍空白,慘聲回道,“疼,疼……”
“忍受不了嗎?”
鴻兒沒有回答,可是滿臉的淚光,咬碎的下唇,慘烈地痛呼,早就證明了一切。
風陵川蹲下身來,明知兒子無力反抗,還是霸道地扯下了鴻兒臉上的面具,皮膚久不見光,再加上剛才強忍疼痛,慘白地吓人。風陵川直視鴻兒的眼睛,“既然無法忍受,我幫你想個辦法,死——這樣便可一了百了。”
“叮當”一聲,一把匕首被扔在地上,正是他随身攜帶的那把。
他的匕首怎麽會在父親手中?他的事情,父親到底知道多少?父親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又為什麽要打他這麽狠?
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鴻兒猛地從長桌上翻身滑落到地上,縮靠在帳角,淚水從眼中滾滾而下,怎麽擦都擦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