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十四·華屋
作者有話要說: 原想一章完結,結果越寫越多只好先切一刀,争取下一章搞定。
穿過樹林就看到了一輛馬車。
馬車是最普通的那一種,只有一頭騾子拉着,車廂簡陋而陳舊,随便哪個市鎮上都見得到,不需要多少錢就能雇上一輛,哪怕是最尋常的人家也坐得起。
趕車的人也很普通,平平凡凡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一副快要被生活壓垮的樣子。他對趕車以外的事好像都漠不關心,從四個人走過去直到坐進車裏,這個人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對長着相同面孔的兩個人多瞧上一眼、表現出一丁點兒的好奇。
車廂門一關上,馬車就開始動了。
門和窗都遮着厚厚的粗布簾,光線有些昏暗,四個成年人坐在不大的車廂裏,不擠也不寬松。
老者目不斜視坐得筆直,同假俞六一左一右守着門,馬如龍挨着邱鳳城,被圍在死角裏。
在這樣狹小的空間中哪怕是天馬堂引以為傲的輕功也毫無用武之地,若此刻三人一齊動手,馬如龍處境堪虞。選擇留下,看上去并不是明智之舉。
可馬如龍一點也不擔心。
既然玉道人早與邱鳳城串通,若邱鳳城有心耍什麽花樣一路上多的是機會,根本無需等到現在,更不會在玉道人要殺他的時候出來阻止。
無論是出于什麽原因,邱鳳城不想殺他,至少現在還不想。
邱鳳城的确沒有對馬如龍動手的意思,更簡直把他當作了空氣,一坐下就阖了雙目斜靠在車廂壁上,似乎有幾分倦意。
假俞六看着邱鳳城,暗暗緊了眉心。
一路上四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馬車搖搖晃晃地走了許久,駛進了一個聽起來也很熱鬧的城鎮。
沒想到在這樣短的路程裏居然有兩個如此繁華的城鎮。
穿過熙熙攘攘的街市,有客棧的夥計在路邊殷勤熱絡地攬着客,令馬如龍沒有想到的是,馬車竟真的跟随店夥的引領拐進停靠車馬的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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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究竟是車夫的意思還是邱鳳城的?
難道在這種時候邱鳳城竟要堂而皇之地住進客棧?
丐幫眼線遍布天下,這無異于自曝行蹤。
但很快馬如龍就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馬車一直在走,一直沒有停下。
雖然馬車走得很慢,但一間客棧的後院能有多大?
這間客棧的後院竟似大得出奇。
依稀聽到店夥招呼客人下車的聲音,越來越遠。
馬車分明沒有停過,店夥招呼的是哪個客人?下的又是哪輛車?
街市上吵嚷的人聲也漸漸遠去,馬車依舊搖搖晃晃走得不緊不慢,時而直行,時而轉彎,又行了許久才終于在一片寂靜中掉轉車頭停了下來。
車廂門一打開,馬如龍忽然有種恍惚的錯覺。
馬車停在一個房間的門口,車廂門正對着房門。
雖然馬車已不再是那輛馬車,房門卻還是那個房門。
馬如龍知道這扇門的後面是一間空屋,什麽家具擺設都沒有,只在屋子正中地板上并排鋪着三張草席,那上面曾經分別躺着俞六、絕大師和謝玉侖。
仿佛時光倒流。
馬車走了這麽久,想不到又回到了這裏。
一頭瘦騾子的腳力的确同那四匹良駒沒得比。
但邱鳳城就不怕丐幫和碧玉山莊的人找過來?
被大婉追上的地方不過在鎮外二十餘裏,她必然能夠想到邱鳳城落腳的地方很可能就在附近,就算她現在正駕着馬車一刻不停地趕路,也一定有法子把消息傳出去。
她一再違背邱鳳城與碧玉夫人的約定,會不會到了現在才來守諾踐言?
邱鳳城為什麽要冒這個險?
是篤定大婉此刻只會将全部心思放在謝玉侖身上,還是堅信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邱鳳城絕不是一個會冒險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定經過了相當精密的計劃和安排,只不過馬如龍現在還不知道,這一次又是怎樣的計劃、怎樣的安排。
邱鳳城走過去推開房門,馬如龍就看到了另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門後面并不是一間空屋。
房間裏陳設華麗,家具齊全,雕花床架上高挑着錦帳,地板正中央鋪着一大塊圖案精美的波斯地毯。
馬如龍幾乎忍不住要懷疑,這到底是不是那個曾經藏起謝玉侖三人的房間?又或者根本就是另一間屋子、另一處宅院、另一個繁華熱鬧的城鎮。
“沒有準備你的房間,今晚只好委屈點,跟我住一起。”
邱鳳城在紫檀木椅上坐下去,端起手邊的蓋碗,翻開蓋兒,茶碗中冒出絲絲縷縷的熱氣。
房間裏只有一杯茶。馬如龍是個不請自來的意外,當然不會有人給他也準備上一杯。但是當馬如龍在對面坐下來,忽然便有一杯茶放到了他的手邊。
奉茶的仆人黑黑瘦瘦,佝偻着身子,放下茶碗就退了出去,很恭敬,也很安靜。他走得并不快,步子也并不大,卻好像一下子就到了門外,再一眨眼,已經出了院子。
邱鳳城啜着茶,連眼皮也沒撩一下。
馬如龍有很多話想問邱鳳城,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那使判官筆的老者提着兩只熱氣騰騰的浴桶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三個人,當先一人捧着胰子膏和細葛布,另兩個各捧着一套疊放整齊的衣物靴襪。
每只木桶都足可容下一個體格壯碩的成年男子,且裝了七分滿偏燙的澡水,那老者一只手抓着一個,卻是輕若無物。
恭恭敬敬地放下東西,三人便退出去,閉了門。
接連發生了這麽多的事,趕了這麽久的路,這個時候能夠舒舒服服地洗上一個熱水澡實在是種奢侈的享受。只是經過破屋裏的那件事,兩個人如此裸裎相對不免會生出點別樣的氣氛。
可邱鳳城竟似已忘記了當日之事,在馬如龍面前毫無避忌地解帶寬衣,袒露出精健勻稱的身體。
反而馬如龍心裏卻有一點複雜,畢竟眼前這赤條條的身軀上頂着的是自己的臉,瞧着說不出的怪異。
邱鳳城肩頭的傷已結了痂,胸前的掌印也已褪盡,視線從胸膛滑下去……馬如龍別過臉,默默脫解自己的衣服。
泡在微燙的熱水裏總會令人感到舒适和放松,邱鳳城悠悠地呼出一口氣,微阖上眼。
“你是不是有話想說?”聲音懶懶的,疑問的句式,肯定的語氣。
馬如龍略略垂眼,移目過去:“你真的是無十三的徒弟?”
這實在是句廢話,可馬如龍偏偏忍不住要問。
邱鳳城居然也很認真地回答:“是的,我真的是。天底下能打敗碧玉夫人的當然只有無十三的徒弟,天底下能殺死無十三的當然也只有他的徒弟。”
馬如龍凝眸看着他:“可是我到現在也想不出,你究竟用的是什麽法子。”
“你當然想不出,沒有人能想得出,除了我。”邱鳳城閉着眼,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不過這法子着實兇險,如果不是他們已打得兩敗俱傷誰也不比誰多一口氣,如果不是使出這法子的人讓他們毫無防備,最後非但不會成功,還很可能把我自己也搭進去。”
馬如龍道:“這些當然早已在你的計算之內。”
邱鳳城不語,唇角的弧度更加深了些。他當然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他要的從來都是萬無一失。
“你從一開始就已經計劃要殺無十三。”馬如龍語氣透着篤定。
“他的本事我已學全,我的行動卻要處處受他限制,”邱鳳城笑了笑,“我不殺他殺誰?”
馬如龍還記得那一句“奉命行事”,還記得那兩個青紫掌印,像邱鳳城這樣有野心的人,又豈會甘心受制于人。
邱鳳城似乎心情不錯,掀起眼簾,繼續用那懶懶的聲音懶懶地道:“無十三的确是個奇人,他的身世奇、遭遇奇,我實在被他迷住了。我想盡千方百計才終于找到他,而碰巧那時候他也正想收個徒弟為他出氣。他把一身本事全都教給了我,奇門遁甲、消息機關、使毒易容,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邱鳳城扭過臉,似噙着笑,瞅向馬如龍的目光中忽然透出種奇異的神采:“挖洞的本事也是他教我的。”
馬如龍心頭一震,睜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