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氣大好,氣候暖熱,尉真行程排得有多麽精實,因為遇到詐騙集團而被帶上的花窨總算是真正領教到了。
茶行、茶園、花田、負責包裝的工廠,配貨出貨的物流,尉真一路從北向南,馬不停蹄地沿點停靠。
巡視、慰勞、試茶、詢價、比價……尉真每個停靠點都用最快的速度做最有效率的事,若不是花窨有跟着他來,她原本還以為尉真是個每天都閑閑待在工作室裏烘茶的悠哉老板,原來,尉真這麽忙、這麽忙啊,比她從前當作坊管事時還忙。
“你還行嗎?”到達最後一個目的地時,尉真問李花窨。
天色已經全暗的夏天,時間早過了晚上七點,兩人一整天什麽東西也沒吃,李花窨上車時還在說她生理期不舒服,沒想到她全程跟着他的鐵人行程,一聲苦也沒唉,就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我很好啊。”花窨快樂地回。
衛生棉跟暖暖包這麽好用,她哪一天要是找到方法回去了,一定得想辦法帶幾大箱走才行。
尉真靜睇着她,只覺得他對李花窨這人感到越來越疑惑不解。
本來,他當初在電話中聽李伯伯所言,還以為李花窨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切實際千金大小姐,沒想到她除了窨茶,努力學做家事,安分當他的管家之外,就連這樣沿途奔波也受得了,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李花窨也沒在他與店家們議價讨論時出聲打擾,或是做出什麽丢臉之舉,還能在他試茶時出意見,倒真令尉真有他們是合作夥伴之感,而且,還是挺有用的那種夥伴。
“我們今晚住這裏。”尉真指了指前頭一大片茉莉花田當中的屋子。
“啊?”花窨愣了愣。
“配合很多年的花農了,有請他們幫你多留一間房間。”尉真說的話永遠是簡潔扼要。
“好。”
“晚餐也在這裏吃。”尉真駛過鄉間小路,将車子停在花農庭院中。
“好。”花窨點點頭,随着尉真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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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走入主屋,主人花農夫婦們便熱情地出來招呼他們,桌上早備好了一桌熱騰騰的飯菜,而吃飽飯後領着他們放行李的房間也是整齊幹淨,雖然簡單卻令人感覺舒心自在。
結束了一整天的忙碌,正要回自己入住的房間前,花窨不禁觑眸打量尉真。
真奇妙,尉公子真的不管到哪裏都是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就連進了人家屋子也是一副能掌控全局的态勢。
她今天已經偷偷觀察了尉真一整天,尉真雖然謙虛有禮貌,但總是四平八穩,不管別人怎麽喊價或是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他都是不動如山、面不改色,一席話談到後來,總能将對方引導到他想要的方向。
實在是……她是不是該趁尉公子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翻一下他的行李,看看裏面是不是藏了幾只蠱呢?
“李花窨,你不回自己房間,一直盯着我做什麽?”
“我在想你的蠱藏在哪裏?”花窨回答得很認真。
鼓?蠱?什麽蠱?正常了一整天,她腦子又開始壞了?
“你肚子裏。”尉真冷冷地睨她一眼。
“吓!”花窨本能反應是搗住自己的肚子,心理作用覺得肚子裏好像開始翻絞,有一大堆蠱蟲在爬。
“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早起。”顯然已經不想理花窨的尉真,走入花窨隔壁那間房,回頭對她交代。
“尉公子,等等。”花窨突地拉住他。
“怎?”
“你确定你要用這裏的茉莉嗎?”
“有問題嗎?”尉真淡淡挑眉。
“沒有,茉莉當然沒問題……可是……”
“快說,我累了。”
花窨四處張望了會兒,确認主人夫婦們沒有在附近,不會聽見她的談話,才小心翼翼地說道:“這兒茉莉的品質雖然有稍微好一些,但價錢不漂亮,我們下午看的第二家價錢比較好,我覺得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的技術可以輕易克服這個品質的差異,為什麽--”
“之前說花選不好的是你,現在說選太好太貴的也是你,李花窨,你很啰嗦。”尉真眼眸眯了眯,雙手盤胸。
“哎喲,不是嘛。”花窨連忙澄清。
“因為兩家茉莉品質差一點點而已,但是價錢卻翻足了一倍有餘,若不是太誇張,我也不會這麽說啊。尉公子你又不笨,我不懂你為何選這家嘛。”
“我自然有我的考慮。”
“不能說?”
“懶得說。晚安。”
“哎喲……好啦,晚安。”花窨唉了聲,随即又認命地接受尉真這副冷血樣,算了,反正這些日子以來,她也該習慣了。
她這副無奈認分樣老惹得尉真想笑,不禁又想起她上次胡說八道的什麽牙婆。
“我沒要窨烏龍或包種。”回房前,尉真大發善心地抛出這麽一句。
“啥?”花窨本來已經踏進房間的腳步又後退出來,吃驚地望着尉真。
“我們下午選了一堆烏龍跟包種,質好得要命,尉公子你不窨那些烏龍跟包種,那要窨什麽,總不會是下午茶行送你的那些紅茶吧?”那些紅茶據說是從哪裏進口的,味道跟臺灣在地的差很多啊。
“就是要窨那些紅茶。”尉真點了點頭。
“為什麽?”花窨真是不敢相信。
“你說呢?”
“我說?我說……”花窨沉默了會兒,還真的偏首思忖。
“紅茶拿來當基底茶是稍弱了,基底茶弱……難道是為了顯花香?可是花香蓋過茶韻也不是好事,窨茶本來就講究花香與茶韻協調相合……”
“紅茶不建議回沖。”尉真淡淡地點她。
“啊,對,紅茶不建議回沖,所以只有一泡或兩泡,頭兩泡花味濃,茶韻就沒那麽重要了!”花窨想通了其中關節,拊掌而嘆,尉公子好聰明喔。
“是。”尉真旋足就要步入房間。
“等等啦。”花窨又一把拉住尉真。
“又怎麽了?”尉真有些不耐煩地揚眉。
“可是,為什麽要這樣啊?為了價錢貴一倍的花,反而去選比較不好的茶。”
“因為我是商人,茶行送的紅茶沒有成本,我搭配好一點的花,建議顧客不要回沖,花味濃、茶又銷得快,更何況,會買紅茶的年輕客層多,他們不像行家那麽講究茶韻,我只要搭配比較具有設計感的包裝,利潤自然好。”太想打發李花窨走的尉真,一口氣做了最詳盡的說明。
“可是……”花窨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煩死了,李花窨,你到底要不要睡覺?明天一大早就要起床了,我還得開車回臺北,你不睡我要先睡了。”
“喔,好啦……晚安。”見尉真已經不想多談,花窨也不好意思多問。
“總之一切都因為我是個想賺錢的商人,就這樣。”尉真簡單地下完結論,回身入房。
“不對啦!”在尉真房門關上的前一秒,花窨再度拉住尉真手臂。
“李花窨,你最好是要說什麽重要的事,否則我會讓你知道我一點也不介意打女人。”第幾次了?她煩不煩?尉真的右眼又危險地眯了起來,雖然他絕對不會打女人。
“好啦好啦,等我說完你再打。”花窨又想搗肚子又想捂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先護哪裏,最後索性遮住眼睛,一句話說得飛快--
“尉公子,我覺得,烘茶師五感都要比別人強,嗅覺、味覺、觀察力都得過人一等,因為這樣,所以比一般人更為纖細敏感……”
“所以呢?”尉真把她遮住雙眼的手拿下來,涼涼地瞪着她。
“所以不對啦,雖然我現在還想不通,但是,尉公子你用次等茶一定不是只為了賺錢而已,一定還有什麽別的原因吧?因為你是個好烘茶師,所以不會只為了要賺錢,就--”
“能被江南第一稱贊是個好烘茶師,我還真是榮幸。”尉真涼淡的口吻聽來真不知是褒是貶。
“哪裏、哪裏,快別這麽說。”花窨馬上得意了起來。
“江南第一,你說完了沒?”
“說完了。”
“那我可以揍你了嗎?”
“晚安。”砰!花窨的房門瞬間被關起來。
眼前的景象太滑稽,尉真實在沒辦法阻止自己笑出聲來。
烘茶師五感都要比別人強。
好似曾相識的一句話……
“笨蛋。”尉真看着那扇阖上的門扉,唇邊很愉快地揚起一道迷人弧線。
其實,某些時候,她還挺可愛的。
烘茶師五感都要比別人強。
烘培茶葉,需要茶葉、爐火、天候,三者互相配合。視外在條件适時調整爐火,舌尖嘗出細致微小的差異,精準掌控氣溫天候的變化,确保茶湯的品質,這便是烘茶師的價值所在。
“阿真,你要不要來當烘茶師?”當年,發掘尉真能分辨出各種茶葉香氣滋味的師傅李伯伯,突如其來地這麽問他。
“我?”那時在賭城裏擔任賭場圍事的尉真,對于這個提議感到不可置信。
“你的嗅覺比一般人敏銳,味覺也比一般人精準,你相信李伯伯,李伯伯我不會看走眼的,我連續來了七天,你連我身上的沉香味道都分得出來不同,就連我帶來的茶,第一泡與第二泡的細微變化你都能輕易分辨,阿真,你會是個很好的烘茶師,你相信我,別糟蹋了你的天賦。”
“可是……”一直很想脫離賭城這個複雜之地的尉真還來不及反應,他當時的女朋友喬璃倒是先跳出來發話了。
“李伯伯,當烘茶師有什麽好?茶葉是老年人在喝的,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再怎麽賺錢,會比阿真在這兒一個月賺得多嗎?”喬謂毫不留情地道。
“長長穩穩的一份工作,總比在這兒大起大落、浮啊沉沉的好,這兒出入人口複雜,倒不如跟我回臺灣,安安定定地待下來。”
“李伯伯,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在這裏,欠的不只有金錢債,還有人情債,我--”若不是為了還清父親為人作保積欠下來的大筆債務,他又何必來到這裏讨生活?
“李伯伯是什麽人物,你若是下定決心,我通通替你擺平。”李伯伯豪氣幹雲地道。
金錢債、人情債、穩定的生活……尉真遲遲無法作出決定。
思忖了一段時間,糾糾纏纏了一段時日,沒想到最後先與他斷舍離的,卻是最不看好他的喬璃。
“阿真,你究竟在想什麽?你怎麽會相信那個糟老頭的話?雖然李伯伯人脈廣,在這裏大家都要賣他幾分薄面,但是當烘茶師真的沒有前途,你回臺灣絕對不會比現在過得好。錢雖然不是萬能,但是沒有錢卻萬萬不能,你當初不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來到這裏的嗎?你若是堅持要回臺灣,那我們不如先分手。”
不對,謂,你聽我說,我……”
尉真還沒來得及對喬璃說上一句話,畫面登時一轉,又變成李花窨的臉。
“尉公子,我當然知道錢很重要,但是你也很重要啊。”
“尉公子,我覺得,洪茶師五感都要比別人強,唉覺、味覺、觀察力都得過人一等……你是個好洪茶師,不會只為了要賺錢,就--”
“尉公予,你的蠱藏在哪裏?”
蠱?什麽蠱?尉真低頭望向自己的肚子,他的肚腹上版滿了滿滿的蟲……
夢。惡夢。
尉真渾身冷汗地從床上驚醒,有些狼狽地擦掉額角的汗,過了幾分鐘之後才從方才那個惡夢中真正回神。
一定都是因為李花窨在他睡前跟他胡言亂語,他今夜才會作如此論異的夢……
早知如此,他剛剛應該真的揍她兩拳的。
他有多久沒想到喬璃了?還有那段被債務追着跑、生活圈複雜的日子?
尉真随手抹了把臉,擡眸望了望窗外,又低頭看了看腕表,淩晨四點,睡不着,索性就起床吧。
他才幫自己泡了壺栀子烏龍,随便看了會兒電視,茶喝不到半杯,便聽見隔壁房間傳來聲響,門口有一串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經過。
誰?李花窨?她這麽早起床?有可能嗎?
尉真打開房門,便看見李花窨的背影鬼鬼祟祟地消失在廊道轉角。
還真的是她?她這麽早起做什麽?尉真披上外衣,想也不想地跟出去。
夜來香。
花窨蹲在院子裏的幾株夜來香前,低頭不知正琢磨着些什麽。
尉真遠遠望着李花窨若有所思的神情,方才夢境竄上心頭,想起她那句他比錢更重要,心中一蕩,一時間竟覺她此時的身影有種出塵的脫俗感。
她一頭烏黑如緞的長發依然用着那支白玉簪松垮垮地绾在腦後,額前、頰邊皆自然地垂着幾绺青絲,露出一截白皙優美的頸子。
他掌中曾握過李花窨的軟滑秀發,長及至腰的黑發,令他心口不禁泛起一陣異樣騷動,很想知道她那頭緞般青絲撩在身上會是怎樣的觸感?又會掀起怎樣的顫栗?
她的五官原就古典雅致,小巧臉龐上鑲嵌着的一雙丹鳳眼秀美非常,而身上穿着的水墨荷花圖樣的無袖短洋裝,更添了她幾分瑰逸風情。
若不是她适合,他當初也不會在百貨公司裏淨是為她挑選這些中國風服飾……
怪了,是因為方才那個怪夢的緣故嗎?尉真現下看着李花窨的恬靜身影,想到她全身上下都是他挑選的衣物,竟有種口幹舌燥之感。
那套典雅的中國風洋裝之下,裏頭躲着的是成套的大膽性感內衣……
莫非真是蠱蟲作祟?否則他為何心跳無法持穩?
“李花窨,你在幹嘛?”尉真斂色正神,站在花窨身後,話音無波地喚。
“啊?尉公子?”花窨吓了一跳,站起身時,手中香花落了滿地。
“你偷人家的花?”尉真擰眉看着那一地夜來香。
“不是啦!這是原本就掉在地上的,我沒有偷摘,真的。”花窨連忙撇清。
“你半夜不睡覺,跑來撿地上的夜來香做什麽?”
“還不都是尉公子你害的。”
“我?”尉真揚高了一道眉。
“就是你啊。”花窨說得理所當然。
“我以前窨了好幾次夜來香都失敗,因為它香氣濃,怎麽都蓋掉茶韻,我用包種跟烏龍都覺得不夠好,你今天提到紅茶之後,我突然想,也許窨紅茶是個好方法,左思右想,翻來翻去,窗邊又一直有夜來香味飄進來,我一直想一直想,想到根本睡不着,尉公子,你能想到用香氣濃的花窨紅茶,實在是太有才了。”
“你想窨夜來香想到睡不着?”真是不可思議,尉真不敢相信地問。
他一直以為這是他獨有的症狀,所以他的住所才無法與工作室分開,沒想到她也是……
“是啊。”花窨點了點頭,随即想起了什麽,又納悶地問:“那尉公子你呢?你半夜不睡覺,跑來看我撿地上的夜來香做什麽?”
“還不就是你害的。”尉真也學她這麽回。
“我?我怎麽了?”
“就你說什麽蠱不蠱--”尉真話說到一半,又覺他真是頭殼開始有洞,他跟李花窨說這個做什麽,連忙改口道:“想窨夜來香的話,帶些回去試試吧。”
“可以嗎?這不是拿來賣的花耶,可以帶回去嗎?”
“跟主人照會一聲,他們不會拒絕的。”尉真說得胸有成竹。
“為什麽不會拒絕?尉公子,你和這對主人夫婦交情很好嗎?”花窨疑惑地問。
“是不錯。”
“既然這樣,為什麽他們花還賣你這麽貴?”繞來繞去,話題又繞回他們睡前讨論的原點,可見花窨真的很介意這件事。
沒辦法,她從前好歹也當了許久的窨茶作坊管事,總有些職業病。
“他們養地養了許久,這幾年才轉成有機栽培,花的産量不大,價格自然會高一些。”
“有機栽培?”花窨完全聽不懂,她那裏哪有這種東西?
“總之,這兒的主人,他們耗費了許多成本與精神,培育出來的花和土都比較健康,我願意為了比較健康的東西付出比較多金錢。”簡單的說就是這樣。
尉真只當李花窨是與現實脫節,所以才不知道何謂有機栽培,并不想逐項解釋。
“所以,為了健康的花,得壓低基底茶的成本來平衡?”
“是。”
花窨盯着尉真,偏首想了想,似懂非懂。
花跟土都比較健康?這樣聽起來,好像尉真做的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應該是這樣吧?應該是。
“所以,說了這麽多,尉公子你就不只是為了賺錢而已嘛。”花窨很快歸納出了這個結論。
“看吧,我就說,尉公子你是一個好的烘茶師,不是只想賺錢的商人。”
“你在樂什麽?”尉真不解地盯着她。
花農了解土地,他了解客戶,彼此互相配合,找到提高合理售價的方法,産品能賣得長久,土地資源也不會很快就枯竭。
但這關李花窨什麽事?她為了這個高興什麽?
“樂……當然是樂烘茶師五感皆強,纖細敏感沒壞人啊。我就知道我沒看走眼,尉公子你不只是用錢買不到,而且是千金不換、價值連城,總之,你下次別再為了炸什麽片的集團罵我啦。”花窨說着說着,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怪了,同樣是烘茶師,在喬璃心中一文不值,在她眼中卻是過人一等。
為什麽?就因為她也是個烘茶師,她愛花、懂茶,和他一樣,為烘茶師這個身份感到驕傲。
她說他比錢重要,說他千金不換、價值連城,她還說,他比一般人更纖細敏感……
原來,只要遇到一個知音人,心就會瞬間變得柔軟。
就算她喜歡角色扮演,偶爾言行怪異,但,她懂他的茶心,明白他對茶葉的堅持、對花朵的喜愛,與對土地的長情。
“喂,江南第一。”
“什麽?”
“你不是說,烘茶師五感比別人強嗎?”
“是啊。”
“過來聞聞看我剛喝了什麽。”
尉真指了指自己的嘴,花窨不明所以地盯着他,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啥?哪有這樣試的嘛,以前師傅考茶也不是這樣的。”花窨出言抗議,這也太難了吧?
“快。”尉真向她招了招手,唇邊勾着若有似無的淺弧。
想,再與她再靠近一點,卻又不願主動走近。
“考試?聞出來了有什麽好處?”花窨前行的腳步頓了頓。
“一箱暖暖包?”她看起來很喜歡暖暖包的樣子。
“好。”花窨開心地靠近尉真。才走近幾步,又實在對于尉真高她接近一個頭的身長不太滿意,伸手拉他。
“你蹲下來一點啦。”
“這樣行嗎?”尉真微微俯身。
“可以。”花窨稍微踮腳,鼻尖在尉真唇際努了努,好認真地嗅聞。在一箱暖暖包的強力誘惑之下,她對于兩人如此近的暧昧距離絲毫無所覺。
尉真睐着她專注的小臉有些哭笑不得,他的男性魅力真是有待加強。
她好香,她渾身夜來香氣息,聞着竟令人有些頭暈、頭重腳輕。
“窨茶?烏龍?”花窨嗅出些端倪來了。
“是。”尉真點了點頭。
“玉蘭?”
“不是。”
“怎麽會?很像玉蘭味兒啊,一定是這裏太香了……尉公子,你再說句話試試。”花窨又更湊近了尉真一些,秀氣的鼻尖幾乎刷過他唇畔。
“說什麽?”他眼前就是她嬌豔欲滴的嘴……尉真的幽深長眸眯了起來,望着她的眸光比往常更深邃。
“說,就說我是江南第一。”花窨在他唇邊笑了起來。
“我是江南第一。”尉真不鹹不淡地道。
這麽近的距離,她的身體散發着一股專屬于女性嬌軟的馨香,只有他知道他的呼息比平常急促。
明明周圍花香馥郁,早已分不出是茉莉還是夜來香,他卻能清楚分辨出她的氣味。
烘茶師的确五感皆強,而她是那朵最濃豔之花。
“不是,是我啦。”花窨佯怒跺腳,在尉真唇邊又笑又聞,最後又高興地說:“我知道了,尉公子,是栀子對不對?栀子烏--”花窨最後一個字的話音在尉真嘴裏被吞沒。
自制力到此結束。
尉真猛然扣住李花窨後腦,不由分說地吻住她。
他想嘗她,如此而已。
花窨睜大雙眼,所有的視線被尉真遮蔽,有些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唇上傳來的觸感既強悍又溫暖,有栀子烏龍溫厚安定的味道,卻混入了尉真獨有的男人氣息,她微微動了動身子,想後退一些,尉真一雙大手卻不願放,令她無路可退。
花窨微愕啓唇,總覺得該說些什麽,半點距離都還拉不開,半個字都還說不出口,卻反而迎進尉真更猛烈的糾纏。
唇間探進來卷裹她舌的男人攻勢猛烈,緊扣她纖腰的力道霸道不容掙脫,将兩人早已十分靠近的距離拉得更緊貼密合,令她雙腿發軟。
她發上玉簪墜地的聲響清晰可聞,如瀑長發一瀉而下,眼耳口鼻手感受到的全是滿滿的尉真,就連一個念頭的縫隙都容不得。
五感皆是他,她被動地吞咽他、感覺他,在他的帶領之下,嘗遍他口中栀子烏龍的氣味。
好像……只能,傻傻地任由他擺布。
為什麽呢?
蠱嗎?是蠱吧?
她心跳得比平時快,兩頰潮紅,卻不讨厭這樣的感受,甚至還有點喜歡?
尉公子的氣味,比她想像中的更柔軟更好聞……
花窨軟軟地閉上眼,被掠奪的同時也心甘情願交出自己。
她就像當時去醫院途中,在路邊看到那些男女一樣,大膽且赤luo的親吻。
周遭花香馥郁,而尉真口裏茶香襲人,栀子烏龍的香氣,是他纏吻的氣息。
滿身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