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迷信

果不其然,在家待了兩天,這天中午,秦揚正在牆角給雞仔做籠子,羅青松就真找上門來了,不過來的不止他一人,還有一個膀大腰圓看上去一臉富态的男人,秦揚竟然覺得有些眼熟。

羅青松剛進院子就笑呵呵的上前拍了拍秦揚的肩,豪邁笑道:“秦老弟,可算是把你給盼回來了。”

他态度十分熱情,不似前段時間的敷衍應付。

秦揚心中一喜,面上卻波瀾不驚,該有的熱情也表現得很到位,他先是眼神略帶驚訝之色,随後換成高興的模樣,道:“羅老板,稀客稀客,屋裏請。”

三人相互禮讓着往屋裏走,跟在身後的胖子手裏提着個塑料繩編織的籃子,秦揚瞟了一眼,裏面居然是兩條經典紅塔山跟兩瓶珍品茅臺酒。

九幾年的時候走家串戶都興買煙買酒來做禮品,而且這兩樣東西可都是值錢的貨,賣價都在一百多左右,羅青松的誠意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院裏的動靜不小,正在納鞋底的秦奶奶自然也聽到了,她放下手裏的活起身來站門後悶不做聲的觀察,見有人提着禮物上門來找秦揚,心中多少有些好奇跟豔羨,更多的卻是不屑。

屋裏正在剝大蒜的江宇聽到說話聲,于是好奇的探頭出來看,正好與秦揚的視線撞上,他嘿嘿傻笑一聲,又繼續縮回屋裏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剝蒜。

秦揚拿開擋在門外的小板凳,領着兩人進屋,家裏突然來了兩個人高馬大的人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他搬來凳子給他們坐,不卑不亢的笑笑:“家裏有點亂,見笑了,秦鳳,倒水給羅老板們喝。”

秦鳳正在熬粥,她一臉局促的點點頭,在木盆裏翻出兩個碗來舀水涮幹淨碗,盛好水恭恭敬敬的送到兩人手裏。

兩人倒也不嫌棄,端着碗喝了幾口。

裏屋,秦正國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江宇有些怯,于是擡着小桌子挪了個窩,繼續剝蒜,時不時擡頭看三人。

秦揚坐在對面,“羅老板與這位大哥吃飯沒有,剛好家裏在煮粥,随便吃點。”

“我們吃過飯才過來的,秦老弟不用這麽客氣。”羅青松笑道:“這是張國棟,你叫張哥就行,也管我叫羅哥就好。”

秦揚聽着張國棟的名字心中越發覺得熟悉,幾息後頓時想起,這不就是第二個在回龍村開采煤礦的張老板嗎!還真是巧了,看來有些歷史還真就是無法改變,“羅哥,張哥,既然你們吃過了,那我就不管你們了。”

“就該這樣,不用管我們,要是沒吃,我們也不會跟你客氣。”羅青松一副哥兩好的模樣,說:“我今天來就是為你上次說的事來的,我們很感興趣,張哥也想開個煤場,這次我是陪他來的。”

“羅哥張哥是想去看看煤山?”秦揚看向正主,一針見血道。

張國棟接茬:“對,去看看,要是真跟你說的一樣煤的質量好,我還得好好感謝你一番。”

這張國棟倒是個實在人,說的話意思也十分明了,秦揚也不着急跟他們談價格,光是從帶來的禮品就能看出對方財大氣粗,又何必去談價格掉了自己身價,“行,張哥看什麽時候有空,我随時都行。”

羅青松看向張國棟,張國棟倒也不墨跡,說:“要不就今天,剛好我在別人手裏買了兩只野兔,正巧宰來招呼秦兄弟。”

“行,你們先等我會兒,我去換身衣裳。”秦揚十分痛快,兩人得了這話看秦揚的眼神都多了一絲欣賞之色。

換好衣服,秦揚叮囑了秦鳳兩句後,三人便說笑着出了門。

江宇見秦揚一走,趕忙放下大蒜,跑來跟秦鳳站在門外,“秦,秦鳳,秦揚哥哥要去做啥。”

“去吃兔子。”秦鳳嘴饞道,她不過十六歲,全程沒聽懂幾句話,倒是把吃兔子聽進去了。

“啊,吃兔子,兔子不會疼嗎。”江宇頓時一臉怕怕的模樣,明亮的眼裏全是為兔子擔心的神情。

秦鳳正兒八經說:“我又不是兔子,咋知道,你的蒜剝好了嗎。”

“……還,還沒有哦,手疼,你看。”江宇把右手拇指翹起來給秦鳳看。

“哎呀,你咋剝的蒜啊,真是個傻子啊?居然把手都被辣紅了,快去打點水來泡泡。”秦鳳拉起江宇回屋,打來盆水給他洗手。

“鳳兒,你哥他們走了?”裏屋秦父聽到水缸木蓋子蓋上的聲音,輕聲問道。

“走了。”秦鳳讓江宇蹲着,拉着他的手浸泡在水裏,起身把裝滿香煙跟茅臺的籃子提去放在裏屋,回來攪火上鋁鍋裏熬的粥。

秦父繼續問:“來的人你認識不,我好像聽他們說要開煤場?”

秦鳳用黑乎乎的抹布把鍋端下來,一邊拿碗一邊說:“不認識啊……小傻子,別玩水,你袖子都濕了,小心我哥回來打你哦。”

被點到名的小傻子正跪在地上,兩只手互相挽水灑在捋高袖子的胳膊上玩得笑呵呵的,一聽秦鳳這話,立馬本分的爬起來蹲在地上繼續乖乖泡手。

裏面秦父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再過問。

秦鳳将粥舀好,人手一碗,正忙着吹飯呢,秦奶奶來了。

屋裏兩小的頓時吓得不輕,江宇害怕的盯着秦奶奶,端着粥挪回秦父的屋裏,緊張兮兮的把食指比在唇邊噓了一聲,煞有其事的細聲說:“叔叔不要說話哦……外面,外面有兇婆婆,會,會被拐去賣的呢。”

秦父:“……”

秦奶奶靠着門框往裏瞧,沒見着籃子,于是問一臉警惕的秦鳳:“剛剛來的人找你哥去做什麽,他們是不是提了東西來。”

秦鳳害怕歸害怕,卻也機敏,自知要是被她知道家裏有好東西肯定留不住,“我不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麽的,就提了幾個雞蛋來。”

秦奶奶半信半疑的又打量屋子一圈,這才不滿的哼聲走了。

秦鳳呼出一口氣,放下碗跑回自己屋裏把籃子藏到床底,才算放心。

煤場上。

天氣炎熱,三人一路走到煤場上 已經熱出了一身汗,于是羅青松提議先去屋裏喝一杯茶再去看礦山。

三人正坐在石棉瓦搭建的屋子裏喝茶,秦揚侃侃而談:“羅哥張哥都是目光長遠的人,如今煤價雖然低廉,但我覺得以後煤炭肯定能走進千家萬戶,你們選擇來開辦煤場,其實是個明智之選。”

羅青松笑道:“秦老弟,你不知道,這煤業其實也不好經營,我是純粹對開采有興趣,于是才來幹起了這事,要說掙錢,那還不簡單嗎,現在下海經商不賺錢嗎,炒股不賺錢嗎,現在形勢好啊,做什麽都來錢,不過我還是喜歡幹自己想幹的事。”

張國棟接茬:“現在炒股不好炒了,排都排不上隊,現在的人都精,當初有多少人不信這事,要我說,不管什麽,一旦開始風行,就該大膽的去試試。”

秦揚心中難免有些可惜,重生的年代晚了些,不然他也去炒股,賺到了錢就包下一個山頭過自己的逍遙日子,九十年代炒股确實容易成百萬富翁,可惜了。

羅青松無所謂的說;“嗨,要我說啊,還是踏踏實實的幹事比較好。”

“不說了不說了,秦老弟,咱們去看看煤山?”張國棟說:“我看你也是個實在人,你既然不主動問價,那我就給你開個價吧,如果真能找到質量好的煤山啊,給你兩千做酬勞,你覺得怎麽樣。”

兩千?!再好不過了!簡直比自己估算得多太多,也難怪這張國棟如此豪邁,一座好的礦上意味着什麽自然不必明說。

秦揚心中竊喜,卻并未表現出來,而是形式上客氣道:“既然叫你一聲張哥,你還何必跟我客氣。”

“一碼歸一碼,聊表心意。”張國棟笑着說:“走,咱仨瞧瞧去!”

三人默契起身,秦揚領着幾人,順着煤場周圍的一條小路走進大山裏。

這一帶山勢都比較陡峭,大山也多,進山的路都是開辟出來的,秦揚帶着兩人足足走了走到深山裏,來到一座長滿松柏木的山腳下,這座山就是後來張國棟開采的煤山,出煤量可是沒話說,“這座山就是,附近還有兩處煤山,不過質量都不比這座山,這座山不僅出産量大,質量也好,張哥,你可以找人來在四個方向開洞,四面的煤都挖來驗驗。”

張國棟仔細打量着眼前的這座大山,好半晌才滿意道:“看着确實不錯,那我改天找人來按着老弟的意思挖挖看,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一帶的煤山還挺多,老弟,你說的另外兩座煤山,是哪兩座啊。”

想套話,秦揚也無所謂,反正那兩座山的煤礦确實不如和,不僅花崗岩多,土質還松軟容易出事,于是也不做隐瞞,指着遠處兩座山勢平緩的山頭告訴了兩人,仍舊不忘出言提醒:“不過這兩座山确實不如何,張哥羅哥不必在上面花功夫,還是趁早把這座山頭買下來才是真事。”

秦揚這一坦誠舉動,倒是讓兩人更加喜歡他了。

張國棟心情大好,笑着說:“要買,先買下來,等以後煤礦生意行情上升了我再來開采,老羅,你先一個人挖着,等我來了,咱們兩合夥把這座山拿下。”

“行,我等着你啊。”羅青松哈哈大笑,完全不在乎多個同行冤家。

三人一路說說笑笑回到煤場,秦揚看着房屋後呈梯田狀的平緩山頭,心中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從而興起的一個想法,等拿到錢了,就在這一帶買地,畢竟這些地以後還能因為周遭環境小賺一筆。

羅青松叫來他媳婦把兔子宰了,搭上一瓶茅臺,邊吃邊吹牛,也沒提那兩千塊的事,秦揚并不着急,總得等別人驗貨了才會給錢。

三人在小屋子裏吃吃喝喝,搞到大晚上才準備回去。

秦揚雖然重生前不怎麽應酬,但酒量還是有的,羅青松跟張國棟兩人本來想送送他,不過秦揚堅決不願麻煩兩人,于是兩人只得給他一個老式推扭手電筒,目送他走上回村的山道。

夜裏黑漆漆的,幽靜的山路因為是開在山腳下得繞着大山走所以彎彎繞繞,通常是走一段路,前面就會出現一個大轉彎。

秦揚數過,有七個轉彎,而且山路只有兩米來寬,還坑坑窪窪的,泥地裏埋着不少石頭,牛糞馬糞也不少,路邊雜草叢生,山路兩側是深山森林。

回龍村山上的樹木多是松柏木,松樹不僅高,還枝葉茂盛,在白天走着也覺陰森可怕,到了夜晚就更加恐怖了。

秦揚一人走在山路上,聽着周圍時不時發出的窸窣聲,難免有些緊張。

老式手電筒燈光昏黃,秦揚腳步有些漂浮,總覺得打着電筒周圍反而顯得更黑了,于是把手電給關了,摸黑走出一段路後,眼睛總算适應了黑夜。

山林裏十分幽暗,周圍樹影婆娑,偶爾吹來一陣風,松樹沙沙響,都能讓秦揚一聲冷汗。

他不是怕鬼,而是怕豺狼。

以前聽他爺爺憶往昔,這豺狼傷人的故事就不少。

思及此,秦揚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他爺爺當初還說過這山路發生的怪事。

這些彎道中其中有個叫鑼鍋坡的彎道,是第幾個彎秦揚也記不清楚了,反正人走在下面,山坡上就會聽到石頭滾動的聲音,甚至還會從坡上丢石頭下來,老人都說鑼鍋坡這一帶不幹淨,全是因為解放前土匪橫行,當時山裏還沒有路,那些土匪就躲在山裏,專搶周邊村子,後來解放軍進山來幫着村民剿匪的時候死了不少人,這地方就時常從村民嘴裏傳出怪事,他爺爺說的這個就是其中一個。

小的時候秦揚因為這些故事被吓得白天都不敢走這條路,還不僅僅是不敢走山路,就連去房屋後的園子裏上茅廁都得讓他爸陪他去。

回龍村坐落在大山裏,村裏不通電,到了晚上除了自家門口到處都黑乎乎的,在白天就顯得異常神秘的大山樹林到了晚上變得恐怖起來,只有遇上月明天才會有小孩子出來在草地上玩。

而這富有神秘而恐怖色彩的村子,因為他的漸漸長大懂事,再加上性格變得越發沉默喜歡獨來獨往,就不覺得可怕了。

秦揚一邊想着一邊往前走,偶爾被腳下的石頭絆得腳步踉跄,卻仍舊自在的往前走,絲毫不覺得在這種地方想這些含有恐怖氣氛的故事有多滲人。

轉過一個凸出的斜坡彎道,前面就是鑼鍋坡,剛走出沒幾步,秦揚原本有些淩亂的腳步卻猛然停頓,他不确定的看着前面一處凸出的山壁處多出的一個白影子,攥緊手中輕巧的手電,拇指按在推扭上,放輕腳步往前走去。

周圍黑漆漆的,參天大樹将頭頂的天空都遮擋住了。

秦揚眼裏出現重影,感覺前面有無數個白影,忽近忽遠,如同白絲綢衣袖似的在前面甩來甩去。

什麽鬼東西,還真遇上不幹淨的東西了?

秦揚緊咬牙關,後背一身冷汗,越離得近,越覺得這影子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心髒難免咚咚的急速跳了起。

咚的一聲,前面響起一聲清晰的石塊落地聲,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頓時讓秦揚心髒提到了嗓子眼,他驚疑不定的擡頭看向左前方山坡,樹幹層層疊疊的矗立在黑暗中,灌木密密麻麻的,什麽也看不清。

秦揚滿手冷汗,前面的影子并未因為這聲聲響離開,反而還總覺得拔高了一頭。

秦揚不禁愣在原地,自知可能真遇上不幹淨的東西了,殘存的酒勁也被這麽一吓給搞沒了,他緩緩擡手摸了把額上細汗,同時腳下一掃,踢到一塊石頭,他心中稍安,再睜開眼,前方白影居然不見了!

秦揚頓時心跳急促難以平緩,不确定的四周看看,确實沒什麽古怪。

眼花?!

秦揚咬牙,彎腰去把自己踢到的石塊撿起來壯膽,誰知剛一擡頭,那白影居然出現在前方離他三米遠的地方……

而剛才白影停留的山壁距離他少說也得十來米……

媽的,是想把自己活活吓死在這裏?

秦揚咬緊牙關,緊緊的盯着前方白影半晌,那白影如一件巨大的白布就停在前面,一動不動,秦揚心中一狠,右手拇指一動,将手電筒的開關給推上,猛地擡起手臂照去!

什麽都沒有。

秦揚猛喘一口氣,驚疑不定的晃動手電照向四周,黃光所到之處都安安靜靜,毫無異常。

“媽的!”秦揚怒吼出聲,憤然将手中石頭砸向前方,林子裏回蕩着他的怒吼。

發洩完事秦揚頭也不擡的疾步往前走,眼睛盯着腳下的燈光,經過前面凸出的山壁時心中卻難免怵得慌。

咚!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石頭落地聲。

秦揚腳步一頓,随後越發飛快的往前疾走。

咚……咚……咚咚咚!

一連串聲響乍然在身後響起,秦揚暗罵一聲,邁開腿就往前跑!

跑出山道後,秦揚貼身的長袖衫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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