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災
下過雨的山林裏十分涼爽, 空氣中夾雜一股濃郁的泥土氣息,頭頂烏雲散去,明媚豔陽自樹林上空照射下來,鳥鳴漸起。
秦揚跟江宇一身泥濘, 頭挨着頭,湊在一起仔細打量何首烏。
秦揚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何首烏,何首烏值不值錢,但他知道這疙瘩是人形,而人形的何首烏又價值不菲。
不管是不是何首烏, 秦揚都已認定了它就是何首烏。
他仔細的把何首烏上的泥巴抹掉, 捧着擁有模糊五官品相頂級的何首烏,實在是不敢相信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寶貝居然能讓自己挖到, 這種感覺簡直如夢如幻。
要說江宇這運氣也實在是好得沒話說,随便一找找到一簇天逸荷,摔一跤都能摔出一個人形何首烏, 秦揚今天算是漲見識了。
江宇伸手摸摸何首烏,好奇的問:“秦, 秦揚, 這個是什麽啊,長得好奇怪哦。”
“好東西, 我們回家。”秦揚笑着将何首烏放進籃子底下用挖來的花草遮住,看着不放心有扯了點草蓋上, 牽着江宇下山。
走出山林經過田壩的時候秦揚突然想起地裏的莊稼, 便順道岔上田壩去看看。
田壩裏種植的多是玉米跟蔬菜一類, 經過一場冰雹的洗禮後,地裏的玉米被打得東倒西歪,斷的斷倒的倒,幾乎報廢了一半,反而只有蔬菜一類,雖然菜葉被打得千瘡百孔,不過問題不大,蔬菜正逢成長期,新葉子還會繼續發,而葵花豆子這一類許是目标小,受災率也十分小。
這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秦揚緊蹙眉頭,站在地埂上看着周圍的莊稼地沉默不語。
江宇卻不似秦揚這般處變不驚,他看着自己跟秦揚辛辛苦苦種下去的莊稼被打成這樣自然是心痛不已,小心的跑到地裏小心翼翼的去扶正被打歪的玉米。
種下地已兩月有餘的玉米約有五幾十厘米左右,正是長勢喜人的時候,卻偏逢這等天災,心疼之餘,還得承受着收成不好而帶來的困擾。
秦揚靜靜看着江宇因為扶不起被砸斷的玉米杆越弄越焦急的模樣,不禁輕嘆出聲,“別弄了,斷了的玉米活不成,晚點我來砍去喂羊。”
“可,可是斷的這麽多,都,都活不了了嗎。“江宇轉頭看向秦揚,眼裏滿是舍不得與難過。
“沒辦法,如果只是打壞葉子還可以長,這些都已經斷了,別白費力氣,上來,我們回家。”秦揚說着沖江宇招手。
江宇遲疑的看向秦揚,又看看玉米杆,最終輕輕的把玉米放到地裏,起來拍拍身上泥土,走過去讓秦揚牽着回家。
誰知到了村裏,卻又聽到一件讓人扼腕的事。
村裏的老支書李麻子下地幹活,冒着大雨回家的時候突遇冰雹,一腳擦滑摔下地埂摔死了,屍體就停在他家院子外,因為是死在外面,不能擡回家停放,只能停放在外面。
一場簡簡單單的冰雹,卻瞬間變成了兩件讓人心情沉重的事,直把衆人鬧得焦頭爛額。
大夥沒時間去地裏看莊稼,都往李家跑,去幫忙操辦後事。
秦揚聽到這個消息後心情越發沉重,李麻子為人和善,重生前家裏困難,過個端午節吃的都沒有,還是他跟馬老師送了糍粑來,可他回來這麽久,該去拜訪看望的人也沒抽空挨個去看,現在人沒了,秦揚心裏實在不是個滋味。
秦揚沉默不語,帶着江宇回到家,江宇一回到家,跟夾着尾巴歡天喜地的黑狗玩了一會兒,就開始弄院子裏的花。
秦揚把籃子放到屋檐下,去隔壁院子讓秦鳳給他們燒熱水洗澡。
院子裏兩家的木門關着,看來都不在家。
“哥,二爺爺去世了你知道不。”秦鳳一邊打水一邊說:“剛剛下冰雹摔死的,哎,你們沒什麽事吧,對了哥,奶奶剛剛來找過你了。”
“知道,我過會兒去看看,奶奶找我做什麽。”秦揚兩下除去上衣,坐在凳子上解鞋帶。
“不清楚,她沒說,就是來看了一眼問你在不在。”
“嗯。”
“揚揚,你進來,我問你個事。”裏屋秦父喊道。
秦揚光着腳踩在泥地上,走到門邊去懶懶的靠在門框看向他爸。
秦父斟酌半晌,才說:“你的盆景做得咋樣了,能賺錢不,都是去哪些山上挖的。”
“哪兒有就去哪挖。”秦揚不冷不熱地說:“能賣幾個錢,有什麽問題。”
秦父為難道:“你大舅爺爺前兩天來跟我說,你們跑到他家山上去挖了他栽的黑枸杞,說是要你給他再種回去,不種就得賠錢。”
“他栽的黑枸杞?”秦揚聞言不禁嗤笑一聲,看來馬濤應該是把他的黑枸杞能賣高價的事說出去了,這樣和平是想強行碰瓷啊,秦揚冷冷說:“他怎麽不來親自找我說說,蠻坡那一帶又有哪座山是他家的。”
“這麽說你不是在他家山上挖的?”秦父問,見秦揚點頭,心中稍安,卻又不放心地說:“村裏的人估計知道你們弄的花草賣了錢,你們在別人家山上挖東西,估計會來會來找你的麻煩,以後能不挖還是別去挖了,免得到時候跟他們扯不清。”
秦揚聞言微微蹙眉,倒還沒考慮到這事,今天突然被秦父提及,略地一想,還真是這個理,要是挖這些植物去發不了財,別人還不會有什麽想法,反之,一旦在別人家的山上發了財,別人怎麽可能不眼紅,到時候麻煩也就來了。
秦揚斟酌許久,才說:“我知道了。”
“嗯,你奶奶估計也就是為這事來找你的,到時候好好跟她說,別跟她吼。”秦父不放心的說完,沉默片刻後又說:“聽說李叔走了,你也去幫幫忙吧。”
秦揚看着躺在床上因為自己的事一臉憂愁的秦父,心中莫名逐漸平和下來,前塵舊事,其實自己也不該再揪着不放,秦揚淡淡道:“嗯,我正準備去。”
“好,去吧去吧。”
秦揚點頭,轉身準備走,又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頭,說:“你能坐起來?”
秦父遲疑道:“坐?這個,我還真沒試過,估計有些勉強,怎麽了。”
“沒事。”
秦揚走到竈臺前看了看鍋,水還沒燒好,他提上脫下來的鞋起身丢到門外,穿着草鞋去江家找江宇。
院子裏的花多是樹木植物,又是在家,頭頂有不少樹冠遮擋,因此沒受到什麽災害,秦揚把江宇帶回屋裏把濕衣服脫了,去兌水洗澡。
“我過會兒去李家看看,你乖乖待在家裏。”秦揚一邊往大盆裏灌水,一邊說。
江宇正坐在小板凳上脫鞋脫褲子,聞言立即擡頭來困惑的看着秦揚,說:“李家……你,你去幹嘛呀,嗯……我,我不能去嗎。”
“你敢去嗎。”秦揚灌好水,對他招手:“過來,洗澡。
“等,等一下哦,褲子還沒,沒脫下來呢。”江宇趕忙脫下褲子,伸腳去試試溫度,随後邁進盆裏去坐着,舒服地喊:“秦揚秦揚,你,你也來呀。”
秦揚點頭,除去褲子進盆裏,不大的木盆頓時被擠得滿當當的。
兩人彼此給彼此搓背,舀來大盆裏的水給江宇洗頭。
洗好澡後換上幹淨衣服,秦揚揣上五十塊錢準備去李家看看,遂讓江宇去隔壁找秦鳳。
到了李家,幾乎整個村的人都在,一群男人正忙着在李麻子家的院子旁搭帳篷,李麻子的屍體被一塊黑布蓋着,躺在一張門板上停放在外面的院牆下,李麻子一家人跪在地上撲在屍體上哭天搶地,兩個才三歲多的孫子也哇哇的坐在地上哭。
旁邊有幾名婦女正極力勸阻一家人,可剛把一個給拉起來,另一個又給跪下了,怎麽都勸不住,直把周圍的人看紅了眼。
秦揚也不多說,上前去幫着大夥搭棚。
搭好棚子,把屍體停進棚子裏,開始按照農村白喜事的标準走流程。
平日李麻子人緣極好,大夥都自發來他家幫忙,秦揚也有機會一口氣把村裏的人全重新認識一遍,除馬濤之外,以前不少玩在一起的也都重新熟絡了起來。
大家幫着請人做棺材,去鎮上買豬殺豬,等李家幫李麻子洗幹淨身子穿上壽衣後,便把屍體擡進棺材裏,設靈堂,點蠟燭,在大家的幫助下,一切很快準備好了。
農村辦喪事很講究,不僅要看地看日子出殡,還要守夜折船做紙人燒給死者酒席等,十分繁瑣,李家沒幾口人,若是沒村裏集體人的幫助,恐怕一時半會兒也難弄好。
在一個小地方共事,難免要遇上一些令人反感的人,就比如那楊和平,發現秦揚後他那氣憤不滿的眼神就沒秦陽光身上挪開過,若不是李家在辦喪事,估計他會扯着秦揚算賬也不一定。
辦完事後,一群男人坐在院子裏吃飯,氣氛很沉悶,馬濤一臉疑惑的吃一口飯,嘆一口氣,直把周圍的人看得一臉懵然。
秦揚終于看不下去,出聲提醒:“有什麽問題你直說,一直嘆氣做什麽。”
“我家地裏的莊稼損了大半,頭疼啊,這冰雹來得實在是不應該,往年那天氣比這次還可怕呢,也沒下過冰雹啊。”馬濤說:“下雨之前,你們聽到打炮沒有。”
楊越一皺眉,停下碗筷,說:“打炮?你是說放炮嶺打的那個炮嗎。”
馬濤瞬間來勁,激動喊道:“對對!往天像這種天氣不也打嗎,怎麽今天就沒人打了,不都說了要預防天災嗎,咋就不打了呢,要是打了估計也不會下冰雹了,哎,還真是害人啊。”
“打那有啥用,難不成還能不讓老天下冰雹嗎,打得吓人而已。”楊和平在隔壁桌插嘴:“還說什麽不下雨的時候放了炮能下雨,全是鬼扯,沒一次靈驗過。”
馬濤不屑的譏笑:“楊大爺,你懂個啥,我們說的是冰雹,你咋就能扯到求雨上去了。”
楊和平不滿拍桌站起來道:“嘿你個兔崽子,難道打了炮就不會下冰雹了嗎!這是個什麽理,你給我說說看啊!你個兔崽子不也什麽都不懂!”
坐在一邊的秦衛國擡手拉楊和平坐下:“大舅,有話說話,別拍桌子打板凳的。”
楊和平哼了一聲,憤憤難平的坐下了。
“就是,你跟他較什麽真,估計他自己也說不出來。”一旁另一個老頭子楊大林接茬,楊大林跟楊和平是兩兄弟,兩兄弟一個德行,喜歡瞧不起人。
“我說不出來你又能說得出來嗎。”馬濤不滿的哼一聲,低聲罵道:“攪屎棍。”
楊大林滿不在乎地說:“我可沒說我懂,你爸還是個老師呢,你都不明白這理我咋懂,哎,虧你爸還是個老師呢,教得了別人,自己兒子卻教不好。”
“你說我就說我,說我爸幹什麽!”馬濤頓時怒了,拍桌起來大吼,院裏的人紛紛看過來,眼神裏滿是責備與不滿。
“激動什麽,有什麽話,坐下心平氣和的說。”秦揚把馬濤拉坐下,淡淡地說。
馬濤咬着牙關憤然坐下,那邊楊大林的火又燒到秦揚這邊來了,“喲,這不是秦揚嗎,侄孫,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去看看我啊。”
秦揚不冷不熱地說:“看你什麽,你這不是還四肢健全嗎,有那時間我還不如鑽研鑽研為什麽要打炮,二舅爺爺,你說是嗎。”
楊大林臉色一沉,随後又不懷好意地笑道:“可不是嗎,你們這些小年輕就該多學點知識,免得一問三不知,多丢人。”
“這問題還需要有知識才能解答嗎。”秦揚不以為然的嗤笑,道:“不懂為什麽要打炮的人也就只能跟二舅爺爺你一樣,認為打個炮是用來求雨,馬濤雖然說得不全面,好歹他說到了點子上,打炮防雹是為了讓冰雹化成水或者氣體,即便是令它小一點,也不會給莊稼造成過大的傷害,這次如果真能打幾炮上去,冰雹也下不來了。”
楊大林不屑冷哼:“哼,瞎扯誰不會。”
一旁楊越興奮道:“對對對!我想起來了!你說的跟以前那個炮兵的一模一樣,厲害啊秦揚,去過城裏見過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樣。”
馬濤頓時恍悟:“所以說咱們地裏莊稼被打壞,全是放炮嶺的錯咯!要是他們能放個一兩炮,咋可能還會下冰雹嘛!”
一直沒說話的王強也說:“對!我也覺得,他們要是能放兩炮不下冰雹,麻子爺爺也不會慌裏慌張的趕回家摔倒了。”
“所以呢,你們的意思?”秦揚淡淡問道。
楊越憤然:“還用說嗎!找他們打炮的算賬去!”
周圍一直聽着幾人說話的人也跟着起哄,紛紛站起來要去為地裏的莊稼跟李麻子讨個公道。
馬濤湊到秦揚身邊問:“秦揚,你咋看的。”
“去吧。”
說幹就幹,一群人很快就商定了下來,随手操起家夥,浩浩蕩蕩的出了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