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雜事
第二天淩晨,天灰蒙蒙的, 頭頂烏雲四起, 涼風陣陣, 今天多半是個陰天。
秦揚抱着江宇靠在棺材上昏昏糊糊的眯了一晚上, 醒來時難免渾身麻木, 腰酸背痛, 他輕蹙着眉小幅度的轉動脖子,看看在自己懷裏睡得面色泛紅的江宇, 實在是有些羨慕江宇無憂無慮的模樣,就連這麽艱難的環境都能睡得如此安穩。
江宇相貌乖巧讨喜, 睡着之後更加乖順, 較長的眼睫濃密且直, 眼皮上有一層淡淡的銀白色, 與小孩子特有的淡銀色別無二致。
秦揚看了幾息, 不覺勾唇笑笑,伸手去夠放在桌上的竹筲箕, 摸出一支煙來叼着, 費力的擦燃火柴,點上煙抽着。
江宇不舒服的動了動,秦揚手指夾着煙低頭去看, 江宇擡手揉揉眼, 睜眼看一眼秦揚, 嘴巴動了動, 又眯着眼繼續睡。
秦揚沒叫醒他, 即便雙腿已麻木,卻不忍心吵醒他,遂任由他睡。
天漸漸亮了,李家的幾名親屬早早的就來幫忙了,見靈堂裏只有兩人,難免好奇發問,秦揚也不多說,只是說王強他們有事先走了,只不過昨晚的事估計瞞不了多久,很快整個村就能知道王強撞過鬼。
張曉仙起床後洗漱好和面煮面條給兩人吃,還煎了兩雞蛋,江宇乖巧道謝,跟秦揚端着面去蹲在泥塘邊吃,幾只雞兩人身邊打轉。
江宇吃東西很安靜,不過他捏筷子的手法卻笨拙且錯誤,總是喜歡把筷子夾在中指與無名指之間,秦揚教了幾次也沒能糾正。
他吃了幾口面後用筷子費力的把煎得金黃的雞蛋撬起來,小心翼翼的放進秦揚碗裏,讨好地說:“秦揚,吃,吃雞蛋。”
說着還把夾過雞蛋的筷子放進嘴裏砸吧了兩下。
“你不吃?”秦揚有些意外的看向江宇。
江宇抿抿唇,低頭笨拙地說:“我,我不愛吃雞蛋哦……”
這模樣明明是喜歡吃,秦揚看着低頭默默吃面的江宇,心中莫名一動,猜想小傻子應該是想回報自己,他沉默幾息,随後把自己碗裏咬過一口的雞蛋夾給江宇,也不多說繼續吃面。
江宇卻不糾結,反而開開心心的夾起蛋咬了一大口。
吃完飯回去,熬了一夜的秦揚有些頭疼,他也顧不上睡覺,洗了把臉,背上江宇家的背架子拿上鐮刀,帶着小尾巴江宇下地了。
秦揚把地裏被打斷的玉米跟蔬菜全扯來綁在背架子上,看了看其他幾塊菜地沒什麽大的問題後,又在附近割了些草才回了家。
回到家吃了午飯就去睡覺,江宇也巴巴的跟着要去睡,秦揚做什麽他就跟着做什麽。
下午醒來秦揚要去李家幫忙,江宇非要賴着去,秦揚拗不過他,只能讓他跟着自己去李家,好在江宇很乖,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并沒有給李家人添麻煩。
馬濤跟楊越都沒有來,看來是被昨晚的事吓怕了。
黃昏時分,一夥幫忙的人坐成幾桌吃飯,楊越來了,附耳跟他說王強想見他。
秦揚遲疑片刻,放下碗帶着江宇跟楊越走了。
王強一家剛從縣裏的衛生所回來,王父正在院子外面砍殺好的雞,秦揚打了兩聲招呼,王父立馬熱情的招呼道:“秦揚,昨天多虧你了,今晚上你們幾個就在我家吃飯,知道不。”
秦揚不置可否,穩沉笑道:“叔,不用跟我客氣,我先進去看看王強。”
秦揚領着江宇跟楊越進屋,就瞧見王強正坐在床上,眼睛被繃帶纏着,左手手臂挂在脖子上,折了,馬濤坐在一旁給他喂飯。
江宇到陌生環境總是十分拘謹,要緊緊抓着秦揚才放心,此時見到王強,便小聲在秦揚耳邊說:“秦,秦揚,是他哦……吃泥巴吃生病了呢……”
“別亂說話。”秦揚低聲教訓,江宇也不怕,而是讨好的沖秦揚笑笑,勾着秦揚的小指玩。
“來了。”馬濤随口招呼。
秦揚點點頭,“你倆怎麽還不回去睡覺。”
馬濤放下碗,無奈說:“睡得着嗎,心慌得很吶,就等着你來跟我們說道說道了。”
“有什麽好說的,”秦揚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兩人少在王強面前瞎說,“強子,眼睛什麽情況……手怎麽還給吊上了,”
馬濤立馬心虛地說:“我,我昨晚摁他的時候太大力,給掰斷的,去了醫院才查出來,這不在賠罪嗎……”說着揚了揚手裏的飯碗。
秦揚:“……”
“醫生說多少有些影響,算了,沒死就不錯了。”王強自嘲笑笑,顯然無法接受現狀,苦中作樂而已,他漸漸斂去嘴角笑意,神色凝重地說:“秦揚,我好像遇上朱阿公以前說過的泥裹鬼了。”
秦揚一怔,也不知該說什麽,遂寬慰:“現在不是沒事了,別多想。”
馬濤楊越面聽了王強的話難免帶菜色,卻還是忍不住好奇道:“你自己知道是什麽情況?快說來聽聽,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揚不贊同的看兩人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麽。
王強沉默許久,才以沉悶的聲音緩緩說:“我昨晚上去撒尿的時候就老是覺得有人跟着我,我還以為是你們哪個在開我玩笑,也沒多想,等走到菜園子裏的時候我就躲在房屋後想反過來吓你們,等聽到聲音靠近了,我跳出來後卻只是隐隐約約的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還沒等我看清楚,就被一只手抓住直接往菜地裏拖,那手力氣大得要命,我喊也喊不出來,被拖了一圈後,就沒印象了……”
馬濤聽得兩股顫顫,渾身發寒,幹笑着活躍氣氛,“不都說了半夜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別回頭嗎,你牛逼了,還想吓鬼,吃虧了吧。”
楊越也悻悻地說:“強子,你肯定是魂魄太弱了才會遇上這些不幹淨的東西,要不讓你媽去給你求一張符吧,你昨天那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過去了的事就別再多想,以後自己言行舉止也注意點,再不行就壓一把剪刀放枕頭下。”秦揚見王強畏懼得渾身輕顫,那旁邊兩人又不懂察言觀色,說這些話無疑是在給王強增加心理壓力,于是輕描淡寫的把這事給帶過了。
一群人久久沒說話,馬濤突然啧了一聲,像是記起什麽大事一樣,忙問秦揚,“對了,你怎麽知道敲鐵鍋管用的,你還知道些什麽,快教我們兩招。”
“聽過一個說法而已,胡亂試試。”
“啥說法,快說來聽聽。”
秦揚淡淡道:“聽說槍聲能吓走髒東西,槍聲聲響大,同理,敲鐵鍋聲音也不小。”
幾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時外面響起兩個婦女的對話聲,馬濤好奇的起身去看,片刻後回來小聲地說:“嬸子還真給你請了個神婆啊?!”
王強無聲點點頭,毫無說話欲望,靠在床頭小睡,屋裏氣氛有些悶,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再說話,幾息後屋外響起鈴铛叮叮當當的聲音,混合着女人又叫又唱的聲音,顯得詭異異常。
江宇被外面奇怪的聲音弄得有些恐懼,自發躲進秦揚懷裏捂着耳朵。
一群人在王強家待了許久,到了天黑,兩個大男人死活要讓秦揚送他們回去,秦揚無法,只得挨個把兩人送回家,才牽着江宇的手回了自家。
李麻子的兒子今天中午回來了,大小事有他安排,他今天也沒必要再去跟着守夜。
兩天後,李家正式辦酒席,明天李麻子就要出殡,秦揚他奶奶跟村裏的老人全去念經走道場,點燈,好不熱鬧。
這個年代送禮都是一點糧食搭幾塊錢,秦揚也沒送什麽米面,而是把一直沒能送出去的五十塊錢送了出去,帶着秦鳳江宇來吃了頓飯後,就沒再往李家跑,開始盤弄起他的花草來。
這天早上,兩人正在給那株長勢喜人的天逸荷添土,秦奶奶跟楊和平找上門了。
秦奶奶直奔主題:“揚揚,你是不是去舅爺爺家山上挖了顆黑枸杞啊。”
秦揚不慌不忙的擡頭看一眼帶着譴責神态的兩人,“黑枸杞?長什麽樣。”
楊和平咋呼道:“你挖了我栽的東西反倒問我長什麽樣,嘿,你這孩子也太不實誠了!”
秦揚似笑非笑地說:“舅爺爺,既然是你栽的東西,你總不至于知道它長什麽樣,你得說說它長什麽樣,我才能找來給你,這院子裏花草植物那麽多,我哪裏知道哪顆是黑枸杞。”
“才,才不是他的,秦揚,黑枸杞不,不是他的。”一旁怯怯的江宇小聲插話,見楊和平開始瞪自己,于是趕忙躲到秦揚背後,仍舊不忘小聲說:“他,他是大騙子,秦揚,不要,不要信他哦。”
雖說是小聲說,卻還是讓一旁兩人聽到了,楊和平頓時臉色難看,自知騙不到黑枸杞,耍橫道:“甭管是不是我家的,不是在你家山上挖的就等于是偷!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還要學你爸偷!你難道看不到你爸是什麽下場嗎,趕緊把樹給我種回去!我是為了你好!”
秦揚面色一冷,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跟你有什麽關系,少對我說教,上梁不正下梁歪,先去教好你孫子。”
“怎麽說話的!他說的不對嗎!要不是你爸,咱家至于像現在這樣困難?”秦奶奶厲聲呵斥:“見天帶着個傻子到處跑,你兩個弟弟你照顧過嗎!成天花錢給他買吃的穿的你買過一包給他們嗎!”
秦揚也不惱,反而嗤笑道:“缺我那點東西?他們有個好奶奶,會瞧得上我買的東西?別打這株黑枸杞的主意,不巧,這黑枸杞偏偏是在江宇家山上挖的,你們要實在是眼紅,就繼續眼紅着,江宇,對不。”
“對的……”江宇一本正經。
秦揚笑笑,不再理會兩人,低頭把蘭草搬去放在牆角。
兩人面色難看,各懷心思,幾息後憤憤走了。
秦揚站在院牆後冷冷的看着走遠的兩人,決定把院裏值錢的花草全帶去城裏處理了,免得招來賊惦記。
下午的時候,馬濤突然跑來他家找人,說是政府派人來慰問大夥了,還帶了不少慰問品,讓他們趕緊去領。
等幾人趕到的時候,村裏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所謂的慰問品不過是些糧油米面,至于賠款,還得等調查落實後再根據地裏的受災情況進行賠償,要先去登記名字以及田地,過後有人來調查還得帶人去地裏,十分麻煩,最後能賠的肯定沒多少,秦揚也懶得弄這些,領了慰問品後直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