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徐串串真覺得自己應該換個腦袋了, 慕容詩是什麽人, 怎麽可能跟她一起吃飯？
她不清楚慕容詩心裏是怎麽想, 大概也是認為她太異想天開, 那雙淡漠的雙眼将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對方什麽話也沒說, 卻讓徐串串生出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她懊惱不已，想着如果被對方拒絕了應該說點什麽。
慕容詩平靜無波的目光回到她臉上, 薄唇輕啓, 說：“好啊。”
這回答比之前那句“不過”還要讓人意外, 徐串串腦子險些轉不過彎來，錯愕地張了張嘴, 竟忘了接茬。
慕容詩又一次開口：“你要請我吃什麽？”
不用照鏡子徐串串也能想象得到自己此刻的樣子肯定又呆又蠢, 因為緊張，她嘴唇發幹，舔了舔唇, 說：“您想吃什麽？”
她對慕容詩實在不了解，短短時間已經腦補出不少食物。法式大餐, 高檔中餐, 什麽牛排啊鵝肝啊燕窩啊……全部在她腦海裏走了一遍, 她約莫估算了一下，這樣一頓吃下來，她可能得大出血。
慕容詩抱着胳膊，歪着頭想了想，說：“肚子餓了, 也沒別的要求，就想吃點肉。”
牛排鵝肝燕窩在眼前飛來飛去……
徐串串幹笑兩聲，說：“您能不能說具體點？”
慕容詩眉心一挑，說：“到底你請客還是我請客？”
“……”徐串串連笑都不會了，晃了晃手裏的相機，“等我一下啊，我先去放東西。”
“嗯。”
徐串串火速沖進辦公室，鎖好相機，拿起包包飛奔而出，再看一眼走廊，慕容詩不見了。
徐串串一陣迷茫，滿腹狐疑地下了樓，發現門口停着那輛熟悉的瑪莎拉蒂總裁。窗門緊閉，看不清裏面的情況，她緩了口氣，大踏步地走過去。
在她靠近時，車窗降了下來。慕容詩坐在駕駛座的位置，扭頭朝她看過來：“上車。”
“我自己有車，您……”話沒有說完，被慕容詩一個嫌棄的眼神給制止住了，徐串串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在這逼仄的空間裏，兩個人靠得這麽近，徐串串甚至能聞到從慕容詩身上飄過來的香水味，于是她更緊張了。
幾乎是在她放開安全帶的瞬間，車子緩緩開了起來。
“想好吃什麽了嗎？”慕容詩目視前方。
徐串串盯着她側臉，說：“第二個紅綠燈左拐有一家潮汕牛肉火鍋，味道特別正宗，要不我們去那吃？您吃牛肉的吧？”
慕容詩頓了頓，像是在思考，淡淡地“嗯”了一聲。
吃什麽、在哪吃終于選定，徐串串偷偷抹了一把額頭。
不想這一小動作居然被慕容詩看到了，說：“空調我才開25度，有這麽熱嗎？”
徐串串整個人一僵，想笑笑不出來，說：“剛才跑得有點急……對了慕容小姐，您喜歡吃火鍋嗎？”
她開始沒話找話，問完就開始後悔，還不如閉嘴呢。
“喜歡。”
“……”算了，沒有共同話題還是別尬聊了。
前面在堵車，慕容詩不得不放慢車速。她們誰都沒有說話，車上連個音樂聲也沒有，這中間大約有幾分鐘是沉默的。
徐串串如坐針氈，她把頭別到一邊，看着窗外擁擠的汽車長龍，心想：“騎自行車多好啊，‘嗖嗖’就過去了。”
看到路邊停放的那幾輛共享單車，像是又找到了其他的話題，她轉過身去問旁邊氣定神閑的慕容詩：“您會騎自行車嗎？”
“不會。”慕容詩看都不看她。
“……”自讨沒趣，還是繼續閉嘴吧。
前面車流有所松動，慕容詩的車子稍微往前挪了一下，然後又不動了。
徐串串心裏叫苦不疊，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突然有點同情Linda了，每天要面對慕容詩這樣一張冰山臉，肯定壓力很大吧？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機看了一下，距離她們離開公司還不到十分鐘。如果不是因為堵車，她們都能到達目的地了。
徐串串又開始惦記那輛被迫扔在公司裏的自行車了。
車流又動了一下，車子以龜速往前挪着，徐串串注意力收回，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看旁邊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等太久沒了耐性，慕容詩那張冰山臉總算有了其他的表情，緊繃着下颚，眉頭微蹙，看上去像是在跟誰生悶氣似的。
難道是因為那個姓江的男朋友？
有可能。
畢竟今天是520，這對于情侶來說多麽浪漫的日子，助理跑了，慕容詩卻一個人在加班。男朋友也不來接她，搞不好兩人之間出現什麽矛盾了……
慕容詩的确是在怄氣，只不過完全不是徐串串想的那樣。她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剛才怎麽就答應了徐串串呢？
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要一想到那篇炖肉.文，慕容詩就沒來由地想要發火，幹脆不理人，就這麽晾着她讓她不自在好了。
徐串串現在內心很糾結。請客是自己主動提出來的，一直這麽說話，再這樣下去，她怕自己還沒吃到東西就一口氣把自己給憋死了。
徐串串清了清嗓子，看着前方爬行中的車流，打破沉默：“平時不這麽堵的，可能因為今天大家都趕着去過節吧。”
慕容詩沒吭聲。
徐串串心裏咯噔一跳，心想：“壞了，說錯話了。”
徐串串恨不得抽打自己，情商這麽低以後還怎麽混？不會說話閉嘴不行嗎？
她都不敢去看慕容詩是什麽反應了，兩個人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別人都在過節，你怎麽沒去？”
慕容詩淡漠的聲音響起時，沉思中的徐串串被吓了一跳。她快速整理好情緒，讪笑道：“別人有男朋友啊，我一個單身狗怎麽過。”
慕容詩不說話了。
徐串串又去看窗外風景。
沉默蔓延，直到前方路況變得通暢，黑色的車子加速前行，徐串串緊握的雙手放開。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她倏地看向慕容詩：“怎麽拐彎了？”
慕容詩與她對視一眼：“你不是說紅綠燈左拐嗎？”
“我說的是第二個紅綠燈……”
慕容詩眉心動了動，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一下，說：“調頭很難。”
徐串串也怕了堵車，她咬了咬下唇，說：“那要不吃別的吧。”
“随便。”
這麽一個大難題落下來，徐串串又開始犯難了。
慕容詩畢竟不是徐香香，哪能随便吃呢？
徐串串眼睛在窗外掃了一圈，黃焖雞米飯、東北餃子館、湖南大碗菜、華萊士、必勝客……怎麽全是快餐？
她看得眼睛都花了，實在找不到一個稍微上檔次的地方，掏出手機準備上大衆點評搜一搜。
驀地，聽到慕容詩說：“那邊有家麻辣燙。”
“麻辣燙”這個詞陪伴了徐串串六年的碼字生涯，她本能地豎起耳朵，詫異地看向慕容詩。
慕容詩将車放緩，下巴一擡：“看我幹嘛，看外面。”
徐串串順着她的指示看了過去，果然發現一家張亮麻辣燙。不到一秒鐘，她的目光又回到慕容詩臉上，欲言又止。
之前關于“路人詩”的身份的猜測湧上心頭，她心裏狐疑不決。
外面這麽多快餐店，為什麽慕容詩偏偏看到了張亮麻辣燙？
難道……
下一秒，慕容詩輕飄飄的一句話打消了她的猜想。
“你妹妹說你喜歡吃麻辣燙。”
徐串串甩了甩頭，強顏歡笑：“上學的時候是很喜歡，幾乎每天都要吃一頓，後來知道不健康就很少吃了。”
慕容詩扯了扯嘴角：“有那麽好吃嗎？”
她眼睛其實很亮，眼眸很黑，有一種逼人的氣勢。徐串串跟她對視了不到十秒鐘就錯開了目光，看着窗外某一處：“也還好，可能是因為裏面有花椒吧，吃麻的容易上瘾。”
奇怪，她們怎麽就聊到這了？說得徐串串嘴都饞了，慕容詩一直看着她，她又不好意思咽口水。
徐串串窘迫得不行，發現車子不動了。
慕容詩把車停在了路邊，語氣很随意：“前後都在堵，懶得走了，就去那家吧。”
“哪一家啊？”
“張亮麻辣燙。”
徐串串瞠目結舌，看着慕容詩開始解安全帶，她還是沒反應過來：“您想吃麻辣燙？”
慕容詩斜了她一眼，說：“你能吃我就不能？”
徐串串用力吞下一口口水，說：“不是不行，關鍵是您……”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徐串串下意識去查看手機，發現屏幕沒亮。她看到慕容詩拿出手機。
慕容詩把纏在腰上的安全帶撥到一邊，按下接聽：“爸。”
“飯菜快好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孫安幾乎每天都在外面應酬，難得今天他回家。慕容詩默了默，說：“忘了跟你們說了，我還有事，晚飯不回去吃了。”
孫安也不惱，說：“那你現在吃了嗎？要不要讓蓮姨給你留宵夜？”
“不用了，有人請客，我們正準備去吃。”
“請客？對了，我才知道今天是520，你是和少華過節去了嗎？”
慕容詩看了一眼旁邊還保持着驚訝狀态的徐串串，抿了抿下唇，不怎麽願意解釋：“嗯。”
孫安不疑有他，說：“那你們好好玩吧。”
“好。”
“等等，你媽要跟你說幾句。”
等了将近一分鐘，那邊才傳來慕容明淑的聲音：“小詩，你真的要跟少華去過節？”
聽着慕容明淑刻意壓低的聲音，慕容詩想她肯定是躲進房間去了。關于她和江少華“在一起”這件事，父母完全持相反的态度，慕容詩夾在中間有時候很無奈，她一面要演戲給孫安看，一面又得瞞着慕容明淑，沒有精分真是走運。
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說：“是啊，別人情侶都去過節，我們怎麽能例外？”
“可是……”
“媽，別管我們了，您快去吃飯吧。她還在等我，我不跟您聊了，拜拜。”
收起手機，見旁邊的人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慕容詩提醒她：“下車。”
徐串串恍然回神，去解安全帶。
“您确定要吃麻辣燙？”
“有問題嗎？”
徐串串：“……”
當然有問題啊，這次請客是為了還人情，牛肉火鍋聽上去好歹大氣些，吃麻辣燙算怎麽回事？
一份麻辣燙才幾十塊錢，跟慕容詩一身的名牌實在不搭調……
徐串串還在猶豫，慕容詩已經邁開腿走了，她只好加快腳步跟上。
不管了，麻辣燙就麻辣燙吧。
店裏冷氣充足，人出奇多，且還要排隊。徐串串看着裏面攢動的人頭，真後悔帶慕容詩進來了。
不對，是慕容詩帶她進來的……
慕容詩好像一點也不在意，她一進來就吸引了無數好奇的目光，她視若無睹，碰了碰發呆的徐串串：“點菜啊。”
“哦哦。”
徐串串拿了個裝菜的盤子走到自助選菜區，牛肉、雞肉和裏脊肉裝了小半盤，她還嫌不夠，準備再多拿些，卻見一根菜夾子探入盤子裏，三下五除二把她剛才放進去的肉類弄走了一半。
徐串串扭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慕容詩靠了過來，動作自然地往盤裏開始裝各種蔬菜。
徐串串不明所以：“你不是說想吃肉嗎？”
“現在想吃素了。”
“……”
等了十幾分鐘才到她們，徐串串肚子早就餓扁，但又不好意思在慕容詩面前大快朵頤。
“要不要多加點麻油？很過瘾的。”
“不用了，我不愛吃麻。”
“哦……”徐串串一不小心咬爆一顆花椒，她抽了張紙吐在裏面。
像是食欲不振，慕容詩吃得很慢。徐串串心裏沒底了，小心翼翼問：“好吃嗎？”
“還行。吃你的，不用管我。”
“……”
好幾次試圖找話題都被某人冷冷淡淡的敷衍态度給打了回來，徐串串只好裝啞巴。
這頓飯吃得相當煎熬……
也可能煎熬的只是徐串串自己，反正慕容詩看上去跟平常沒什麽兩樣，全程冷着一張臉，才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徐串串頓時緊張起來，停下所有動作問她：“怎麽不吃了？”
慕容詩用紙巾擦了擦嘴，說：“飽了。”
徐串串瞪大雙眼，看了看眼前那個巨大的碗，又看了看對面的人。
“你才吃這麽點……”
慕容詩輕輕笑了一聲，說：“你自己慢慢吃吧。”
這一笑如春暖花開，簡直難得一見。徐串串直愣愣地看着她，說：“我一個人哪吃得完。”
“我相信你，別浪費。”
“……”早知道就不點這麽多了。
徐串串在慕容詩眼神逼視下把那一大碗的東西全部吃光了，怕肚子會爆，她一口湯也沒喝。一時沒憋住打了個飽嗝，她臉唰地一下通紅。
慕容詩像是沒看到似的，說：“走吧。”
這一次，徐串串沒上慕容詩的車。她不敢坐，那碗麻辣燙的錢說不定還抵不上她蹭慕容詩車的油費貴，一想到這她就羞愧不已。
再來就是上車壓力太大，她實在不知道跟慕容詩說些什麽。
徐串串摸了摸肚子，赧然一笑，說：“吃得太飽了，我想慢慢走回去消化一下。”
慕容詩皺了皺眉：“走回去？”
“是啊，離我住的地方很近的，走個十來分鐘就到了。”
“好吧，随你。”慕容詩沒有堅持，目光在她臉上巡視一圈，最後落在她紅豔豔的嘴上，微微彎下腰，“你嘴唇好像在抖。”
距離近到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突如其來的靠近讓徐串串後退了一步，愣怔間，慕容詩已經直起了腰，對她擺擺手：“謝謝你的麻辣燙，我先走了。”
徐串串摸了摸還在發麻的嘴唇，無聲地說了一句“拜拜”。
比預想中要久一些，徐串串花了将近二十分鐘才走回到出租屋，當時天已經黑了。
她出了一身的汗，換上睡衣，打開電腦就看到安祭約她一起碼字的消息。
徐串串回了她一句“剛回來”，打開文檔。
不知道是不是吃撐了難受，手一直不順，徐串串不出意外地卡文了。
實在憋不出來，她只好先去洗澡。
洗完出來還是沒有靈感，她幹脆把電腦關了，抱着手機躺在床上，見安祭的QQ狀态顯示“忙碌”中，知道對方還沒碼完，她也不方便打擾。
這時讀者群裏有人@她，她點開一看。
——大大你的詩寶寶又來啦@愛吃麻辣燙。
詩……寶寶？路人詩？
徐串串慢了一拍，點開晉江APP，進入連載文頁面。時隔五天，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ID。
徐串串差點感動得流淚。
還好還好，是深水不是刷負。
這土豪的脾氣真的令人難以捉摸，她不生氣了？
徐串串急于登錄微博去求證，點開那個藍色海域的頭像。
愛吃麻辣燙：“感謝土豪不殺之恩[抱拳]”
少女情懷沒有詩：“客氣。”
愛吃麻辣燙：“我以為你被我氣走了……”
少女情懷沒有詩：“這幾天出差。”
愛吃麻辣燙：“哦。”
讀者群裏又有人在@她，徐串串切過去一看。
——大大讓詩寶寶加群啊，好想跟她聊聊人生@愛吃麻辣燙。
讓路人詩加群？
徐串串怎麽就沒想到？！
一直覺得微博私信不太便于時時溝通，這土豪脾氣古怪，徐串串每次應付起來都覺得吃力，現在機會來了。
愛吃麻辣燙：“你用QQ嗎？我有讀者群，裏面有好多可愛的妹子，你要是感興趣可以進來跟她們一起聊天啊~”
少女情懷沒有詩：“你怎麽知道我對妹子感興趣？”
呃，好像會錯意了。
愛吃麻辣燙：“看百合喜歡妹子不是很正常嗎？群裏有好多妹子都是單身，你也可以進來找女朋友哦~”
少女情懷沒有詩：“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女朋友？”
徐串串：……
愛吃麻辣燙：“原來你有女朋友啊……不好意思，當我沒說……”
幾分鐘後。
少女情懷沒有詩：“群號多少？”
又過了幾分鐘，徐串串手機一震，收到一條加群申請驗證。
——我是路人詩。
徐串串熱血沸騰，點擊“同意”，并在群裏發了一條消息：“你們要的土豪我給叫來了，盡情調-戲吧~”
——哇哇哇，土豪來了，大家快來熱烈歡迎！
——歡迎~
——歡迎新人。
——調戲人的事我最擅長了，放着我來。新人爆照，報三圍，有沒有女朋友？
——這真的是詩寶寶嗎？六位數的QQ號，天啊，詩寶寶你到底多大了？
……
電腦前，徐串串笑得可不攏嘴。
每次私聊都被路人詩折騰得夠慘，現在看到一群人折騰她，徐串串別提有多開心。
慕容詩：……
慕容詩後悔加群了。群友們火箭一樣刷屏的速度讓她目不暇接，居然還有人@她。
——詩寶寶你終于來啦，大大說她是直的，但我們不信！我們懷疑你就是她女朋友！對不對！@路人詩。
慕容詩眼睛一眯，手指點擊屏幕，回複：“不是。她又蠢又呆還這麽能吃，找女朋友為什麽要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