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徐串串在洗手間裏磨磨蹭蹭幾分鐘, 再次返回總經理辦公室時, 發現慕容詩已經把飯菜都擺好了。
慕容詩知道是她進來, 頭也沒擡。
徐串串迅速調整氣息, 輕輕關好了門,走過去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兩只手無處安放。
“先喝湯吧。”慕容詩語氣平淡地說。
保溫桶是分層的,夾層用來裝菜, 也可以當碗。徐串串見她抱起保溫桶準備往碗裏倒, 忙不疊地伸出手:“我來吧。”
要讓慕容詩伺候她, 她這頓飯估計難以下咽。
兩個人的手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起,徐串串指尖微顫, 像是被觸電似的往下挪, 緊緊托住保溫桶下方。
慕容詩把保溫桶交給她。
這湯很清,上面漂浮着幾顆枸杞和幾滴晶瑩的油星,底下有一半是雞塊。徐串串小心翼翼把雞湯倒入碗中。
收手, 看了一眼幹淨的茶幾面,徐串串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手沒抖, 一滴沒落下。
她低眉順目, 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您先來。”
慕容詩嗤笑一聲,将金屬湯勺放入兩個碗中,說:“吃飯而已,不用這麽拘謹。”
怎麽可能不拘謹?徐串串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一些,看到慕容詩端起碗, 她才有下一步的動作。
這湯一直用保溫桶裝着,有點燙,慕容詩先是用嘴吹了吹,再小口小口地抿下。
徐串串就比較急躁,她恨不得馬上吃完馬上走人。她的碗已經見底,慕容詩還在慢條斯理地喝着雞湯,頓時尴尬了,拿着空碗不知所措。
慕容詩下巴點了點桌面上攤開的飯菜。
“那……我就不客氣了。”
徐串串給自己盛了半碗米飯,冷不丁地聽到慕容詩說:“你多吃點。”
徐串串遲疑了一下,說:“其實我吃得也不是很多。”
慕容詩眉毛一挑,眼中是促狹的笑意:“是嗎?”
“……”徐串串低下頭默默把飯給加滿。
糖醋魚,香菇炒油菜,紅焖豬腳,還有一個涼拌木耳,這麽多的菜,慕容詩那點飯量只怕連四分之一也吃不了,徐串串敞開肚皮也吃不完。
就算能吃完,她也不敢像之前那樣毫無顧忌。
慕容詩終于把湯給喝完了。徐串串看着她只拿了一小團的米飯,對比自己碗裏的,更覺不好意思了。她清了清嗓子,說:“你長這麽高,為什麽飯量這麽小?”
慕容詩頓了頓,說:“我每一頓都吃不飽。”
“啊?”
慕容詩無所謂地說:“為了不長胖,只能委屈自己的胃。”
徐串串将慕容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心說:“難怪這麽瘦。”
果然愛美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徐串串目光不經意掃過慕容詩那條細腰,說不羨慕是假的,她突然後悔米飯盛多了。
慕容詩自動忽略掉她的窺視,又一次提醒她說:“所以你要多吃點,別浪費。”
徐串串:“……”為什麽每次都把這麽艱巨的任務交給她?
徐串串默默吃菜,她騙自己,只要不去看對面的人,心情就能輕松些。
“現在是下班時間,你不用這麽怕我。”
徐串串夾菜的手抖了抖,她故作鎮定:“我沒有怕啊,只是……還不太習慣。”
“我這個人很好說話。”
徐串串倏地看向她,眼中難掩驚訝。
好說話?那上次罰她朗讀贊美文還錄音算怎麽回事?
慕容詩硬是從她眼眸中讀出了控訴的含義,也不惱,輕描淡寫地說:“前提是不要惹我。”
徐串串:“……”您真謙虛。
徐串串花了好長時間才慢慢放松下來,聽完她的話又開始緊張了,于是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徐串串喜歡吃肉,但是面對慕容詩不敢完全放飛自我,她頻繁地去夾那兩盤素菜。慕容詩也偏愛素食,兩個人的筷子不可避免地撞到了一塊兒。
徐串串趕緊收手,示意她先來。
慕容詩看了她一眼,說:“看不出來你這麽熱心。”
“嗯?”
“蓮姨是我媽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那天謝謝你幫了她。”
話鋒轉得太突然了,徐串串愣了愣,正襟危坐:“小忙而已,你們太客氣了。換做是您的話也會那麽做吧?”
慕容詩扯了扯嘴角,說:“不用恭維我,我沒你這麽好心。”
“……”馬屁拍在了大腿上,徐串串臉上好不尴尬,她眼眸閃了閃,“蓮姨的手藝真是不錯,飯菜很香,湯也很好喝。”
慕容詩點頭表示贊同:“我會幫你轉達的。”
“那……您跟她說,我已經嘗過了,下次讓她別給我帶了。”
“嗯。吃菜。”
“好。”
“吃肉。”
“好……謝謝謝謝!”沒想到慕容詩居然給她夾菜,徐串串吓得差點站起來。
慕容詩臉上波瀾不驚,筷子收回,說:“蓮姨特地給你做的,你一口肉沒吃,豈不是辜負了她的心意?”
“是是是,我吃……”徐串串擡手抹了一把汗,把那塊紅焖豬腳放進嘴裏。
吃了将近半個小時她們才吃好,盡管盡了最大努力,還是有些剩餘,徐串串在收拾殘局時,難為情地說:“我不是要故意浪費的,實在是太多了。”
慕容詩對此沒說什麽。
“要是再多一個人肯定吃得完。”徐串串開始沒話找話,“對了,怎麽沒看到Linda?”
“她去稅務局辦事了。”
“那這些要不要留給她?”
“不用,她男朋友公司在那邊,我想他們中午應該會一起吃。”
“哦。那我拿去倒了吧。”
洗手間裏沒人,徐串串先是把保溫桶放到洗手臺上,然後去茶水間的櫥櫃裏找到了洗潔精。重新進入洗手間時,發現有個女同事正好奇地打量她放在洗手臺上的東西:“誰啊這麽占地方?”
徐串串趕緊把保溫桶挪到一邊:“不好意思,是我。你先洗吧。”
女同事看向她:“小徐啊。你也自己帶飯了?”
徐串串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這麽大個桶你一個人吃得完嗎?”
徐串串:“……”實在不想讓別人知道她今天中午是和慕容詩一起吃的,她支支吾吾半天,“我飯量大啊。”
女同事驚呼:“再大也吃不完吧,都成飯桶了。”
徐串串:“……”
“嘩嘩”的水聲傳來,徐串串看着女同事洗手,故意岔開話題:“你吃了嗎?”
“吃了,準備找個地方午睡。”女同事甩了甩手,突然湊過來,壓低聲線,“我聽說最近慕容小姐總找你,不會是打算給你升職吧?”
徐串串錯愕不已:“怎麽可能!”
“不是嗎?可是你又不直接歸她管,不是升職,那她每次找你都是為什麽?”
兩次是為了耍我玩,這次是叫我去吃飯,你信嗎?
連徐串串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所以她不打算說實話。
“就是聊工作上的事。”她把洗潔精倒上,擰開水龍頭開始清洗,避開女同事的目光。
誰知這女同事還不肯罷休:“她這個人一定很恐怖吧?”
徐串串心裏咯噔一跳,違心地說:“不恐怖啊。”肩膀上被撞了一下,她身體晃了晃。
女同事在鏡子裏沖她擠眉弄眼,說:“小徐你也太虛僞了。”
“……我怎麽虛僞了?”
“你怕什麽?她早就跟Linda開車出去了,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又沒人去給她告密。”
如果慕容詩出去了,那剛才跟她吃飯的人是鬼嗎?
徐串串堅決不上套,她吃過虧,可不敢再對慕容詩評頭論足。再說了,吃人家嘴短,她不能扭臉就把慕容詩給賣了吧?
她沖掉手裏的泡泡,嗫喏着:“我覺得她這人挺好的。”
女同事嗤之以鼻:“好?誰不知道她是女魔頭,剛來就換了清潔工,還把倉庫的三個人給開掉了。改的那些規章制度簡直比法律還嚴,特別是那個績效考核,動不動就扣分,她早就把全公司的人給得罪光了。要不是懶得換工作,我早就辭職不幹了,這女的就是仗着自己老爸老媽,不然的話……”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我什麽也沒聽到。徐串串不斷催眠自己,只希望這女同事快點走。
耳邊的唠叨戛然而止,她不明所以,擡起頭來。
女同事看的是門口方向,嘴巴微張,面露驚恐。
徐串串轉過身也朝門口看去,呼吸一緊。
慕容詩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無聲無息靠在門邊,那雙看人時犀利的雙眸無波無瀾。
女同事總算反應過來,惶恐地說:“慕容小姐,我錯了,我……”
“下午你不用上班了,去人事部交辭呈。”慕容詩冷冷地打斷她。
聞言,那女同事的臉唰地變成了一張白紙。
慕容詩看都沒看她,徑直走進來,将手裏的馬克杯放到洗手臺上,對瞠目結舌的徐串串說:“順便幫我洗了,謝謝。”
直到慕容詩消失很久以後,洗手間裏還是沒人敢說話。那女同事好像是被吓懵了,呆立在原地半天沒反應。徐串串想安慰又不知道怎麽安慰,只好轉過身假裝洗東西。
……
“進來。”
隔着一扇門,徐串串都能聽出慕容詩說這兩個字時透着的怒火。她懷裏抱着洗幹淨的保溫桶,另一只手拿着洗好的馬克杯,費了半天勁才擰開門,戰戰兢兢走進去,把東西放下。
找到了慕容詩的位置,她卻不敢直視,小聲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出去了。”
“幫我倒杯水,要常溫的。”不帶感情的聲音,聽着卻讓人起雞皮疙瘩。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惹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徐串串咬了咬下唇,拿起剛放下的馬克杯準備走人。
“你去哪?”慕容詩叫住了她。
徐串串愣了愣:“您不是讓我幫您倒水嗎?”
慕容詩把椅子調成一個弓型,解開的長發幾乎将紅色的椅子面給蓋住。她臉很白,補了妝後嘴唇顏色很豔,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竟有幾分妖嬈。但一想到在洗手間門口她對女同事說的那句話,徐串串不禁打了個寒顫,匆匆別開頭。
慕容詩搭在扶手上的手臂指着某個方向,懶懶地說:“飲水機就在那邊,你看不到?”
飲水機就立在魚缸和一盆綠植中間,蠻顯眼的……
徐串串走過去接水,敲了敲那嶄新的飲水機:“這是新買的嗎?”
慕容詩揉了揉太陽穴:“一直都有。”
一直都有,自己怎麽就沒發現呢?
好吧,以前每次進來徐串串都膽戰心驚,還真沒有認真打量過這個房間。
她把水遞給慕容詩時,碰到對方冰涼的指尖:“是不是空調開太大了?您的手好像一直都很涼。”
慕容詩把水放在一邊沒喝,擡眸看了看她,答非所問:“你等下是要回去休息嗎?”
徐串串警覺:“您還有什麽吩咐?”
“耽誤你幾分鐘,坐下來聊聊。”
“聊什麽啊?”徐串串面部緊繃着,“我還是站着吧。”
慕容詩像是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說:“我這樣看着你脖子很累。”
“……”徐串串拉開椅子坐下,心裏忐忑萬分。
“剛才你有沒有說我什麽?”
果然沒好事。
徐串串穩住呼吸,一字一頓:“我就說你挺好的。”
慕容詩眼睛一眯:“真的?”
徐串串鄭重點頭。
“你心裏難道一點也不記恨我?”
徐串串右眼皮一跳,背部挺直,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慕容詩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明顯不相信她說的。
徐串串捏了捏手掌心,跟洩了氣似的,肩膀一垮,說:“好吧,我承認我的确有些怕你,但是我保證,那次之後我再也沒說過你一句壞話。”
“哦?也就是說心裏還是有怨言。”
“……”怎麽這麽難對付呢?
徐串串可以寫出長篇大論的小說,但是現實生活中嘴很笨,面對慕容詩,這種情況加倍。她挺讨厭自己這一點的,糾結得想要抓頭發。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突然聽到輕微的一聲嘆息。
慕容詩坐了起來,面沉如水,說:“沒事了,你走吧。”
徐串串心中竊喜,又不敢太得意忘形,她動作輕緩地站起來,把椅子推到裏面。
她偷偷掀了掀眼皮,發現慕容詩垂着眼在沉思,又長又密的睫毛蓋住了眼底的情緒,看上去整個人都柔和了許多。
說起來慕容詩也才比她大一歲。撇開她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徐串串倒覺得慕容詩是個不錯的領導者。
慕容明坤是技術人員出身,他最喜歡做的就是鑽到車間裏去研究機器。沒有架子,他可以跟公司所有人打成一片,但他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由于常年疏于管理,職員們一直懶懶散散,工作沒激情,公司效益上不去。
慕容詩的手段的确狠了些,雷厲風行說幹就幹,沒有一個緩沖期,那些喜歡偷懶想在這混日子的職員受到了強烈沖擊,他們怎麽可能不心生怨恨?
徐串串心念一動,緩緩道:“我剛才沒有撒謊,您真的做得挺好的。”
慕容詩狐疑地看着她。
“真的挺好的……雖然有時候您很吓人,但那是一種威嚴啊,沒有威嚴怎麽管理手下。”徐串串舔了舔唇,“上次您發燒還帶病工作,我蠻佩服您的。”
慕容詩沒吱聲。
“您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這一天過得跟做夢似的。
下班回到家中,徐串串習慣性先打開電腦,QQ自動登錄,登錄成功,右下角就在閃,她用鼠标點開。
安祭:“你在碧水被人挂了[鏈接]”
消息發送時間是在三小時前,那會兒徐串串還在上班沒空看手機。
被人挂了?
徐串串暗暗心驚,點擊鏈接,頁面變成了粉紅色,系統提示“此貼不存在。”
徐串串:“打不開啊,什麽東西?”
安祭:“沒事了,帖子已經被管理員删了。”
徐串串:“到底什麽情況啊?”
安祭:“之前有人去碧水挂你,說你開小號給自己新文投深水刷榜打壓別的作者。”
徐串串:“什麽小號?我怎麽可能跟自己投深水,我腦子又沒進水。”
安祭:“淡定淡定,沒有實錘就挂人,大家都在為你說話,現在帖子删了,而且那個樓主也被封了ID。”
徐串串:“誰吃飽了沒事幹挂我幹嘛?”
安祭:“雖然沒根據,但我猜可能是香橙幹的。”
徐串串:“為什麽是她?”
安祭:“因為你現在壓在她頭上[圖片]”
截圖是霸王票排行榜,徐串串的新文就排在香橙那篇修仙文前一名。
徐串串好一陣無語。
安祭:“不過沒有證據,我們也不能做什麽。你別玻璃心啊,安心碼字,其他別管。”
徐串串還是一頭霧水,點開讀者群,發現群裏都在聊這個話題。
——動不動就挂人,那人紅眼病吧。
——大大抱抱,我們永遠支持你@愛吃麻辣燙。
——大大應該還沒下班吧。
——投雷晉江會抽掉一半啊,誰會這麽傻給自己投這麽多錢,而且大大又不需要靠這些來曝光。
——就是就是。詩寶寶攻氣十足,大大這麽弱受,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說是情侶我還相信!
——詩寶寶別哭,抱抱你,麽麽噠路人詩。
……
看到這裏,徐串串更懵了。
徐串串:“挂我那人不會說路人詩是我的小號吧?”
安祭:“是啊,貼了路人詩的讀者後臺截圖,還貼了她所有的給你投雷的記錄,但還是證據不足。”
徐串串又無語了。
雖說每個作者都是一個精分的能手,可是她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精分成路人詩那種別扭的人格啊!
說曹操曹操到。
被群友紛紛@的某人按耐不住了,私聊找到她。
路人詩:“她們說什麽,我怎麽一句也沒看懂?”
具體情況徐串串也不太了解……
徐串串:“就是我被人挂了。你給我投了很多深水,有人懷疑你是我小號。不過現在沒事啦,那個挂我的帖子因為證據不足被删了。可能是有人看我不順眼吧,不好意思啊還連累你。”
路人詩:“哦。意思是我以後不能給你投雷了是吧?”
徐串串:“這個,看你自己……想投就投,不想投,安靜看文也是對我的支持[比心]”
路人詩:“懂了。”
一分鐘後。
讀者群炸開了鍋。
——啊啊啊!!!八個深水!!!詩寶寶V587!!!
——天啊,土豪詩這麽不淡定,是生氣了嗎?別氣別氣,摸摸你~
——大大你快看啊,首頁橫幅全是你和詩寶寶,好有愛的畫面[圖片][圖片][圖片]”
……
徐串串已經看到了。
她起先以為是系統抽了,一刷新看到路人詩的八條深水投雷記錄,簡直懷疑人生。
徐串串:“你你你又又又手滑了嗎?幹嘛一下子投了這麽多!”
路人詩:“清號。”
徐串串:“清號?什麽意思?”
路人詩:“這個號晦氣,不是被人罵就是被人挂,我打算重新換個號。”
徐串串:“換號不麻煩嗎?”
徐串串暗嘆土豪就是任性,砸錢眼睛都不帶眨的,而且這次投雷的理由真的是有點……
這事跟自己脫不了幹系,徐串串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想着先把這個任性土豪的情緒安撫好。
可還沒等她消息發出去——
路人詩:“麻煩,所以我打算卸載APP。”
徐串串:“卸載後你怎麽看小說?網頁的話閱讀體驗很差的。”
路人詩:“那就不看了,氣人。”
徐串串:“……”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晚了二十分鐘,中途被叫去吃飯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