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除去上次請卡爾頓夫婦到家裏來的時候, 伍世青已經很多年沒跳過舞了。
三十歲相對于懷瑾來說可能有些大了,但相對于東幫老大的身份來說, 有些太年輕了,伍世青刻意的讓自己看起來穩重, 跳舞這種活動相對于他的身份有些太時髦了。
然而,正因為伍世青已經許多年沒跳舞了, 若是他驟然邀請懷瑾跳舞,這會有些奇怪,所以他眼睜睜的看着司徒嘯風和懷瑾一起共舞, 然後趁着其他人不注意逗得懷瑾踩了司徒嘯風一腳。
其實不過是一些跑江湖騙人的把戲,小姑娘沒怎麽出過門, 所以激動得眼睛瞪得圓圓的, 像是要立馬跑過來一般, 然而, 就像是老流氓不合适請小姑娘跳舞一般,衆目睽睽,小姑娘也不能真的就跑來老流氓邊上來玩。
司徒嘯風與懷瑾跳了一支舞回來,與伍世青坐在一張桌子上,繼續喝酒打撲克牌。
多數宴席上,在角落裏總是有這樣一群老男人,夾着煙,喝着酒,吹着牛,打着牌, 時不時的用色眯眯的眼神看一下舞場裏年輕漂亮的女人。
對比身後朝氣蓬勃如鮮花一般的少年,他們少廉寡恥的就像是腌了數年的臘肉。
馮蘭香過來的時候,伍世青剛輸了一把大的,丢了手裏的爛牌,去摸手邊的酒杯,卻發現酒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空了,還沒揚手叫聽差過來添酒,便見一人端着酒瓶為他斟酒。
伍世青初時并未見着人,只是見着斟酒的人皓腕如霜,帶着一根細細的金手鏈,不像是尋常聽差的,再一扭頭,才發現竟然是馮蘭香。
馮蘭香雖然是唱戲的,但是名角兒,而且是如今坤生第一人,早年她沒紅的時候不好說,自打幾年前紅了起,便再未聽說陪過客,她又極其愛惜名聲,往常便是有何宴席,請她做客,也是別人與她斟酒,沒有她與誰斟酒的,如今她竟然不請自來,為伍世青斟酒,伍世青也是覺得怪異得很。
伍世青早前給馮蘭香打過簾,是衆所周知的馮蘭香的戲迷,雖然伍世青自己心裏清楚,他不過就是給司徒嘯風這個真戲迷面子,但做戲要做足,唱戲的都是靠臉面吃飯的,沒有說先給人面子,然後再打人臉的道理,雖然說這樣作踐人的貴人不是沒有,但伍世青向來凡事給人三分顏面。
“馮老板擡舉,我實在是受寵若驚。”伍世青立時便起身給馮蘭香拱手,又擡手請馮蘭香做他的位置,倒真是一副戲迷的做派。
而馮蘭香見了卻是一笑,粉唇皓齒,與她扮的霸王項羽判若兩人,一副嬌豔的模樣,細聲道:“伍老板客氣,我不坐。您坐。”又與在座的說道:“我卸了妝,見着諸位都在,便冒昧過來謝謝諸位為我捧場。”
此話一出,在座的不管方才有沒有去戲臺看的,都自然要吹捧一番馮蘭香的戲唱得好,伍世青撩着長衫坐下,也跟着捧幾句,只是卻見馮蘭香的頭號戲迷司徒嘯風道:“馮老板有些厚此薄彼,怎麽只給老五斟酒,不管我們幾個。”
原本按伍世青想的,既然司徒嘯風開口了,既然馮蘭香已經給他斟酒了,肯定也就順勢給在座的都斟上了,畢竟說起來,他們一圈坐着的五六個人,身份上都夠得上喝一杯馮蘭香一杯酒了。然而不想馮蘭香聞言卻是一手扶着伍世青的沙發背上笑而不語。
頓時,幾個老男人就笑得有些玩味兒起來,便聽朱越彬笑道:“司徒參謀長您這話說得便糊塗了,人五爺是給馮老板打過簾的,咱幾個在馮老板心裏的地位怎麽能跟五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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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蘭香聽了這話,頓時兩頰有些泛紅,說道:“您說笑了,只是湊巧伍老板杯子裏空了罷了。”只是這話說得極輕,仿佛說的人也沒什麽底氣的樣子。
就這麽三言兩語,伍世青若不是伍世青,他自己都有點兒信他與馮蘭香有點兒什麽了,更不要說,在座的其他人,皆是起哄的調笑起來。
伍世青往馮蘭香看過去,只見這馮蘭香看着他眉目含情,很是有些意思,随後竟索性扶柳之姿斜斜坐在了他坐的沙發的扶手之上。
【這又是哪門子的幺蛾子?】
也沒等伍世青多想,卻聽賀森笑着道:“快看快看,伍老板的未婚妻小姐正往咱們這邊兒看着在。”
伍世青伸頭一看。隔着大半個舞場,他家原本跟同學聊着天的小姑娘可不正歪着頭,睜着一雙大眼睛往他看着在。
說出來你不信,自打自家小姑娘不鹹不淡的就給人換了個先生,伍世青一見着小姑娘這副樣子便心裏發慌。
如此,伍世青心裏一慌,倒是沒有站起來,只是立馬不自覺的往遠離馮蘭香的方向靠了靠。
然而,就這麽一個小動作,卻是實實在在的落在了在座衆人的眼裏,頓時自然是滿堂的大笑。
衆人的大笑中,馮蘭香道:“伍老板有未婚妻了?我倒是沒聽說過。”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嗎?伍世青原想着既然說到這份上了,馮蘭香應該是要從他的沙發扶手上起來了,不想她依舊沒起來,倒是遠處懷瑾揚手叫了個聽差的過去,取了頭上那支紅玉發簪交給聽差,又與那聽差的說了幾句話,然後便見着那聽差的朝這邊兒走過來了。
【他娘的這是要老子用簪子自盡嗎】
所謂的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衆老男人見着正主派人來了,更是樂得嗷嗷叫。
卻見那聽差的走過來,将那根紅玉簪子捧到馮蘭香的面前,道:“馮老板,這是那邊金小姐給您的賞,金小姐道今日只顧着給老太爺祝壽,旁的都不仔細,伍老板出來的時候忘了帶金銀錢財,您大人大量,勿怪。”
【我竟然以我半文盲的腦袋揣測我家女公子的作為,是我的錯】
在座的男人們原是想着要看一出争風吃醋的好戲,不想伍世青的小未婚妻派來的人竟是這番作為,雖然顯而易見還是吃醋的樣子,但與他們預想的很是不一樣。
【那能一樣嗎?咱家大小姐那做派,就沒見過第二個】
再看那聽差的捧着的紅玉,色澤品相皆是難得的好,少有的珍品。玩笑歸玩笑,這可是實打實的錢,一旁朱越彬伸頭仔細将那簪子瞧了一會兒,道:“這怕不是值個上千塊了。”說完便與馮蘭香道:“馮老板還不趕緊的接着,你若是不喜歡,接了丢給我也是可以的。”
馮蘭香原是不想接,送的人明說了是賞的,她若是接了,豈不是瞬間就落了下乘?但她本來就是個唱戲的,即便這會兒她不在戲臺上,她也是個唱戲的,人家給賞不接那就是打人的臉。
如此馮蘭香眼珠兒溜溜的往伍世青瞧,馮蘭香雖是坤生,但唱戲的少有長得不好的,也是個容貌上等的美人,只不過伍世青今日真是平白惹了官司,正摸着頭想着回去該怎麽哄人,見馮蘭香看過來難免臉上露出不耐,道:“趕緊接着吧,爺今日沒帶錢,要別的也沒有。”
且不說伍世青說出“沒帶錢”三個字,惹得衆人大笑,等到馮蘭香接了那簪子,卻見一直站在旁邊的水生上前道:“馮老板,您不親自去與我們小姐道謝嗎?”
馮蘭香聞言往水生看過去,水生倒是一貫冷淡的模樣,只是邊上齊英一臉的兇色,馮蘭香一驚,立時道:“是的,我要去向金小姐道謝。”
再說懷瑾這邊兒,倒不是懷瑾先發現馮蘭香往伍世青那邊去了的,是呂沛薇先發現,拉着懷瑾看的。
初時懷瑾也确實不以為意,因為她知道伍世青并不是票友戲迷,伍世青這個人吧,暫時懷瑾還真沒看出他有什麽特別癡迷的東西,抽煙喝酒有些厲害是真的,但看戲什麽的……
懷瑾小聲用只有呂沛薇和慧平聽到的聲音說道:“這馮老板是演霸王別姬的,不是我看不起那位爺,那位爺連項羽是哪一朝的人都不知道。”
呂沛薇是個直爽的性子,聽了這話,便道:“你這就是看不起那位爺。”說完大笑着扶着懷瑾的肩直搖,在她的耳朵邊上道:“你是怎麽好意思說出‘不是我看不起那位爺’的?”
懷瑾頓時也是笑得不行,卻還辯解道:“我這頂多叫實事求是,又不是诋毀他。”一旁慧平拉着呂沛薇說道:“你別跟她說,她就一張嘴厲害,說什麽都能說出理來,總歸那位爺拿她沒辦法,也就認了。”
至于後來的事,懷瑾便是聽不到伍世青那邊兒都在說什麽?但看情形倒也猜得出來。馮蘭香那邊往伍世青的沙發扶手上一坐,呂沛薇便壓低了聲音直罵:“這馮老板名聲倒是好得很,我過去還真是信了,不想竟是這路貨色,果然是下三流的玩意兒,骨子裏頭都是下賤。”
呂沛薇說完自然要拉着懷瑾道:“我看伍老板倒是真如你所說的,對她沒意思,都沒有正眼,總歸是她不好。”
“這個我也知道。”懷瑾歪着頭往伍世青那邊兒看,也知道定是不少賓客在偷摸的看她,面上沒顯出什麽不悅,只是輕聲道
:“這樣的時候,來這麽一出,這馮老板也太不給我面子。”說完又與呂沛薇和慧平道:“她這種身份,這般衆目睽睽的湊上去,這般不識趣的模樣,難道要他站起來推開她不成?明明是她的錯,到時候別人卻肯定要說是他沒風度,保不齊還要說我的不是。”
慧平聽了也道:“正是如此。要我說,這也不知道是收了多少錢,來尋我們不痛快。”
懷瑾點頭道:“我想着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