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二十一

溫聿寒的不安變成現實,容宸果然搞了個大事出來。

他蟄伏一月,于春末殺上天虞山。從天啓峰一路掠到碧華山,殺了戒律堂七位長老和副掌門袁鴻飛,其中包括隐世二十三年的太虛尊者樂無極——天虞山派前任執劍長老,也即陸清遠陸掌門之師。

其餘弟子重傷近百人,但死去的不過寥寥數人。

其中有一人是梁文彥。

溫聿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收拾東西準備搬出寒冰洞。呂邰奉師尊之命查了整整五日,盡心盡力,守山的弟子挨個問過,均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因此陸清遠正打算第二日一早放溫聿寒出去,所以叫他提前收拾好東西。

寒冰洞位處天虞山神脈中心,靈力充沛,名字裏雖有“寒冰”二字,但事實上并沒有多冷,歷來是各培胎境大長老清修之地,陸清遠此番将他關押在這裏,乃是明貶暗擢。呂邰查了五日,溫聿寒卻在寒冰洞裏待了十日,雖日日練功修行不辍,但因心有雜念,因此修為并未長進多少,說起來其實白費了陸清遠一番好意。

溫聿寒有些羞愧。

他正羞愧着,卻發現洞外陡然騷動起來。起初溫聿寒并沒有把外面的吵鬧聲放在心上,然而過了一會兒,噪音卻越來越大,隐約還夾雜着驚呼聲和慘叫聲。

他意識到事态不對,走到洞口一看,差點被一片血光閃瞎雙眼。

這光景就像被強盜洗劫的小山村!裏裏外外到處是人,有的躺在地上□□不止,有的扛起傷者來去匆匆。更多的人在往山下疾馳,面帶愠色,殺氣滔天。

然而哪一幫強盜敢上天虞山燒殺搶掠?!

溫聿寒震驚至極。

陸清遠在洞口布下結界,溫聿寒出不去,于是扯着嗓子吼道:“哎!發生什麽了?”

然而他喊了好幾嗓子,并沒有人理他。

溫聿寒覺得他們是在故意無視自己。

不過還好他眼尖,抓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忙道:“蔚寧!”

蔚寧正急吼吼地往山下沖去,聞言足下一頓,緩緩轉過身來。

溫聿寒倒吸一口冷氣。

小孩發絲淩亂,亵衣都沒換,只批了件外袍提了把劍就匆匆往山下趕去。應該是在睡夢中突然驚醒。他紅着眼眶,抿起嘴緊緊盯着溫聿寒,一點兒也不像往日那個吵吵鬧鬧嬉皮笑臉的蔚寧。

好像不太妙。

“發生什麽了?”

隔着一層結界,溫聿寒小心翼翼地問他。

蔚寧不說話,仍舊死死地盯着他看,明顯在忍淚。

溫聿寒覺得小孩是害怕自己一開口就哭出聲來,于是聲調放柔,又問了一遍:“你先告訴二師兄,外面發生了什麽?”

“你不是我二師兄!”

蔚寧終于忍不住了,眼淚洶湧而出。他嘶吼出聲,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邊,明顯也都帶着敵意。

“不是,你別哭哈……”溫聿寒完全搞不清狀況。

Excuse me?怎麽他在寒冰洞裏老老實實關着禁閉還能惹出事來?

而且蔚寧今天中午還死皮賴臉地纏着他唠嗑呢,怎麽到了晚上就翻臉不認人了?

一定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尚思忖着,就見呂邰從天而降,一掌劈暈了蔚寧,把他扔給其他弟子,叫他們和傷員一起捎回去。

“容宸殺了戒律堂七位長老和袁副掌門。”呂邰聲音冷到掉渣,“文彥奉師尊之命去師祖處取書,也慘遭毒手。”

溫聿寒:“他,他……他一個人?!”

呂邰:“好在是他一人。現下身受重傷,已被師尊攔截在山腳,待我殺之,再來聽你辯解。”

宇宙大爆炸都不能比這件事情讓溫聿寒更為震驚。

容宸,單槍匹馬,滅了天虞山派大半主力。

喬芮猜忌他與容宸暗通款曲,眼看着冤情即将洗清,各方守備也有所松懈,容宸卻在這個節骨眼攻上山來。如果溫聿寒是呂邰也一定懷疑是自己給容宸通風報信……

……然而都到這時候了這種事算個屁啊!

容宸重傷?傷得有多重?聽呂邰的話他今日若遭圍追堵截定然必死無疑

“我不解釋,只求大師兄帶我一起過去!”

“你過去做什麽?”

“容宸……”

長劍铮然嗡鳴,直插入腳邊土地。呂邰眼中寒意森然,一瞬間殺氣直指向他:“那魔頭的名字你以後要是敢說第二遍,就不必叫我大師兄了!我定連你一道殺了,同那魔頭一起去給諸位前輩和四師弟祭血!”

他雙目赤紅,一看就知并非玩笑。

呂邰正處在盛怒之下,如果自己還敢提容宸的名字,或者提起這樣的話,他說不定真的會回過頭來一劍劈了自己。

溫聿寒似乎認識到這一點,雙手頹然垂下,不發一語,放任呂邰轉身離去。

然而這只是做做樣子給呂邰看的,溫聿寒臉皮這麽厚,怎麽可能是輕易放棄之人

眼下這個情況,大多數人都會以為他是跟容宸一夥的。哪怕是唐珏,都不會冒着大不違前來幫他,因此想過去還是只能靠自己。

然而他一個小小的丹虛境,能想出什麽辦法破開神聖領域強者設下的屏障?就算能想出來,依這個速度,等到趕過去容宸都要死透了,有什麽用

總要試試的。

他一咬牙,從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開始,現下也只能指望這把不知名的神器争氣一點了。于是将全身真氣灌入其中,對着結界就是奮力一擊!

這個動作中二至極。

更打臉的是,這是鏡門。

也就是說他使了多大力,結界只會用更高的倍率給他反彈回來。

原來陸清遠從一開始就在提防着他

溫聿寒幹看着一團白光聲勢浩大地直沖自己而來,而四周狹窄,避無可避,他心一橫閉上眼,直道吾命休矣,這下恐怕非死即殘了!

然而他手中短刃卻忽地脫手飛離,筆直向前撞上前方那道光刃。

溫聿寒始料未及。

強光乍現,他被氣浪往後掀翻了十多米。爆炸的巨響震得他耳膜發疼,一瞬間仿佛喪失了五感。

……?!

一塊冰柱把溫聿寒從懵逼中砸醒。

他才勉強能夠視物,就感覺四周地動山搖,心知一定是剛才的爆炸太劇烈,快把洞穴搞塌了。

不好意思啊陸掌門還有各位長老,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們修仙的地方給毀了的。他在心中默念,也顧不上結界究竟有沒有破開,跌跌撞撞地摸瞎往前走去。

結果才走了幾步他就踢到一個東西,硬硬的,發出當啷一聲。溫聿寒伸手一摸,是劍柄,心道一定是那把匕首了,于是随手提起來繼續往外沖。

只是他怎麽感覺這匕首仿佛重了一些?

算了,先不管,能出去再說。溫聿寒一咬牙,也是拼了。

他運氣好,這把匕首着實靠得住。不愧是大boss留下來的東西,成功撞開結界。他後腳剛出去就聽見身後地動山搖“轟”的一聲。溫聿寒腿一軟撲倒在地,待眼上的刺痛感逐漸消去,才鹹魚打滾一般翻身坐起。

“呸!”他滿嘴的灰,很不講文明地吐了一口痰。

看着被一塊塊巨石掩埋的洞口,溫聿寒心有餘悸:他只要稍微走慢一點,現在就是肉醬了……等等。

匕首的觸感不對啊。

他從手柄往下,一路摩挲過去。指尖所觸之處光滑如新,冰寒刺骨。他足足摸過一尺都沒有結束?

溫聿寒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這哪裏是一把匕首,分明是一把長劍!

他急忙起身,将其捧于雙手之上,定睛細察。在火光的照耀下,三尺青鋒銀芒乍現,猶如水鏡,清晰地映出溫聿寒雙目裏的震驚之意。而劍身氣勢淩人,鋒芒畢露,溫聿寒僅是捧着,已覺森然寒意入骨三分。他翻來覆去細細打量此劍,護手上雕有日月明暗雙紋,大氣磅礴,旁邊卻刻着極為小氣的兩個小字,“天問”。

溫聿寒雙手微顫。

這把匕首居然是天問劍?

他張了張嘴,百感交集。

當日還是冉公子的容宸站在陰冷潮濕的牢房裏,雙手捧着它,眼神明亮,鄭重其事地囑托他道:“兄長遺物,還望能助溫兄一臂之力。”

當日依舊是冉公子的容宸坐在桌前,一邊吃着小米粥一邊對他說:“我會記你恩情。”神色平靜如臘月冰封之湖,因此溫聿寒只當此話是他在同自己客套。沒想到他說記恩卻是真的記恩,到手的天問神劍意義非凡卻留給自。而同時他先是把自己一掌推開後來又單槍匹馬殺上天虞山來……莫非是心中早有計劃因此怕自己被他牽連?

幾秒鐘的時間裏,溫聿寒心思千回百轉地繞了一圈。

他怎麽這麽蠢?為什麽沒想到這一層?

手越攥越緊,刀鋒割開掌心,鮮血滴落在地,與野草尖上将近幹涸的血跡融為一體。

其實溫聿寒覺得自己當日真算不得救他,不僅一點兒作用沒起,還做了拖油瓶,要他把受傷的自己拖下山去。

可是容宸記恩,不記結果,只記情義。

溫聿寒眼眶一熱。

萬一這種猜測屬實,那麽到底是誰欠誰的恩?

周圍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寒冰洞傾塌,溫聿寒逃出。又見他在原地呆楞半晌之後拔腿欲行,方才反應過來,拔劍合陣将他包圍,就連上趕着去殺容宸的人裏面都有數人停下腳步,劍鋒一轉,警惕的目光轉向溫聿寒。

陸掌門新帶回來的溫二弟子喜歡一個大魔頭,此事全天虞山派人盡皆知。而他喜歡的這個大魔頭今晚屠了他師門十餘位前輩和同門,從此雙方必然勢不兩立……在場的所有人都想知道溫聿寒會如何抉擇。

為首的一人代替他們問了出來:“溫二師兄,你想做什麽?”

他正是剛才喝令圍陣之人。溫聿寒不認識他,也不想認識他。主角算個啥,天虞山死了多少長老和我有什麽關系。反派又怎麽樣,千刀萬剮又怎麽樣,容宸才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鐘情的那個人。除了蔚寧和溫白,天虞山人人猜我忌我防我,反倒不如一個容宸真心待我。他記我情義,我卻罔顧他性命,哪有這個道理這還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嗎?

撥雲見月,豁然開朗。

一瞬間,溫聿寒什麽都不怕了。

他忍不住笑道:“當日曾有一人借我一物,我允諾要親手歸還給他。如今正是踐諾之時。”

至于那人是誰,不言而喻。

衆人神色一繃,雙手握得更緊。為首那人聞言怒目道:“結陣!”

溫聿寒不敢與天虞山派合劍術作對,也不欲在此浪費時間。所幸容宸吸引了大批火力,留下的這些弟子修為尚淺,彼此間又缺乏默契。溫聿寒長劍一掃劃過半弧,借神劍威勢,很容易便抓住空隙突出重圍。

他把頭發散下,從一旁的小樹林裏繞了一圈甩開身後追兵,隐在夜色和天虞山派衆多弟子當中,魚目混珠,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不管救不救得下,他都必須去救容宸。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想讓人get到少爺帥點的我(ry

太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感的變化了,這幾章整個感覺都不對,好想求指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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