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宜子張了張嘴,感覺自己的喉嚨和眼睛都幹巴巴的。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也知道自己應該尖叫逃跑——但是手腳都冰冷的軟了下去,她沒有一點點力氣再去做多餘的事情了。

泉栀晃着自己手裏撐開的傘,笑容甜美而可愛:“你聽,海浪撲到石壁上的聲音——”

“像不像心跳聲?噗通噗通噗通~”

最後一句拟聲詞,被她用嬌氣的調子念出來,就像撒嬌一樣。

宜子茫然的側過頭,聽見海浪撲打到石壁上的聲音——噗通噗通噗通。就好像人類的心跳聲。

遠處響起亂糟糟的腳步聲,遠遠的可以看見一批人趕了過來。泉栀打了個哈欠,離開了危險的懸崖。她走到廣田的屍體旁邊,饒有興趣的看着他的屍體。

廣田當然不是被宜子掐死的;宜子還沒有那麽大的力氣。廣田是被幻術騙死的。

他被幻術欺騙,以為自己已經被宜子掐死了。他的腦子接受了這個設定,并将這個設定傳遞給其他的身體組織:就這樣,一個被掐死的廣田誕生了。

09不勝唏噓:【這還是你第一次用幻術的時候死人呢。】

要知道,在此之前,泉栀使用幻術是可以作為一個安全訊號的。

泉栀滿臉無辜:【我也很意外啊,沒想到宜子黑化之後能這麽狠,直接憑借殺意和憤怒把我的幻術給加強了等等!不會這個人頭也要算在我身上吧?】

她臉色微變,連忙為自己争辯:【這可不是我殺的!不能扣我工資啊!】

09安慰泉栀:【放心,我們有一套完整的判定系統。】

泉栀:【完全沒有被安慰到。我現在請求醫療外援把他救活還算數嗎?】

“首領,人都抓回來了。”

耳邊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泉栀的思緒,她轉過頭,看見斷了一只手的竹下已經帶領着手下走到了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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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和廣田一起,被吓跑的那幾個同夥,現在都被竹下的人給抓了回來。不過看他們蒼白的臉色,估計也沒有什麽反抗的餘力了。

泉栀的視線往後挪了挪,看見芥川兄妹也混在其中。

她踮起腳伸了個懶腰,轉着手裏的小洋傘,道:“把現場處理一下吧。”

竹下謙卑的

垂着頭,詢問泉栀:“宜子要怎麽處理?”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呆滞坐在地上的宜子緩緩擡起頭,目光渙散的看過來——泉栀垂眸,眨了眨眼,随即露出笑容,甜甜的酒窩和小虎牙點綴在那張漂亮的臉上:“宜子做得很好呢,應該要給她獎勵才對。”

她走到宜子面前,笑眯眯的問:“好孩子,你想要什麽呢?”

宜子茫然的仰起頭,視線所及,是泉栀那張漂亮到不真實的臉。在對方的笑容裏,宜子卻聽見了某物破碎的聲音。在她的心底,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泉栀的笑容裏——破碎了,壞掉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又艱難:“首領決定就好了。”

“哎呀~這多讓人不好意思哦!”泉栀單手捧着臉,露出些許可愛的羞澀:“不過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把廣田的東西獎勵給你吧。”

“畢竟,這是你努力贏來的東西呢~”

廣田曾經是‘羊’的核心成員,他死去之後,他所留下的一切:權利,地位,財富——全都由殺死他的宜子來繼承。

這對宜子而言,無疑是加深了她的記憶。從此以後,她再也無法忘記自己親手掐死廣田的心情了。

泉栀的決定沒有人會質疑,尤其是廣田的屍體還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躺在那。

她打了個哈欠,看起來有些困倦。竹下體貼道:“接下來的事情我們會處理好的。”

“嘛~竹下君還真是讓人放心呢——”

泉栀看了竹下斷掉的手腕一眼,笑容甜美。竹下有些畏懼的避開了泉栀的目光。

她哼着那支絕大多數人都聽過的英文民謠,慢悠悠的離開。和芥川兄妹擦肩而過時,泉栀忽然停下腳步,側頭饒有興致的詢問:“你們有去打游戲機嗎?”

銀緊張的搖頭:“我們先去找了竹下大哥。”

芥川抿唇不語,心裏卻有些茫然:為什麽首領會突然問到游戲機?難道游戲機是隐晦的考驗嗎?

“這樣啊,”泉栀露出幾分惋惜的表情,道:“你們應該去玩玩的,那個游戲真的很好玩嘛!”

她十六歲之前人生幾乎都處于隔離狀态,根本沒有什麽機會接觸到街頭游戲。十六歲之後才被允許離開隔離室,但是泉栀的監護人悲鳴

嶼先生是個非常負責任的監護人,完全沒有給她打街頭游戲的機會。

童磨倒是經常帶着她去各種地方玩,但也不敢帶她去打街頭游戲——會被繼國嚴勝吊起來打。雖然平時他也沒少挨打,簡直是活生生的現實臉t,性格又浪得厲害,和人聊天的時候是一腳一個雷區,踩得精準無比。

後來做第一個實習任務,加入赤王家族時;八田他們都會打游戲機,但是周防不準泉栀玩——理由是未成年要好好學習,還讓安娜和十束監督她寫作業。

托十束和安娜的福,泉栀十六歲才開始正式上學,居然一天的作業都沒有缺席過。

想到那段天天被檢查作業的痛苦過去,泉栀臉上的笑容甜度都下降了。她帶着幾分惆悵的表情,慢悠悠的走開了。

留在原地的芥川兄妹面面相觑。銀猶豫的問:“川崎姐姐好像很想打游戲機的樣子?”

“銀!”芥川皺起眉,道:“不要随便揣測首領,更何況——”

他露出嚴肅的表情,道:“川崎姐那樣謹慎的人,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喜好。她現在提起游戲機,一定有自己的意圖,只是我現在的修行還不夠,無法參透其中的含義而已。”

銀:“”

可是我覺得,川崎姐姐那個表情——可能——大概——真的——只是想打盤街機游戲。

就在這時,後面響起了一陣噼裏啪啦的鼓掌聲。所有人立刻警惕的轉過身看過去,只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們。

而在醫生身後站着的保镖,衣着氣質明顯不是普通人。

竹下立刻緊張起來:“是黑手黨!”

其他人也跟着緊張起來,迅速的抽出了腰間的手槍!在他們掏出手槍的同時,站在森鷗外身後的手下也立刻架起了長槍短炮,黑洞洞的槍口緊張的對着他們,以及泉栀。

“不用緊張,”泉栀随意擺了擺手,示意竹下他們放下武器:“別吓到你們未來的上司啊,竹下。”

‘羊’的人面面相觑,臉上露出茫然而震驚的神色:未來上司?什麽意思?!

森鷗外也笑着按下身邊槍支,道:“小泉栀說得很有道理,不要吓到你們未來的同事啊。”

在說話的同事,他的目光饒有興趣的

落到芥川兄妹身上——異能力者嗎?

黑手黨們不愧為訓練有素的組織,在首領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刻把武器收回,看起來絲毫不擔心對面有誰的槍會當場走火。

“首領,”竹下疑惑的看着泉栀:“為什麽黑手黨的人會出現在”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港口黑手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要知道,‘羊’和港口黑手黨雖然不是對立的敵人,但也絕對不能算友軍。

泉栀打了個哈欠,神情恹恹:“互惠互利的合并而已。‘羊’能保存至今,全是靠我和中也兩個異能力者吧?”

“我想你們也猜到了,”泉栀偏過頭,笑眯眯的望着他們:“我是為了尋找某樣東西,才庇護你們的。現在我已經不再需要‘羊’的力量了,也沒有必要繼續給你們當頭羊。”

“考慮到你們可憐的智商和輸出,我出于人道主義精神,決定在和平分手之前給你們找個更可靠的庇護者——整個橫濱,應該沒有比港口黑手黨更可靠的地方了。你說呢,竹下?”

竹下:“”

雖然被罵了,但是微妙的有種無法反駁的心情。

深吸了一口氣,他緩緩鞠身:“只要是首領的命令,我們必當執行。”

不想幹也得幹——想背刺的廣田屍體這會兒都還沒涼透呢,誰敢和泉栀對着來?更何況泉栀并沒有說錯;‘羊’是借着泉栀和中也的勢才壯大起來的,如果泉栀放棄了‘羊’,在不明确中也是否會留下的前提下,加入港黑是最好的選擇。

要知道,港黑也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加入的。

“泉栀君的爽快,實在令人驚訝呢。”

森鷗外看着泉栀,嘴角微微翹起:“放棄頭羊的位置,你好像一點也不遺憾。”

“畢竟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完成嘛~”

泉栀朝森鷗外揮了揮手,笑眯眯道:“我給大叔的u盤裏面不是說得很清楚嗎?打打殺殺什麽的不适合我啦,我要拯救世界的嘛!”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背影,廣津柳浪皺眉,帶着幾分詢問的目光投向森鷗外。森鷗外笑了笑,輕輕搖頭,道:“安排好‘羊’的人,我們還有新成員沒到。”

芥川兄妹确實是意外之喜,但他最

想要的人還沒有加入。羊群都來了,‘頭羊’的左右手怎麽能缺席呢?

至于頭羊本人稍微有點棘手啊。

【好困啊——】打了個哈欠,泉栀懶洋洋的走在街道上,抱怨:【為什麽住的地方要離擂缽街那麽遠啊?走路真麻煩,早知道就應該騎自行車出來的。】

【話說回來,】09一邊給它嬌氣的搭檔調整周邊溫度,一邊好奇的問:【宜子的憤怒與絕望影響到幻術效果,直接讓廣田死在幻術之中——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你提前就算好的?】

不能怪09多心,主要是泉栀‘前科累累’,心髒得讓人防不勝防。

泉栀眨了眨眼,豎起一根食指放到唇邊,微笑:【是秘密~】

09:【】得咧,不用問了,它聰明的超核處理器已經從這句話裏推算出答案了。

09撇了撇嘴,道:【泉栀寶貝啊,你就是太溫柔了。這樣的‘溫柔’,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報的。】

泉栀沒理它,哼着小曲走在前面。她心情不錯,走幾步就會停下來踩地上的影子玩;落日的餘晖灑在她的裙擺和小腿上,散着柔和的金色。

09嘆了口氣,認命的跟了上去:【被背叛的命運本來是中原中也的,現在被你拿走了——這件事情沒辦法掩蓋,要和上面打報告。】09點開電子屏,和泉栀商量道:【不過好在小朋友并不是位面之子,在不影響主線的情況下不會有處罰。】

【現在比較麻煩的是廣田,雖然他是被宜子的絕望殺死,但制造幻術的人是你。按照管理員手冊,你要承擔部分責任我會和05那邊溝通,只要判定系統判定下來的責任不超過20,問題就不大。】

【說到底,】09嘆了一口氣,道:【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救宜子,那家夥可是想殺你啊!】

不僅用幻術保護了宜子,甚至還手把手教她怎麽在殘酷的現實中生存下去。只是泉栀教授的方法粗暴得令人發指,恐怕以後宜子即使憑借這次的經驗在港黑活下去,也會把泉栀恨進骨子裏。

09完全不能理解泉栀這樣的做法——這和它資料庫裏儲存的普遍人類資料相差太多太多。

【我喜歡标準結局。】

泉栀仰起臉,金色溫暖的日光落到她臉上。因為光芒刺眼,所以她把眼

睛也閉了起來,長長的眼睫毛在下眼睑投下小片陰影:【刀劍本身是沒有錯的,它們如果沾染了人血,也只是因為拿着刀劍的人想殺人罷了。】

【所以在标準結局裏,惡人總是要死的。等到他們死去之後,刀劍應該繼續幹幹淨淨的活下去——殺人又不是它們的錯,它們沒必要為此産生負擔。】

宜子就是廣田手裏的刀。泉栀想讓刀幹幹淨淨的繼續活下去,但是‘刀’沒了主人,要繼續活着,總歸是困難的。

所以幹脆讓宜子恨她好了。恨是人類活下去的原始動力之一,正如愛一樣。當情緒強烈到一定地步時,愛與恨都會變得不重要。

為了讓‘刀’繼續幹幹淨淨,純粹又熾烈的活下去,泉栀才寫了這場背刺的劇本。正如她當初為自己洗脫罪名一樣,書寫一場無辜者的劇本。

說到底,不過是一場自我救贖的重演。

沒有人被感動。09嘟囔着抱怨她多管閑事,泉栀也覺得無聊。但如果下次遇到類似的事情,她仍然會繼續寫一場劇本,把染血的刀劍擦幹淨。

09懶得和泉栀計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更何況它無法否認,泉栀這種獨特的溫柔正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它嘟囔着關掉電子屏幕,道:【接下來要去幹什麽?主線檢測器一點反應都沒有,要不然我們去找蘭堂?說不定他身上會有僞神的下落。】

畢竟僞神想要吞噬主線轉折點——如果泉栀之前的推測是正确的,那麽主線轉折點肯定和中也蘭堂等人脫不了幹系。

泉栀打了個哈欠,漂亮的眼睛浸着水光:【還不到時候,先回去睡覺吧,困死我了。】

她是真的困了。

泉栀睡得多,卻比任何人都困得快,因為她的腦子常年處于高速運行狀态,而她的神經又遠比正常人類要敏感纖細得多——這就導致了泉栀很難進入熟睡狀态。就算是偶爾做夢,也是淺眠,短夢。

09向來對泉栀無底線的遷就。它察覺到泉栀不想多談主線的事情,于是立刻貼心的轉移話題,轉頭提起另外一壺沒開的水:【好吧,我就當宜子的事情是她運氣好,剛好當了你劇本裏的無辜者。但是中原中也這個人,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這段

被背叛的命運,既不符合無辜者的标準,也不在你的救助範圍之內吧?你對他的救助,是不是稍微有點越線了?】

泉栀懶洋洋的踩着地上的光影,語氣也懶散:【這是劇本啊。我說過了嘛,我不會做任何沒有意義的事情。】

她垂眸看着地上的光影,那些破碎的影子被她踩在腳底下,就好像某種扁平的怪物。泉栀喃喃自語:【推演了無數次的劇本,我總要努力自救啊,09。】

如果不和其他人建立起牢固的羁絆,光憑她自己的話,是沒辦法在那個瘋子的劇本裏活下去的。她需要幫手,無所謂真心還是假意。

09不太能明白泉栀的意思——它以為泉栀還在害怕她的異能,于是竭力溫柔的安慰她:【沒事的啦!你現在不是已經能很好地駕馭‘反複無常的命運’了嗎?就算偶爾失控,不也還有我嘛!】

【我可以第一時間把你轉移去位面間隙,不會傷害到其他人的。而且我本身運氣也很好啦!這種厄運感染對我的影響有限,所以我絕對不會有事的。】

【再說了,中原中也的異能好像是重力操縱之類的?他也沒辦法影響你的異能吧?不對不對,這樣說的話,他好像對你也沒有什麽幫助啊?】

這麽一想,09很快又把自己繞回了思維盲區,撓着頭百思不得其解——好在這時系統內部恰到好處的傳來一條信息,它立刻就把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給抛到了腦後,查看起未讀信息來。

【泉栀寶貝泉栀寶貝!繼國先生給你發來了一份郵件要現在查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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