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進山
“大家加把勁, 快點跟上來,翻過這個山頭我們就到目的地了!”
這是一座奇峰彼伏的山脈,此處峰巒疊嶂, 連綿起伏, 不遠處一道白練從一山之間傾瀉而下,美不勝收。
山中鳥鳴獸吼,碧樹高聳, 山路時而崎岖時而寬闊, 處處都是大自然漫不經心雕琢後的奇跡。
從山脈上空看,一處沒有高樹的空地, 一行人三三兩兩地慢慢出現,他們大都背着繁重的器材,體态稍有些疲憊, 一路都在邊走邊拍。然後他們前方還有一個明顯本地人模樣的導游帶路。
那位看起來已經有六十歲的老人家導游健步如飛,身着一身破舊的迷彩服, 背上還背着一部分和後面那些人一樣的器材,卻絲毫不顯疲态。他頭發已經花白, 皮膚因為常年日曬而粗糙黝黑, 但人的精氣神還是很好。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操着一口方言高聲道:“你們這些年輕娃娃太缺乏鍛煉了, 後面的跟上啊, 錯過了你們想拍的景就要在山裏多停一天了。”
這一行人就是央視以岑竹為首的公益片拍攝小隊了。
他們昨晚于蘇市出發, 跨越了半個華夏,乘機抵達了這座中部偏西北的城市, 修整一晚後,第二天一大早便起床來趕路了。
岑竹以前來過這裏,知道山的深處時常會出沒一些野生動物, 那裏靠近水源,環境非常優美,而他們此行的目的也就是那裏。
他與這位名叫秦雲的老伯看起來是相熟的關系,兩人一路都在進行交談,平日裏有些孤傲的岑竹在拍攝素材的同時,還心情很好的為老人照了張相。
接着他們又爬了快一小時,中間休息時,十分輕松的老伯瞥了一眼跟在他們後面、隊伍中唯一一個女孩,贊賞道:“這個女娃娃看起來是個嬌客,其實體力還蠻好的嘛。”
岑竹淡笑了一下,也用不太熟練的方言回他:“但也已經喘的不行了,不過一直沒喊累,挺有毅力的。”
他們後面的姜霜正喘着氣艱難邁步,就聽見岑竹說她喘的不行了。
她:……
我不要面子的啊?
一邊的程楓背着一個大背包,也早已支撐不住,他汗流浃背,氣喘籲籲地開口問道:“老伯,我們還得走多久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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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老伯提起嘴角,臉上縱橫的皺紋變得更深,“快了快了,一個小時之內肯定可以。”
一個小時?程楓和他并排的小田一同嘆了口氣。
真想撂挑子不幹,程楓想。但他有那賊心沒那賊膽,況且是這麽難得的機會,于是他只能給自己鼓了把勁,試圖把注意力轉向其他地方。
一直四處觀察的-程楓注意到秦雲自己背着的破舊竹簍子裏,除了幫大家背的一點器材,還有一些生活用品,這顯然都是些便宜貨,那個竹簍也已經十分破舊,明顯示手工紮制的,編節方法十分潦草。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老伯,您年紀這麽大了每天還做做導游,有點辛苦呀,您兒女呢,和您一起住山上還是住山下?”
這話剛一出口,程楓就察覺到前方岑竹刮來的眼刀,讓他心裏産生一絲不妙。
果然,秦雲的回話令他瞬間後悔為什麽剛要嘴快那麽一下。
老人家嗓音滄桑,帶着深深褶皺的眼尾泛出一絲淡淡的回憶。
“我兒子前兩年出事不在了,我現在一個人生活,老頭子我身體還不錯,在山裏待了一輩子,也習慣啦。”
他的語調平靜,甚至結尾的語氣還帶着一絲上揚。可即便這樣,大家還是聽出了他心中掩埋不住的悲傷。
無意中觸碰到了人家的傷心事,程楓不敢再多說話,生怕會再次踩雷,傷到老人家的心。
秦雲倒是不甚在乎的樣子,他擺了擺手,道:“我現在每天都很有動力啊,我要好好活着,替兒子報仇,然後守護好這片土地。”
他的話裏有很強的故事性,大家聽了都顯得十分好奇,但是也沒人敢問到底怎麽回事兒。
不過對于這種偏私人的事情,秦雲倒是沒有任何遮掩就直接講了出來。
“我從小在山裏長大,一輩子沒結過婚,開始參加工作起就是護林員。那年我三十多歲,一天早上我巡林的時候,聽到一聲嬰兒的大哭,剛開始我以為是鬧鬼,後來鼓起勇氣扒開草叢一看,嘿,裏面躺了個小娃娃。”
“因為聯系不上他的家人,我就收養了那孩子,從他會走路開始,每天就跟着我在林子裏轉悠,對這座大山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所以哪怕是後來他考上了一個大學,還是沒有去,選擇繼承了我工作。”
故事到這裏的時候,大家仿佛已經看到一老一少相互扶持守衛這座大山的畫面了。
然而轉折也從這裏開始。
這山裏一直有盜獵的賊,可是近幾年尤其猖獗,秦雲和他兒子主要的任務就是盡量遏制這樣的犯罪活動發生。
可盜獵者的手裏有槍,與他們周旋起來十分危險,因此秦雲他們平時是非常小心的。
然而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在一個陰風怒號的夜晚,他們再一次與一夥打獵者發生沖突,這次秦雲的兒子沒有那麽好運,不幸中彈,等人送到醫院的時候都已經斷氣了。
因為死了人,當地警方重視了起來這件事,經過層層排查,最終在第三天的夜裏,抓住了這個犯罪團隊。
但他們中有一個人不在此列,僥幸逃脫,并且這兩年來,都沒能将他繩之以法。
這是秦雲的痛,因為據那夥人交代,這個名叫刀疤的男人才是整個團隊的主謀與首腦。
……
聽完這個故事,姜霜默了半天,最後終于從腦海裏提取出來一段記憶,她猶豫片刻,然後緩緩張口:“爺爺,冒昧問一下,您兒子叫什麽呀?”
秦雲笑了一下,陷入回憶,“我以前給他起名叫秦林,他覺得不好聽,非鬧着讓我給他改成了秦宇,我覺得都一樣,這孩子就不願意。”
聞此,就是他了。
姜霜在心底想。
她知道秦宇,上輩子,他們的故事被搬上了熒幕,以紀錄片的形式。
而那個紀錄片的導演正是岑竹。
她本來還不敢确定,但現在一聽秦宇這個名字,就十分确定了。
那個紀錄片一經問世,就驚豔到了一票紀錄片愛好者。
岑竹是一個喜歡拍自然世界的紀錄片導演,那部講述護林員生活的紀錄片是他唯一一部主角講人的紀錄片。
明明整部片子裏沒有出現任何人的正臉,但是背景旁白的配音就能把人輕松帶入那個又悲痛又壯烈的故事中去。
說它壯烈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秦宇的父親,那位無名的老護林員,在一次見到當年害死兒子的嫌犯時,追了上去,最後不慎掉落山崖,從此下落不明。
那個嫌犯也被他提前通知的警察抓住了。
戲劇性的是,秦雲一直擔心他會開槍,事實上那人手裏拿的就是把假槍。
整個隊伍的氣氛都開始變得沉默,壓抑。
他們都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為了拍攝保護野生動物的紀錄片,但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猜到,自己将直面一線保護者的血與淚。
護林員工資很低,加上秦雲年紀又大,即便他躲過了盜獵者的槍支彈藥,但大家很難确定他會有一個安康、富足的晚年。
姜霜深深地望了一眼老人略顯佝偻的身子,心中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因為一路都在聽秦雲講話,所以時間也過得飛快。衆人感覺沒過多久,岑竹就通知已經到達目的地,可以卸裝備修整一下開拍了。
這是不遠處那條瀑布的下游,因為按照秦雲的經驗,這個時間還不到正午,不算太熱,上游很可能會有一些野生動物出沒。
所以他們現在要順着這條河上去,運氣好的話能拍到不少素材。
衆人飛快地為姜霜搭好一個小棚,供她在裏面換好拍攝需要穿的衣服,然後大家一齊出發往上游走去。
秦雲的判斷沒錯,這個時間确實有很多動物在河邊栖息,為了不驚擾到動物們,只有姜霜一人慢慢走上前去,其他人采用僞裝的方式相隔一段距離進行拍攝。
岑竹本來還擔心姜霜害怕,沒想到她聽了安排二話不說就走上前去,不由目露欣賞。
而且按岑竹的經驗,因為這些動物很少見人,多少肯定會有些膽小,姜霜走過去很難能拍到合适的畫面,所以他們來得早,多試試,實在不行明天就再拍一天。
然而這時令人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
穿着一身裁剪精致的淺綠裙子的姜霜一步一步緩緩走上前,她目光柔和的看着河邊這群正在喝水的梅花鹿,心情十分美妙。
能近距離接觸這些動物,對于從小生活在城市的她是一種別樣的樂趣。
她緩步上前,見梅花鹿沒有躲開的痕跡,略有些詫異,接着便幅度極小地擡手,撫了撫其中一只小鹿的脖頸。
小鹿的皮毛油光水滑,十分漂亮,一雙大眼睛甚至還帶着懵懂地望了姜霜一眼。
這也太可愛了吧!!!
她在心中瘋狂尖叫。
一邊的程楓将這一幕完美的捕捉下來。
……
按原本估計最難的拍攝任務竟然完成的如此簡單,大家不禁都有一種旗開得勝的感覺。
正當工作人員盡量靠近拍攝的時候,此時一陣涼爽的山風刮來,讓人精神為之一陣。
但也刮來了一陣淡淡的血腥味。
一些動物們開始不安的低鳴。
經驗老道的秦雲立刻嗅見這不同尋常的味道,他臉色一變,一邊辨認風向一邊祈禱是有動物不慎受傷,而不是又有盜獵者出現了。
正處在梅花鹿群中的姜霜也聞到了這股淺淺地血腥味,而她的腦海中,下意識浮現了兩個字:
刀疤。
作者有話要說: 刺激的來了來了來了
霜妹怎麽可能一直沉溺都市生活的繁華呢
不可能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