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若滄收到請求, 保姆車直接開到了第一電視臺。

人剛下車, 萬家奇帶着幾個工作人員就迎了上來。

“若滄,你終于來了。”萬家奇的表情凝重, “現在情況很變得嚴重, 我們實在是沒辦法。”

若滄困惑問道:“董臺長不是在慶功宴的時候,邀請了七世佛嗎?”

杜先生和七世佛的幼稚鬥法, 無非是看相說經, 收買人心。

萬家奇特地帶了第一電視臺的臺長來見見若滄, 誰知道她卻在現場湊起了兩位大師的熱鬧。

董紅的迷信程度, 不亞于當初理念動搖的萬家奇。

當時, 杜先生給她看了看, 說“沒有問題”,她根本不信。

非要聽七世佛一句“你的業障來自別的地方,我可以幫你看看”。

那位臺長簡簡單單就被忽悠走了,若滄真是一點兒也不同情。

這事說起來,萬家奇很不好意思。

他這樣的編導, 不好過多插手臺長決定的事情。

電視臺已經請過七世佛做法事,哪有再打擾若滄的道理。

但是,今天臺裏的人湊在一起開會, 會間休息閑聊, 才發現事情的詭異之處。

董紅病了, 昨晚發高燒連夜送進醫院。

她發燒前幾天, 跟同事聊了聊自己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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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自己看了七世佛的法事之後, 夢到自己困在攝制棚裏,怎麽都出不去。”

萬家奇聊到這裏,臉色蒼白,“我們之所以想請你早點過來,是因為……因為……我們都做了這個夢!”

萬家奇不是迷信的人,如果不像曾經的沈家大宅一樣,明明白白鬧到他面前,他依然是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

夢魇誰都會有。

大多千奇百怪。

然而,同一家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不少人都夢到了相同的事情,足夠證明有多詭異。

這确實不是鬧鬼,可比鬧鬼還令人害怕。

跟着萬家奇的工作人員,臉色都不太好,盯着若滄的眼神充滿畏懼。

之前錄制《山河千年》的時候,他們多多少少聽說過萬家奇遇鬼的事情。

不少人都當成都市奇談,聊過就算了。

誰知道,他們會親身經歷夢境相撞的事情!

萬家奇作為代表,膽戰心驚的跟若滄複述夢境。

“其實攝制棚我們經常去,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我們的夢境一模一樣,連細節都差不多。夢裏的我們,就困在攝制棚裏,有的時候困在空中,有時候釘在地上……”

他詳細的描述,說得周圍的工作人員情緒陰沉低落。

他們仿佛孤魂野鬼,妄圖沖破牢籠。

卻總在攝制棚牆面、壁角困住,痛苦不堪。

雖然董紅的夢境具體如何他們不得而知,但是參會的工作人員說出口的夢境相差無幾。

那種窒息感、壓抑感,導致工作人員心有餘悸,臉色發青。

“等一下萬導。”

若滄眼見着這群人越發心慌,不得不阻止萬家奇。

他面前的工作人員,連氣運裏都逐漸升起陰影。

恐怕還沒等真正見鬼,他們自己都要把自己吓死了。

于是,若滄說:“帶我去七世佛做法事的攝制棚看看。”

若滄在他們帶領下,走進了萬家奇所說的攝制棚。

天花板挑高,內裏擺設簡單,還有淡淡的檀香氣息。

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電視臺攝制棚而已,卻有着與衆不同的陰冷。

剛走進去,若滄就感受到四周逸散的寒冷。

他不得不問:“你們開了空調?”

“沒有!”萬家奇眼神惶恐,“絕對沒有!而且,這是七世佛在這裏誦經、做法之後,才變成這樣的!”

當時七世佛說攝制棚位處陰墳,叨擾了地下冤魂。

必須就地做法,超度冤魂,以免影響第一電視臺。

萬家奇從沒覺得攝制棚有什麽問題,可架不住董紅相信。

所以,七世佛敲木魚誦佛經,同時安排了三位弟子抄寫經文,貼在了攝制棚裏,聲稱“鎮壓鬼祟”。

那天以後,工作人員普遍覺得攝制棚室內溫度低于室外。

唯獨董紅深信法事鎮住了鬼祟,第一電視臺的項目都順利起來。

可是,萬家奇半點不信。

他說:“這段時間本來就是項目立項、結束的高峰期,通過審核的都是電視臺傳統大項目,怎麽可能不順利。”

比起聲勢浩大的七世佛,萬家奇更相信若滄。

因為這位年輕人,沒有花哨的排場,更不會莫名其妙的說一些聳人聽聞的事情。

可靠得讓他放心。

萬家奇巨細無遺的交代七世佛的行為。

若滄的目光所及之處,都有無法回避的陰寒祟氣,暗藏于各個角落。

他環視一周,那些祟氣萦繞的地方,都能見到黃色佛字經文,貼在懸空天花板上。

萬家奇察言觀色,趕緊問道:“需不需要我們把七世佛貼的符紙摘下來?”

若滄果斷拒絕,“暫時不要。”

他視線一掃,估量出了整個攝制棚佛經數量,成百上千的經文紙頁,完全不像七世佛設下陷阱。

這些佛經很可能在鎮壓某些東西。

即使那個灰色僧衣的法師,在他眼裏陰邪不堪。

可七世佛跟董紅親近,總不可能是為了毀掉第一電視臺,再毀掉自己的聲譽。

他沒弄清狀況,當然不能貿然摘除佛家陣法。

無論是陷阱還是鎮壓,若滄都不打算在人來人往的第一電視臺冒險。

若滄想了想,問道:“你們有沒有香?”

七世佛來做法事的時候,要了無數的香燭紙硯。

萬導趕緊叫工作人員把東西拿來。

零零碎碎一大包香燭香爐,工作人員還特地用了一輛推車,給若滄推到現場。

寺廟常用的檀香、佛燭,雖然不是若滄最好的選擇,但也不是挑剔的時候。

他随手抽出一根香,拿着打火機點燃。

灰色煙影袅袅浮空,細細碎碎的飄蕩在明亮的燈光裏。

周圍的陰冷寒風,吹得它四處打轉,不得方向。

若滄安靜的持着香,凝視着煙氣漂浮的勢頭。

這縷煙氣顯得格外奇怪,彎彎曲曲,絕不應該是普通環境下,煙火氣該有的模樣。

它時而平移擴散,時而空中盤旋,時而猛沖向大門。

像極了有一只手捏着它,控制住它的走向。

若滄看煙,萬家奇也跟着看。

可他看着看着,懷疑自己老眼昏花,趕緊揉了揉眼睛。

沒用,那縷煙仍是空中兜轉盤旋,受着詭異的擺布。

萬家奇心裏升出惶恐,低聲說道:“大師,我、我夢裏就好像這道煙!”

同樣的頭暈目眩、漫無方向的橫沖直撞,沒有規律!

他話一出聲,周圍有着相似夢境的工作人員再也壓不住心裏的害怕。

他們本以為自己覺得煙氣走向像夢不過是錯覺。

然而,萬家奇一句話,再次戳中了所有人的心聲!

“怎麽會這樣,我做夢也是這種又轉又躺倒,還想沖向大門。”

“跟夢裏一樣,我也是……”

“我、我,我之前沒覺得,可是你們這麽一說,我忽然也覺得像了。”

若滄耳邊盡是他們低聲吵雜的議論。

甚至有人隐隐帶上了哭腔。

周圍的人面如土色,一切沒有定論的時候,他們已經被自己想象的鬼怪情節驚得不輕。

“不要自己吓自己。”

若滄嘆息一聲,覺得群體性見鬼真的比單人撞鬼麻煩。

這群人你一言我一語,能把事實誇大十倍。

他說:“事情沒那麽嚴重,只是七世佛來做法的時候,把鬼魂殘存的意念困在了經文下面,它們的驚慌情緒跟你們同頻同調,導致你們和它們感同身受而已。”

群體情緒感染,比真正的鬧鬼更可怕。

若滄掃過現場的人,每一個的運勢都比初見時陰沉許多。

鬼不吓人,人才吓人。

要處理攝制棚的問題,他必須得安撫好這群擔驚受怕的員工。

若滄看向萬家奇,問道:“你們應該有一部分人,是聽過了董紅的夢境之後,才做了相同的夢吧?”

“……好像是。”萬家奇不是很确定,趕緊轉頭問同事,“你們是哪天做的夢?”

說昨天的居多,說前天的只有一個。

萬家奇更晚一點,他是今天早上淩晨,從聊天群裏看到同事說董紅做怪夢後,翻來覆去睡不着,到了淩晨入睡,才做起的夢。

時間線詳細一捋,若滄微微一笑。

他神色輕松無比,“你們會做夢,絕大部分是因為聽說了相同的夢境,腦子不斷的去模拟類似狀态,受到了這裏殘存祟氣的影響。不要想,就沒事了。”

他聲音溫柔,表情輕松,仿佛這真的是一件小事。

然而,在場的人害怕情緒并未減輕,看向若滄的視線充滿懷疑。

當親身經歷過怪力亂神事件之後,再多的安慰與解釋都毫無意義。

忽然有人低聲說道:“你知道我們多害怕嗎!”

她突兀的一聲,導致大家看向她。

有了同事的關注,那個人壯着膽子說:“我們請你來是驅邪的,不是搞心理安慰的!”

萬家奇呵斥道:“小琦,不準胡說。”

電視臺工作者的神經更加敏銳,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挑起他們的負面情緒。

小琦一句話,導致大家情緒低沉,久久無法平息。

若滄直視着小琦,眼神冷厲嚴肅,“我不是安慰你們,而是想告訴你們,人本就自身帶有正氣陽火,趨吉避兇。你們慌亂情緒助長陰氣的趁虛而入。你越害怕,越會被鬼祟吞噬,陷入黑暗,萬劫不複。”

他言語嚴厲,毫不留情。

小琦被震懾到了。

頓時啞口無言,神情恍惚。

若滄并不在意他們的看法。

他也沒有考慮過用幾句話,就安撫下這群驚慌失措的人。

七世佛的經文跟道教處于截然不同的體系,那些陰寒祟氣已經被鎮壓,他無法看清萦繞在攝制棚的魂魄該有的模樣。

若滄手中燃着的香,煙氣袅袅。

他啓唇低誦,那縷淺灰煙氣,驟然速度變得極快,直沖上攝制棚天花板。

突如其來的變化,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之前還無序亂飄的煙,竟然變得筆直!

匪夷所思!

若滄的聲音藏在淺淡的煙氣之中,低沉的念誦聲飄向攝制棚各個角落。

沒人能聽清若滄的念詞。

只能見到他手中的香越燃越烈,越燒越急。

若滄本想将逸散的陰魂逼到身前,誰知道煙氣觸頂,那些盤旋在空中的陰寒之氣沒有下沉,而是瘋了一般往上鑽。

驀地一陣陰風吹過,煙氣再度四散亂飄,若滄暗道不好!

他捏着這支煙氣混亂的香,轉身快步走出攝制棚。

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萬家奇心緒緊張。

“若滄,你去哪兒?”

“別跟過來!”

若滄的聲音低沉,厲聲呵斥。

他頭也不回的跑向消防通道,毫不遲疑的開門,拾級而上。

可能三層樓、也許四層樓。

本該困在攝制棚的陰寒氣,不知道得了什麽契機,竟然突破了七世佛貼滿的佛經,往上蹿湧。

這樣的變化,只能說明一件事——

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讓它們獲得了突破佛法禁锢的力量!

若滄心緒凝重,受到指引,一路往上。

手上的香燃得極快,殘存的陰寒祟氣漸漸羸弱,香火将熄。

他猛然順着消防通道跑了四層樓,手上的香火,在厚重的消防門前熄滅。

若滄扔掉了香梗,擡手拉開消防門。

大門打開的瞬間,他能夠感受到攝制棚借機竄湧出來的陰寒祟氣,迫切的鑽向一個地方。

那種仿佛逃出生天般喜悅,帶出了吵雜的空氣雜音。

若滄感受到它們的狂喜,立刻快速奔跑,沖向彙聚一切彌散陰晦的源頭。

不管是人,還是法器,他絕不介意物理超度,把造成電視臺員工群體噩夢的根源,暴力消滅!

若滄拐過牆角,他追逐幾層樓的污糟不堪的祟氣,忽然散作了一陣穿堂陰風,拂過他的身畔。

若滄手心已經觸及了根源的衣服邊緣。

當他看清眼前這位熟悉的先生時,他第一次覺得,這得是多少輩子的孽緣,才能造出一個歐執名。

再晚一步,歐執名恐怕要被他來一次過肩摔了。

引他來的鬼怪冤魂,想要找的不是什麽生前遺願,更不是什麽報複對象。

而是歐執名的一身陰損氣運。

現在,那些殘魂歸他了。

一道女聲帶着困惑傳來,“若滄?”

莫悅悅看到若滄從牆角沖出來,抓住了歐執名的外套。

然後,若滄若無其事的伸手撫平歐執名被抓皺的衣料,還幫歐執名拍了拍莫須有的灰塵。

若滄格外無奈,“那什麽,歐導你真行。”

真情實意,絕不摻假。

歐執名的魅力大到蓋過了魂魄逃生執念,若滄自愧弗如。

第一電視臺的采訪,是屬于《星星之下》主創成員的專題訪談。

自從電視劇上映,歐執名什麽都活動都沒參加,大家都默認這位大佬不會來。

結果今天,歐執名竟然到了場。

只不過……他和若滄保持的距離,令人摸不着頭腦。

林漢走過去就用手肘戳歐執名,“怎麽回事?你和若滄發生什麽了?”

導演發問,全體偷聽。

歐執名瞥林漢一眼,只字不言。

他和若滄的矛盾,多了去了。

不打招呼就把他打暈驅邪,又是不打招呼來抓他衣擺。

神神叨叨,莫名其妙。

最受不了的是,若滄和萬家奇關系還挺好。

他視線一掃,就能見到自己的老師萬家奇。

這位值得尊重的編導,臉色嚴肅的聽着若滄的吩咐,嚴厲得像等待領導布置任務的下屬。

若滄聲音低沉的叮囑,“萬導,我們采訪結束後,你把所有做過夢的工作人員都叫到攝制棚去。而且,這次能不能成功驅邪,就看您能不能說服歐執名了。”

有過沈氏怨氣的教訓,若滄不敢再放任歐執名不管。

這吸走的一身陰寒祟氣,要是在別的地方釋放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驅邪除惡,必須連歐執名一起。

他是叫不動歐執名的。

幸好有萬家奇。

萬家奇身為歐執名曾經的科任老師,忽然肩負了第一電視臺無數員工的命運。

他視線銳利,盯緊了歐執名,“我一定會說服他。”

有老師在,那可太好辦了。

若滄不用武力壓制歐執名,心裏十分欣慰。

他手機震動,趕緊看了眼微信,補充道:“萬導,記得準備幾個人,接一下杜先生。”

這一次,他要做設一個比雷霆斬妖伏魔陣更完整的法陣。

七世佛的佛經先占了場子,他們道教也不是什麽蠻不講理的人。

既然佛法當前,不如讓歐執名重現馬場夜晚的神奇功效,協助他破除七世佛的禁锢,成為一個活生生的開光法器。

驅邪除惡,普度衆生。

萬家奇負責召集做過夢的員工,準備接待杜先生。

若滄進入訪談現場,随劇組參與《星星之下》的專訪。

進場入座,就能看出歐執名和若滄有多不合拍。

歐執名坐在最左邊,若滄坐在最右邊。

井水不犯河水,無論主持人怎麽給兩位牽橋搭線,都沒有什麽值得互動的氣氛。

幾句話過去,主持人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坐在主創人員對面,能清楚看到兩個劇組重量級人物的反應。

歐執名看向若滄的時候,若滄收回了看歐執名的視線。

若滄看向歐執名的時候,歐執名收回了看若滄的視線。

怎麽回事啊這兩人!

一點心有靈犀的默契都沒有!

主持人只好炒熱氣氛一般,刻意的提出這點,“我發現若滄和歐導很有意思啊,你們一直在互相看對方,視線卻完美錯過。”

主持人一提,林漢、莫悅悅、男配女配編劇副導全都驚詫無比,深表興奮的看向這兩位從頭到尾沒說過話的先生。

按照劇本,這時候應該把場子讓給他們,來一次導演與男主演的交心談心。

然而,若滄困惑道:“有嗎?”

歐執名也生硬冷漠的說:“是那邊光線晃眼。”

在這一點上,他們的回答終于默契起來。

默契得主持人一臉尴尬,好像她是什麽不會看臉色的人,提了一個不會看氣氛的話題。

有了前車之鑒,主持人再也不敢同時提及若滄和歐執名了。

她看出來了,這兩人有矛盾,還不小。

錄完訪談,已經到了深夜。

歐執名正要走,守在一邊許久的萬家奇就迎了上來。

“執名,你得幫我一個很重要的忙。”萬家奇言辭懇切,目光執着,“你一定要答應我。”

萬家奇是歐執名的老師,大學期間沒少受到幫助。

他立刻停下腳步,“您說。”

可萬家奇不依不饒,“不行,你先答應我。”

老師都說到這份上了,歐執名不可能拒絕。

他點點頭,說道:“我答應,您說吧。”

萬家奇表情頓時欣慰起來,好似劫後餘生。

他眼神示意歐執名往旁邊看看,“你待會,聽若滄的話,他叫你做什麽就做什麽。”

歐執名眉頭緊皺,撇了旁邊的清俊青年一眼。

若滄禮貌一笑,“我不會提太過分的要求,你放心。”

歐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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