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鳳九天渾身狼狽的走來, 就瞧見百木渠靠在床頭, 臉色蒼白的緊, 與之相對的一身血紅十分紮眼。
百木渠受傷的手抱着孩子, 完好的那只手伸出，像是要摸摸這孩子, 只是伸出來好幾次，都在要碰到的時候又縮了回去, 直到懷中閉着眼睛的小家夥伸出兩只小手捧住百木渠的食指, 輕輕抱着。
百木渠抿唇笑了, 只是在鳳九天看來，那笑容太過苦澀。
他想, 是因為對這個孩子心懷愧疚麽？
他走上前來, 輕聲說道:“你現在都想起來了，知道她以前的迫不得已，知道她為了你和她的血肉所受過的苦, 你還要那般對她麽，小木頭？”
百木渠垂着眸子, 手指輕輕的拂過孩子的臉龐, 聲音沙啞異常, 像是腳底在沙地上摩擦帶出的聲音，她道:“是我對不住她……”。
即便當年是因為神志不清，可做出了這樣的糊塗事，她還是難以原諒自己，也因此當她清楚鳳九天所說的話是真的時, 她如此難以接受。
她對自己的徒兒，對自己從小寵愛到大的徒兒做了天理難容的事……
百木渠低着腦袋，鳳九天看不清她神色，他猶豫半晌還是說道，“她愛你愛的卑微，愛你愛的深沉，你知道她的性子，外柔內剛，秘境之中若不是她心已屬于你，即便是她師父她也必是寧死不就犯，她一人獨守一份心這樣久要的可不是你的對不起，她臨産也要在山腰等着只為見你一面可不是要你的對不起！”
鳳九天本不想将百木渠的逼這樣緊，但他實在是心疼百無璃，身體上受到的傷害尚且能忍受，可是心中的孤獨是最難耐的痛楚，百無璃越是露出堅強的模樣，便越是讓人覺得心酸。
他到底是站在百無璃這一邊的，所以對百木渠的要求如此嚴苛……
百木渠轉過身子，對着百無璃，腦袋一歪靠在了床榻之上，看向百無璃，眉目缱绻，她握住百無璃的手，拉着輕輕貼在了自己額頭，輕聲喚道:“阿無……”
一如當年，溫柔入心。
“我一直以為我對你的是師徒之情。”起初分辨不清，而後自欺欺人，當想起那些回憶，想起竹屋一夜，她對自己徒兒的欲/望赤/裸裸的展現在她面前，她無措，卻再也無處可逃。
“阿無，原來我也是喜歡你的……”
如今她敢承認了，只是……
“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鳳九天在其身後，不去打擾她倆，只靜靜的聽着，也想看看如今的百木渠到底是何想法，聽到她說她也是喜歡着百無璃時，他肩膀一松，呼出了胸中的一口濁氣，替百無璃昏暗的前路透過來一絲光亮而歡喜，而心中一處角落也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
只是聽到那句太晚了，他眉頭一緊，兩步上前，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百木渠起身轉身，雙指一劃落下結界，将臧亦清和鳳九天隔絕在外，動作一氣呵成，鳳九天驚覺不對走過來時正好撞在落下的結界上，整個人貼在了上面。
“百木渠，你要做什麽！”
鳳九天看向百木渠，正好對上她擡起來的眸子，一片血紅，連瞳孔都被隐在了其中。
鳳九天動了動喉嚨，道:“你入魔了？！”
不對，還未入魔，若真是入魔了，她不可能還保有理智的。
只見百木渠俯身将懷中的孩子放在了百無璃身旁，她胸前插着的星槐木簪露了出來，已經被冒出的星星點點的黑炎灼的殘破。
她身子搖晃了一下，似乎有些站不穩，最終扶着床沿半蹲下來。
她看着床上的人，顫聲道，“是我……對不住你……對你的承諾……一個都沒能做到……”她讨厭不守諾言的人，更讨厭自己不遵守承諾，明明說過護她一世，到頭來竟是她傷的她最深……
鳳九天眼角狂跳，他攻擊這結界，大喝道，“百木渠，你看看你們的孩子，你看看阿無，她這樣愛你，為了你可以連命都不要，沒你她活不下去的，你控制住自己，不要傷害她們，也不要想着做什麽蠢事！”
那一句‘連命都可以不要’讓百木渠的身子顫了顫，她道:“你一直……這樣傻……”
說罷，左手一揚，食指探出，她身上的血液便朝着指尖彙聚，聚攏成一股。
趴在結界邊上的臧亦清見了，喃喃道，“一念誅心？”
是了，這不正是那日百木渠朝她施展術法時做的麽！
鳳九天聽到這話，動作一頓，驚愕道:“一念誅心？！”
他雖未見過這術法，但天道宮術法一念誅心的大名可是傳遍了修仙界的，試問天下間誰心裏沒有一兩個想要忘卻的人的。
見臧亦清點了點頭，鳳九天怒色聚起，劍眉飛揚，他大喝道:“百木渠，你個懦夫！你住手！這樣對無璃不公平！你憑什麽替她做主！你欠她這樣多，想這樣一筆勾銷嗎！”
萬千翎羽浮現，在鳳九天掌心引導下化作一柄柄利刃朝着結界攻去，此時百木渠食指已經落在百無璃額頭，手指滑動，一個‘封’字漸漸成形，她喃喃道:“我無法再彌補那些過錯……起碼……起碼……離開之前……讓你忘了那些痛苦的記憶……”
食指一轉，最後一點便要落下，她道:“忘了我……去找一個能讓你幸福的人罷……”
一陣铿锵之聲，結界破碎，一道黑影直撞向百木渠，她不去防禦，只費力的要畫滿最後一點，直到她被撞出許遠，手指離了百無璃的腦袋，身形撞到一旁的焦土坑裏才止住，揚起一陣灰塵，跌跪在地，連連吐出幾口鮮血，胸前的傷口也被扯開了來，模樣十分凄慘。
見狀，鳳九天心中一緊，要上前去看她傷勢，走了一半又停下腳步，連忙回了頭，看向百無璃額間，一抹血色正融入她的皮膚之中，慢慢隐去，鳳九天倉皇到百無璃身旁，擡手要去擦，那字卻是已經完全隐去了。
百木渠一直瞧着百無璃，直到那術法成，她才喚出饕餮，踏劍遠去。
鳳九天看了看百無璃，又看了看漸漸遠去的聲音，十分懊惱的大嘆一聲，對着臧亦清道:“你看好她！”而後，追了上去。
百木渠禦劍飛快，卻十分不穩，出落日峰時茸嗤見到她，喚她，她沒有理，身形迅速消失，她走後不久，落日峰上又出現三道身影，是九州同文武雙王三人，九州擔心百無璃，又憂心百木渠的狀況，本就打算今日上這落日峰來，不想還未動身，便瞧見這邊生了異象，她第一想到的便是百無璃要生了。
急急趕來，雷雲消散，剛到山腰結界處，便見百木渠倉皇的身影。
九州長眸斂起，她久久的看着百木渠消失的方向，對着身後的文武雙王說道:“你們去尋阿璃去，務必确保她的安全！”
語落，白光一閃，九州化了原形朝着百木渠離去的方向追去！
雷雲已散，天罰已過，她雖未見到百無璃，心中卻料定母女平安，有鳳九天在，又有文武雙王，護住百無璃足以，到時百木渠，那一閃而過時濃烈的煞氣讓她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
百木渠一路禦劍，眼前景物血色蔓延，一片腥紅，她越過幾座山峰到達主峰時，風刮過的聲音都變成了妖魔鬼怪的嗤笑。
好不容易堅持到二十四碑，她翻身落下，饕餮劍插在一旁，化作火焰融入她的身體，她方踏出一步，便難再動步子，甚至腳擡起，往後退去，雖然動作緩慢，但是百木渠難以阻止。
心魔在她耳畔說，“你想逃到哪去？到哪去都沒用，你的身體都要是我的了！”
百木渠狠狠的将腳跺下，止住了後退的步伐，她胸口起伏，喘氣不斷，身上的血液滑落，順着褲管流到四周，像是有生命一般。
心魔道:“你還想要做什麽，你已是強弩之末，還能做什麽？”
百木渠一步步朝着二十四碑深處去，心魔在一步一步奪取她身體的控制權，她弱則心魔強，星辰死後，她便已處劣勢，被奪肉身，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如今心神失守，又被雷劫重傷，她挨到現在還未被心魔将身體奪了去，只靠強橫的意念與修為來支撐。
可惜，也撐不了多久了……
百木渠想要前進，越來越困難，沿路腥紅遍地，散發着腥紅的光芒融進了土壤之中。
當無涯和星辰的碑出現在前方，百木渠的身體再難寸進，她咧嘴笑了笑，道，“我……從未想過逃……不過是要個……了斷……”
“在這……也算是有個歸處罷……”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再虐阿無了(大概)甜嘛，emmmm，會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