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媚生卿塵谷 (1)

翌日。

葉雲堯從秦意之含情脈脈的眼神中醒來。

他一個利落的翻身, 轉手就是一扇劈下,秦意之連忙抱着被子躲到一旁, “轟——”的一聲,床就成了兩半。

“葉九, 你真狠!”秦意之睜大了眼睛, 自己的一條腿已經耷拉在了截斷的床沿上,好險,差點腿都沒了。

葉雲堯冷着臉,怒道:“你怎麽會在我房中。”

秦意之舉手發誓:“天地良心,這是我的房間!”

葉雲堯一愣,掃視一圈, 尴尬的神色一閃而過, 耳邊又沾着粉。偏生硬着臉,寒着眉,怒瞪秦意之。

見他那模樣,秦意之想笑又不敢笑, 嘴角直抽抽。

“喂, 葉九, 你怕什麽呢?昨晚你偷偷摸摸跟了我一晚上,還搶我的酒喝, 兩口就醉, 你不是很能喝的嘛?”秦意之笑嘻嘻的湊過去, 用肩膀聳聳他,穿的睡衣松松垮垮, 一個肩膀還露着。

葉雲堯瞥了一眼,耳朵更紅了。

秦意之鼻息掃過自己,葉雲堯忽而覺得涼飕飕的。

一低頭,葉雲堯瞪直了眼。

“秦意之!我的衣服呢?!”

“哈哈哈哈哈!”

秦意之狂笑的聲音從房內傳出,他眼淚都要笑出來了,若葉雲堯沒發現他到不覺得好玩,可是葉雲堯發現之後驚吓羞赧又無奈憋屈的表情實在看的他無比暢快!

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麽看他窘迫自己就那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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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堯方才醒來看見自己與秦意之同床就吓到一次,也沒太注意自己的衣服,此時才發現上衣早就不翼而飛,赤裸着身子與秦意之四目相對。

“你昨晚喝多了,硬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我又知道你不喜別人進你屋子,就只能拖着你在我房內睡一晚,可是你也不能穿着外衣睡不是,嘿嘿,所以我就索性将你衣服全脫了。怎麽樣,脫完衣服睡覺是不是很爽?”

葉雲堯臉已通紅,一貫清冷的臉燒的厲害,四下找自己的衣服,幾下就穿上身,只是因為穿的太急,與秦意之一樣,松垮在身上。

這模樣實在不是葉雲堯的風格,秦意之好整以暇的欣賞着葉公子的穿衣秀,津津有味的看的興起。

“左邊,左邊沒穿好,右邊,右邊肩露出來了,腰帶,腰帶松了。”

幾番點評之後,秦意之擡頭看着他:“葉公子,你這是穿衣還是在脫衣?你故意的吧?”

葉雲堯終忍不住,怒斥!

“秦意之!”

一道熟悉的光芒出現在秦意之眼前,細細長長,狀似繩索。秦意之瞳孔增大,連忙要逃!

“葉小公子,饒命啊!”

二人弄的動靜大了,藍懷玉他們都出來看發生了什麽。

幾人剛出各自房門,就見葉雲堯衣衫不整,怒氣沖沖的推開門,回了自己的房間。互相對視一眼,心生奇妙。

葉公子香肩微露,着實誘人。

幾人不約而同的走入秦意之的房間,看了一眼,又不約而同的退出,帶上門。

恩,二位公子好雅興……

晌午時分,店家上了上好的菜肴,為這幾位氣宇不凡的公子獻上自家的招牌菜。

秋易連咋咋呼呼,連忙坐在凳子上吆喝着大家來吃。

身旁坐的俏姑娘總引得別人時常朝這邊看,顏如月受秋易連照顧了,面頰噙着粉,害羞的低着頭,乖巧的坐在一邊,替其他人分發着碗筷。

“嘿,新鮮的爆肚兒,嘗嘗嘞~!”小二哥的嗓門兒穿過幾排桌椅,端着菜肴,七扭八扭的扭到了他們桌前,放下菜後,機靈的眼角一掃,瞧門簾掀起,又陸續從院中走進了不少人。

那些個人各個器宇軒昂,着家族服飾,大步踏入。面目英挺,身形高大。這一看就不是當地人,秦意之只看一眼,就知是昨夜那些個人。

漠北唐家。

這頭小二哥剛滿臉堆笑的湊過去,那頭又一群人說笑着走進屋子裏。

當先之人白衣粼粼,面容呈笑,身背一把七玄古琴,身後跟着一衆子弟。看上去年歲都不大,但一絲不茍,儒雅有禮的模樣卻叫人心生好感。

這是鐘家。

秦淮鐘家。

鐘家的人與唐家的人一對上眼就開始寒暄客套。不大的店面被這兩撥人占了絕大多空間,小二忙的東竄西竄,安排着這些樣貌不凡的人上座。

離葉雲堯他們最近的,剛巧是那鐘家為首的男子。

葉雲堯一直背對他們,只一心吃着自己的吃食,那人坐下時,身後的琴忽而掉了下來,沒有絲毫征兆的。秦意之看見了,但他沒動,葉雲堯離那人近,只得伸手扶住琴身。

鐘家那人連忙回頭道謝,擡首之間,驚呼聲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謝謝兄臺,啊,你是,無盡閣的葉公子?”

秦意之咬了一口雞腿,大口的嚼着。

葉雲堯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鐘家那人連忙作揖,笑着道:“久仰大名,鐘詢竟然在此處遇見無盡夢回的葉公子,實乃鄙人之幸。”

無盡夢回的葉公子?除了葉雲堯還會有誰?唐家人一聽,連忙要過來。

秦意之瞧葉雲堯的眉頭蹙了蹙,沒說話,沒拒絕,只是面色稍冷了些。秦意之心中暗自好笑。

唐玉沒在,秦意之掃了眼,心中有了結論。鐘家家主也沒在,這鐘詢看來是後輩中有些本事的人。

估計是沚兮的原因,鐘家的人一向有禮客氣,各個生的也是眉清目秀,逢人總在三步外就笑臉迎人,照理說,該是容易親近的家族,但秦意之于他們卻是三分疏離。

兩家竟然會在這普通的小樓中相遇,還偏如此巧的在他們吃飯的時候。

財大氣粗的霧沉國不可能不給他們好好招待,幾大家族來此,怎可吃這粗陋食物。來這兒,恐怕是他們早就打聽清楚葉九的行蹤,故意在此巧遇的吧。

葉雲堯已經被圍堵住了,七嘴八舌的兩家人對葉雲堯是噓寒問暖了一番。見葉九那涼到骨子裏的模樣,秦意之的心情真是好,他喝着酒,吃着肉,欣賞着某人被圍堵的場面。

葉雲堯看向他時,他還故意咬了一大口肉。

早先名揚四海的四大修仙家族已來的齊了。

如果是曾經,那麽秦家……

秦意之,是秦家的人。

鐘家唐家人丁興旺,這些年發展的是如火如荼,只有消失的秦家,只餘秦意之一人。

看着秦意之獨自一人吃飯的模樣,那一瞬間,葉雲堯的心緊了一下。

秦家,只剩他了。

葉雲堯被圍在中間,他并沒聽清身邊的人都說了些什麽。眼光總是若有若無的掃過秦意之,看見他好似不在意般的喝着酒吃着肉。

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要給他買他都拒絕了,說這衣服能穿,無所謂買不買。

見他伸手的時候,衣袖脫了線,葉雲堯皺了眉,臉色不太好看。

衣服破成這樣,還不換新的?

鐘家與唐家人目的如何,葉雲堯心中也清楚,那些個要與他盤近乎的人見他臉色不妙,連忙又要退。

剛剛還有些吵嚷,此刻都在安靜的吃飯。

秦意之見葉雲堯的臉色怪怪的,眨了眨眼睛,問道:“怎麽啦?不高興了?”

葉雲堯不作聲,喝了口茶,眼角掃了眼秦意之的袖口。

秦意之也跟着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不解道:“哪兒不對嗎?”

缥缈着茶香的瓷盞被磕在桌上,葉雲堯寒着臉,對秦意之說:“你穿的如此破爛,回頭給你買件新的,不許不要。”

秦意之被這莫名其妙的火氣給怔愣住了,他又眨了眨眼睛,“哦”了一聲。

實則心中在想,葉九怎麽了?不太對勁啊。

葉雲堯說完那話,耳根有些泛紅。

秦意之非常不恥下問的問了句:“葉九,你也沒喝酒啊,耳朵怎麽紅了?”

葉雲堯怒瞪回去,秦意之一臉茫然。

霧沉國國主至今無妃。

這是霧沉國上下百姓大臣最為憂心的一件事。

無妃?不像話!還是男人嗎!還是一國之主嗎!

傳聞霧沉國國主修九瀾嗜血好殺,冷酷無情,對敵人從不手軟,例如百年前将那羅剎鬼鞭笞極刑,挂在國都城門樓子上,曬了足足三天。

聞羅剎鬼惡名昭著,但往來行人都不忍心擡頭瞧那日頭曬的焦幹的軀體,可見修九瀾有多狠心。

只是又有傳言,說這修九瀾只對敵人如此,雖生的可怖,脾性不好,但對本國子民卻是愛戴極佳,對朝臣有用的谏言也是多有采納。

他常在朝堂之上聽大臣侃侃而談,也沒見将那吵鬧的朝臣推出去斬了。

他是一代明君,霧沉國繁榮昌興,少不了修九瀾的明智才舉。

可文可武,可兇可善,入得凡世,上得仙山,說的就是修九瀾。

即使修九瀾長年面具不離,可那一身不凡的氣度,讓見過他的人都深為感嘆。久而久之,他那一張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臉,反倒更覺着神秘,平添一份不羁。

但是——

朝臣正是被修九瀾慣壞了性子,近日來,祭祀之禮已被放入第二重要的位置,第一要事,則是為他選妃。

修九瀾年輕有為,英俊潇灑,身為一國之主,卻沒有常伴身側的妃子。這可怎麽像話?

雖然他已有兒子,可是只一位兒子的話,對一國之主而言是否太少了點?

大臣們是操碎了心。

此時此刻,書房中的修九瀾陰沉着臉,胳膊撐在左膝蓋上,手掌扶額,盯着眼前跪于地上的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胡子翹了又翹,老頭兒心裏直打鼓。

“好小子,這氣壓真要将老夫凍成冰棍兒了。”

宰相張弛張大人明明身子已經開始哆嗦,就是硬着腦袋跪在那,明明都不敢正眼看修九瀾了,可就是堅決不認輸!

老夫可是帶着萬千子民的期盼來的這裏!怎可被輕易擊退!

修九瀾将盯着他的眼光收了回來,移到雙手展開的谏書上。

“臣等懇請國主納妃!以旺我國國運昌盛!”

納妃?呵。

修九瀾将谏書狠狠的甩了出去,扔在張大人的身前。

“平日裏,本君是否太好說話了點?叫你們猖狂如此,竟管到我的頭上來了?”

修九瀾大半張臉都隐匿在冰冷的面具中,只那雙刀鋒般的眼睛,斜斜一睨,驚的張大人一個哆嗦。

張大人頗有些想要退縮的欲望。

“你們雖吵嚷,本君見你們大多為國所憂,即是睜只眼閉只眼,但如今,是否管的太寬了些?誰給你們的膽子!”

聲音雖不大,但修九瀾一字一句不含感情的冰冷語調真吓到了張馳。

他一時驚覺才發現,國主素來陰沉狠辣的名頭不是白來的。

可是,國主!我們是真的為了你好啊。

“國主,老臣為官多年,您尚且年輕便要引退,欲立下任國主,我等知我國皇族修家非凡人所及,您要退,老臣也不說什麽了。可是,老臣這麽多年看您過來,您從不接近女子,國主,聽老臣一句勸,這次選秀,您就去看一眼吧!看一眼可好?!就一眼!”

張大人聲聲懇切,極力勸說。

老人家為官多年,性子倔強,又有些古怪,但感情真切,從他眼中幾欲能看見眼淚。老人家眼睛精明,卻不再似年輕時意氣風發。

他身為霧沉國宰相,知道霧沉國太多事。

修家乃霧沉國皇家,同時,修家的另一個身份——是修仙四大家族的其中之一。

只有帝國內部之人才知道個大概。張大人明白,修九瀾是修家多年不得的人才,也是修家長久的支柱。他要退,也沒人攔得住。

只是……

修九瀾一言不發的盯着張弛,張大人眼角含淚,一下子撲了過去抱住修九瀾的腿。

也不管自己有多老,跟個小孩子似的抱住他的腿就不撒手,耍着賴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國主!你若不去看選秀,老臣就不起來!老臣就在這坐着!”

修九瀾下意識的就要擡腿踹去,緊蹙的眉隐含不滿,周身都是零下五十度的氣息。

奈何張老兒太了解自家國主,抱一只腿還不夠,雙手一撒,直接環抱住兩條腿。

有力修長的雙腿被張老兒緊緊抱住,動彈不得,修九瀾凝眉怒道:“放手!”

“不放!國主不答應,老臣死也不放!”

張大人緊閉雙眼,咬緊牙關,若赴死一般強行逼迫。

修九瀾沉聲道:“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他往日縱容老臣,因那些老兒從不拂他逆鱗,但今日見他有些真怒了,外頭等着自家主子的張家仆人聽了修九瀾的話吓出一身汗,急得團團轉。

一回身,見一人遠遠朝這邊走來,瞬間猶如見着救命稻草一般連滾帶爬撲了過去。

聲音吓得尖利了起來:“少主!少主!少主啊!——”

遠處修翎聽有人喚他,朝這邊忘來,就見一仆人急的煞白了臉。

“少主!少主!還請救救我家相爺啊!”

那人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奴家是張相爺府上的人,相爺和一群大臣要給國主選秀納妃,國主不願,相爺性子拗,眼下正在裏頭和國主硬上了,少主!我見國主面色不對,怕我家相爺出事兒,求求你去勸勸國主啊!”

修翎伸手扶起張家仆人,笑了笑,聲音溫和,他道:“你不必擔心,我去看看便好。”

張家仆人連忙将事情的起因說給他聽。

原來是朝中忠臣憂心國主常年無妃,怕有害于“身心”,便要強行為他選秀納妃。

其實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幾位重臣先斬後奏,與煙花秀坊裏赫赫有名的青樓——花滿樓達成協議,私下裏早就召了各家面容姣好的姑娘們,送去花滿樓培訓了好些個月。

朝堂重臣是這麽想的。

國主不近女色,為何?

不娶妻,為何?

定是因為女子技術不佳,讨好不了國主!

這床上的本事哪家強?當屬霧沉第一花滿樓!她家的姑娘們生的各個水靈,那技術保證讓男人醉生夢死下不來床。

于是,由官家出馬,一個頂倆。

早些時候,國都裏就開始着手準備這一事,有最好的媽媽,最精明的老鸨,最高技術的姑娘,一對一嚴格培訓參加選秀的人。

本是想要六月初十作為國主的生辰禮物送去,但又怕選出的姑娘國主不喜歡,馬上選秀的最終決選就要執行,得衆人之期盼,這出頭鳥就由張相爺擔當,跑來勸修九瀾出席選秀的終極決選。

原本修九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他從來沒将此事放在心上,以為幾位朝臣鬧騰鬧騰也就罷了,可沒想到張大人直接就觐見到了書房,要他出席那決選。

且還為那選秀的決選取了個極為文绉绉的名字。

叫——花雅之争。

花雅之争噱頭之大,受歡迎之廣,極大的出了諸位朝臣的預料。

可是,他們高興啊!

參加選秀之人多如牛毛,他們也曾偷偷去參觀過花滿樓花媽媽的訓練,頗為滿意。那些個水靈靈的姑娘們,看起來簡直就是朵朵嬌花兒,憐惜都怕碰的疼了。

眼下花雅之争的日子快到了,張大人早就做好了撒潑耍賴的準備來見修九瀾,只是見他的臉色……

修九瀾的冷酷無情,言傳四方,早将他塑造成天人一般的存在。

一國之主,年少成名,容貌驚人,氣度不凡,治國有方……

總之,各種誇人的詞都能用到他身上。

但是吧,作為老不死中臉皮最厚,跟随霧沉國走過數載風雨的張相爺,最清楚修九瀾到底有沒有情。

他知道修家的秘密,知道修九瀾一根手指頭就能将他拎出去扔了。但是他翹翹胡子,不要命的抱着他的腿,膽大的哼唧哼唧,非要修九瀾答應。

走進書房的修翎,看見的,就是張相爺死皮賴臉抱着修九瀾,而修九瀾臉色陰沉到極點的一幕。

修翎忽而有些想笑。

爹爹恐怕只有拿這些老臣無力了。

內心深處是否柔軟,誰知道?

修翎朝修九瀾深鞠一躬,喚了聲:“爹爹。”

修九瀾緩了緩臉色,問道:“何事?”

看了眼朝他正擠眉弄眼的張相爺,修翎抿了抿唇,道:“前些日子,爹爹不是問有沒有一人身穿紅衣,或身背玄色傘嗎。翎特地去查了翻,發現卻有一人前些日子入了霧沉國,但一入國界,就不見了。

翎又查探了翻,發現那人現正在國都中,與無盡夢回的葉雲堯一同,前幾日唐家與鐘家之人遇到葉雲堯,說起他時,剛好有人順帶提了下葉公子身邊之人,翎才知有那一人的存在。特來向爹爹彙報。”

聽完,修九瀾猛地站起身子,動靜之大吓的張相爺連番哆嗦。

“當真?”

修翎低眉點了點頭:“當真。”

“人呢?在哪兒?”

其實,修九瀾聲音一直被掩蓋于面具之後,總讓人覺得三分疏離,七分冷漠。只此時,雖有些迫不及待,但那聲音卻真的涼到了骨子裏。

修翎心中疑惑,大為好奇那人。叫爹爹如此反常的,那人還是第一位。

此人,是何人?

“那人,在去……”修翎頓了頓,望了眼張相爺,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他閉了眼,微微欠身道:“那人,去了卿塵谷。”

卿塵谷?

修九瀾迅速看向張相爺,嘴裏冷哼了聲。

卿塵谷,可不就是花雅之争的地方!

張老頭,你打的好算盤!

“知道了。”

修九瀾複又坐了回去,腿動了動,踢了踢張相爺。

“還不松開。”

他冷冷注視着張相爺。

相爺還想抱着,又害怕,老頭兒縮了縮脖子,硬氣的一扭頭,哼了一聲爬了起來。

“卿塵谷,我會去。”

過了半晌,修九瀾于沉默中開口。

張相爺大喜過望,“國主英明!”

修翎在一旁很想笑,修九瀾只覺煩躁。

操心國主這種事的,也只有他們家相爺了。

既然國主說了會去,那就肯定會去了!張相爺心滿意足的離開了,但是國主怎麽去,什麽時候去,他們就管不着了。

張相爺滿意的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走了。

修翎還沒走,他很想問那個人是誰,但看了眼爹爹的模樣,還是住口不言,在一旁站着。

“幾大世家都到齊了?”修九瀾問。

“是的爹爹,不光世家都到了,昨日逆水華瀾和無盡夢回的人也都到了,翎将他們安排住進了遙衣棧中。”

“恩。”修九瀾點了點頭,“下月的祭祀之禮你準備的怎麽樣了?”

“翎一直在用心準備,定不負爹爹所望。”

“好。”

修翎走了之後,修九瀾一直沒動。

黑到徹底的衣衫完全包裹住他,他斜支着一條腿,握着一杯茶,與袖口儒黑不同的蒼白指尖細細摩挲着杯口。

他嗤笑了一聲,一口飲盡。

“慢點慢點!你看我這模樣可還行?有沒有暴露?!”

秋易連賊頭賊腦的将自己裹成了個粽子,還是個花枝招展的粽子。

水紅色,鵝黃色,草綠色,怎麽豔俗怎麽來的往自己身上盡情的裹着。

乍一眼看去,秦意之錯愕的以為哪家花大娘跑了出來。

秋易連只露了兩只大眼睛咕嚕嚕的轉着,瞧見秦意之後,彎着眼睛朝他招手。

“我的天,你這是要幹什麽去?”

秋易連這一身,極其豔俗,走近一聞,胭脂水粉味兒直面而來。

秦意之見他這身打扮,恍然大悟:“原來你喜歡穿女裝。”

“屁,小爺我是怕別人認出來好嗎!好歹我是函丹一枝花,被認出來,要怎麽跟師傅師姐交代?要是被知道去那煙花柳巷之地,得被扒皮抽筋了。”

“呸,還函丹一只花呢,一棵草還差不多,一顆綠油油的草。”

秦意之很嫌棄,要說一枝花,葉雲堯才是無盡夢回一枝花好嗎,可惜是朵高嶺之花,嘶,太冷。

“放心,不是說在卿塵谷嘛,若被認出,就說去那谷中捉妖便是。”

“還是小心為妙!本少爺太俊,被盯着不妙!”

“……”

柳無眠和張叢行在屋內唉聲嘆氣。

“怎麽辦啊師弟,咱們要去告訴小師弟嗎?”

“我們不是答應了秦公子嗎,若再告訴小師弟,豈非失信于人!那怎可行!”張叢行一身正氣,柳無眠腦袋瓜子都疼了。

他們二人也是點子背,也是閑得無聊,幹嘛非多問那一句話?

今日見秦公子偷摸着翻了院牆,從旁側溜,剛巧遇到他二人。

二人不過打趣問他去哪兒,怎如賊一般。

那秦公子到真不藏着掖着,大方回應道:“還不是怕葉九嘛,聽聞今日卿塵谷熱鬧着呢,有最好的姑娘,秋易連吵着要去,我與他瞅瞅,你二人一起?”

卿塵谷要辦什麽事兒,早在國都裏傳的沸沸揚揚。

給修九瀾選妃,這是何等大事!

二人早就知道了。

可是……

秦公子這是要瞞着小師弟的打算?

柳無眠頭皮一炸,嘿嘿笑道:“我們就不去了,我們還有事呢!有事,有事,呵呵呵……”

“哦,如此我也就不邀你們了。不過……”

果然……柳無眠恨自己速度慢,還沒來得及溜。

“要是葉九問起來,你們可別告訴他我去哪裏了啊!”秦意之朝他們眨眨眼睛,那笑容晃的二人一陣暈乎。

張叢行立即就點了頭:“好!”

柳無眠:“……”

不是柳無眠不幫忙,實在是葉九太聰明,想瞞他?難!

花滿樓幾乎将整個青樓都搬去了卿塵谷。

這是秦意之的第一感受。

卿塵谷霧氣缭繞,清風陣陣。

風中夾雜着女兒香,膩的人快醉了去。

估計是多日前就開始施工,這谷中每隔不遠,就是一座讓人休憩用的亭閣。

花滿樓獨家招牌的百花香是決然不可少的,于是,整片谷中都種滿了各色的花。

姑娘們揮舞着手絹兒,嬌俏的躲在花兒後,折下一只花兒來,羞赧的投入往來的公子懷裏。

秦意之仍舊背着綠油油的玄色傘,身邊是一朵五顏六色的“花”。

那“花”在這花滿樓盡心裝飾的卿塵谷裏倒不覺得有多少突兀,只因那些姑娘家打扮的更為俏麗多姿,早将秦意之身旁的這朵花給遮隐了去。

谷中紅線交錯,就為圖那月老兒姻緣的好兆頭。

漫山遍野的紅線,秦意之連連驚嘆。這乍一眼看去,倒挺像無量海度的紅楓林。

有點意思。秦意之笑了笑。

山谷底端,是連綿十裏的紅毯,紅毯盡頭,是谷中極為平坦的地段,搭好的臺子就在那兒被百花簇擁,山谷兩側,是錯落有致的亭子,貴人才子們,就會坐在那亭臺樓閣之中,欣賞這花滿樓花費數月打造而出的佳人們。

霧沉國的朝臣之所以要讓衆人來見證國母的誕生,就是怕修九瀾賴賬!

嘿,要舉國之人來見證,還怕你不願意?

張相爺當時就想好了,我們就是塞,也要把女人塞到國主的床上去!

所以,群臣大方呈現的花雅之争,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花雅之争,将花與雅相合,意味豔俗和風雅相合。這二者可不是那麽好相融的。秦意之琢磨了一番,又看眼下那架勢,只覺得好笑。

他倒是挺佩服那些個人,真能折騰……

他之所以敢帶着秋易連來這兒看熱鬧,一是因修九瀾為何人,秦意之再熟悉不過,這種場合,他斷不會來。他那性子若是能來這才真是見了鬼了,一直以來都對這兒女情長的事從不上心。只年少時唯一一次送了副荷包還被秦意之棒打了鴛鴦……

二是因,就算太陽從西邊出來,修九瀾來了。他如今徹徹底底換了副容貌,量他也沒那本事一眼認出他。放了一百個心後,秦意之這才大搖大擺跟了來。

他又想着,之前對葉雲堯從未有防備,告訴他自己名諱也不怕他會将自己怎樣。可是現在是在霧沉國,若是被霧沉國的人知道自己誰,未免會攪得血雨腥風。

想至此,他看了眼身邊那朵七彩花,扯住他包着腦袋的紗巾,秋易連“哎喲”一聲,被拉了個措手不及,差點摔着。

“你幹嘛?”秋易連趕忙重新帶好頭紗,鬼鬼祟祟生怕被別人看到。

“我想了下,你身為函丹派的獨苗,實在不應該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抛頭露面。你說的沒錯,如果被別人發現你這名門正派的直系弟子來這莺巢燕壘之地,聽那淫詞豔曲,學那床笫之事,享那魚水之歡……”

“停停停!”秋易連連忙捂住他的嘴。

秦意之的嘴被捂的發不出聲響,眼睛笑彎了下去。

秋易連一張臉羞得滿面通紅,支支吾吾半天:“我,我,我哪有!我什麽也沒幹,只是來看看而已!”

秋小公子好奇心重,膽子也大,但是估計是因從小在女人堆裏長大,對一些面子頭上的事在意的緊,就如他平日裏總愛穿鮮亮的衣衫,依他自己而言,這才有名家修士的風采。

這一聽秦意之之言,秋易連臉都紅到了脖子根。

他只能找秦意之出主意:“那你說要怎麽辦。”

“也沒什麽,你這模樣也挺好,裝作我的夫人,咱們換個身份姓名,就當路過此地,圖個熱鬧,沾個他們國主的喜氣。”

“那怎麽說?”

秦意之想了下,道:“就說咱們從東邊兒來,來此游玩,小地方人沒見過大世面,湊湊熱鬧。咱們換個名兒,我叫……姚意,你叫秋葵。”

“秋葵?”

“恩!”

秦意之身量高,秋易連有過男扮女裝的經驗,對此當真是手到擒來。

亦步亦趨間,顧盼生姿,弱柳扶風般倚在秦意之身旁,活像個俏媳婦兒。

秋易連當日被他們戲弄成新娘的事兒秦意之不知,他雞皮疙瘩滲了一地的推開秋易連倒過來的身子,低聲道:“請你做個正常的女人。”

秋易連藏在花花綠綠頭巾中,朝秦意之做了個鬼臉。

最接近谷底的山間亭已陸續來滿了貴客,三三兩兩落了座。

可見這一趟選秀鬧的果真是大,畢竟由朝廷官家牽頭,相爺為首。百姓們又不知道修九瀾其實是懶得理張老頭兒,以為這選秀選出來的秀女真會成為未來的國母。

也是難為這國的朝臣了。秦意之心裏想笑,修九瀾後宮空餘多年,竟然要這些老人家替他操心終身大事。

他娘親和爹爹也不知如何……想……

秦意之心頭恍然,發了愣,目空無物,也不知在想什麽。

普通百姓是沒地方坐的,會點兒功夫的早将這山上最好的觀景點兒給占了去,其餘人都擠擠挨挨的伸長了脖子往下頭望去。

一時間,這卿塵谷是絡繹不絕,人滿為患。

雖心有所屬,但秦意之絕對不會拒絕去欣賞一件貌好之物。

卿塵谷底美女如雲,正竭盡所能的展示着各自絕學。他與秋易連占了一大好地段,倆人爬到正對看臺的一棵參天古樹上,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二人時不時的還點評幾句,秋小公子看的贊不絕口,簡直打開了新領域的大門。

花滿樓教出的姑娘就一個字——媚。

媚到了骨子裏,酥到了骨子裏。

秋小公子看到後來縮成了一團,窩在那兒不動了。

秦意之問他怎麽了,秋小公子只拿眼瞪他,臉臊的比身上裹的紅紗還豔,話卻說不出來,将自己抱的更成團兒了。

好像懂了什麽事,秦意之絲毫不給面子的狂笑了出來。

二人在樹頂上,他這一笑,整片樹葉都在梭梭顫着,那葉子摩擦的聲音極好似配合秦意之一般,應和着沙沙作響。

秋小公子苦不堪言,他長這麽大,見過漂亮的姐姐,見過可愛的妹妹,清冷如蓮也好,熱情似火也罷,她們可都是名門正派的姑娘,哪裏見過這樣勾魂攝魄的女人。

“正常,正常。你要是沒個反應,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了。”

秦意之還不忘取笑他,一邊笑着一邊安慰。

秋易連氣不過,道:“你也是正常男人,你怎麽沒反應?”

秦意之一噎,他眨眨眼睛,愣了一下。

這個嘛……

腦中浮現出一人微愠的雙眸,他笑道:“自然是因為見過了更好的,這些就通通看不上了啊。”

“還有更好的?”秋易連眼睛雪亮。

“自然。”

為國主所選的秀女,樣貌必然是一等一的,但為了擴大範圍,并不局限于官家富賈的女兒家。但凡有心參選的都可參加。這一時之間,在這臺上比賽的姑娘們,風采絕出的,竟都是那些沒有身份約束的姑娘們。

臺上花蝶翩飛,媚入骨髓。

臺下野花遍地,騷至極限。

花滿樓成為她們老師的那些姑娘們,這身價也随之水漲船高。想要一親芳澤,難!但是嘛——

今日來往多為貴客,選秀的秀女是碰不得的,那畢竟是國主未來的媳婦兒,可是作為老師的花滿樓的姑娘們,誰說不能碰呢?

那畢竟花滿樓,花滿樓呀!

霧沉國最出名的青樓。姑娘們自然會使出渾身解數。

秦意之眼瞅着從山間的亭中走出衣衫華貴的人來,大多裝着迷途的模樣,撞上姑娘,然後雙雙走入後臺。

然而,去做甚?呵呵。

身入花滿樓,何時能被這些有錢有權的人士看上眼帶回去,何時就是這些姑娘們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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