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偷入将軍墓 (1)
葉雲堯将師傅與華瀾仙帶去竹林間坐下, 秦意之雙手相握搭在腦後,也踢着步子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缪文清朝他看了一眼, 秦意之莫名,眼中分明寫着:看我作甚?
移回視線, 缪文清對葉雲堯說:“下月初十你知是何日子嗎?”
葉雲堯怎會不知, 霧沉國內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在談論這件事。祭祀之禮、修久瀾的生辰。
缪文清觀其神色,看了眼歪斜在一旁沒個站相的秦意之,道:“前些日子,有風聲傳言,秦意之回來了。”
秦意之攤手,我本就回來了呀。
葉雲堯卻是皺緊了眉頭, 這其中厲害關系他随即便想到, 若外頭已然傳開這個消息,對秦意之而言,不妙。他們二人雖在這院中待着,對俗事不太敢興趣, 但選秀那日事情鬧得如此之大, 外頭也不知會将秦意之傳成何樣。
華瀾仙跑過去, 伸手搭在秦意之肩上,秦意之挑起眉來看他:“你離我這麽近做什麽。”
“嘿嘿。”華瀾仙笑了兩聲, 又伸手來捏捏他的臉, 秦意之被捏的吸了口氣, 瞪他。
華瀾仙道:”你可是貨真價實的,外頭那個可是假的, 也不知道是哪個小鬼鍛造出你的模樣,還唬的別人一愣一愣的,稍有點風吹草動就吓得半死,就怕你回來複仇。“
秦意之擺擺手:“我才沒那個閑工夫。”
“你這麽想,別人可不這麽想啊。誰叫你死之前幹了那些吓唬人的事兒,他們都有心理陰影了,這都幾百年了,還對你趨之若鹜,但凡是你的消息個個膽戰心驚。”華瀾仙好似看戲一般,也沒見他真的擔心,嘴角帶着笑,說的振振有詞。
“你說,既然你在這兒,那外頭那個假的,是誰?”
秦意之無語:“我若知道還在這幹什麽,早去将他捉了燒成人幹。”
正了正身子,他走到葉雲堯身旁,坐了下來。一只腿支着凳子,歪頭看他。
葉雲堯裝作沒有看見,對缪文清說:“師傅,其實前些日子,我們與那人碰上了。”
缪文清喝茶的動作一頓,擡眼瞧他,此事在外傳的沸沸揚揚,已不是秘密,但并未有任何傳言說葉雲堯當時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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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修久瀾壓下了此事,但不知他意欲何為。
葉雲堯道:“修久瀾也在,還有我和意之。”
聽聞這話,反應最大的是華瀾仙,他驚呼一聲:“什麽?!你們碰到修久瀾了?!”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他看着秦意之,似在詢問。
聽到修久瀾的名字,秦意之神色總是有些奇怪的,只能對華瀾仙點了點頭。
華瀾仙搖頭:“見到了你居然還能活蹦亂跳,厲害厲害,就你如今這幅身子骨怎麽沒被他打殘?”後又看了眼葉雲堯,眼中含着笑,似想起什麽似的:“也對,有堯兒在,什麽厲鬼邪神也傷不了你啊。”
聽到此話,葉雲堯偏頭看了他一眼,華瀾仙露出一抹看透本質的微笑,葉雲堯更加不懂了。
“堯兒。”缪文清喚了一聲,葉雲堯收回視線。
“此事,恐怕不太簡單。我雖不知你與秦意之來此處為何,但一切定要小心,秦意之的身份你也知曉,現如今他這副模樣,若是被別人知道了,哪怕傾巢出動也會将他圍剿致死,現下不太平,一切都是未知數,我也不過多詢問你們的事,如今你二人在一起,只需記住保護好自己,一切都不如自身性命重要。”
缪文清為人師表,平日裏溫雅有禮,給外人常覺着不可高攀,但只有他座下弟子心中清明,他最大心願,不過是願身邊人安好如初,幸福平安罷了。外人看來的明月高挂,其實也不過是為了給身邊人照亮黑暗。
等缪文清與逆水華瀾走了,天色逐漸暗下,隐有暴雨欲來之勢。他二人沒進屋,葉雲堯望着他,眼中看似一派清明無波無瀾,實則卻看的秦意之坐如針氈,眼神東躲西閃。
葉雲堯道:“看着我。”
啊?
秦意之乖乖照做。葉雲堯冷冷看了一眼,哼了一聲,神情不悅,起身便要回房。秦意之被他這冷哼弄的有些莫名,細想一番,自己今日并未做什麽出格之事吧?為何他又冷了臉?
葉雲堯走進屋中,将門關上,沏了杯茶小酌一口,而後又猛地灌入一大口,那雙薄抿的唇上渡了層盈盈水光。誰也不知他此時為何覺着不快,他自己也是不知的。只是想到秦意之與他人交談甚歡,偶聊些故人之事,那些事他卻都不知,莫名覺得自己很荒唐多餘,宛如局外人一般。
“轟隆——”
“啊——!!!”
耳邊驟然傳來一聲驚雷外加一道尖利的嚎叫,葉雲堯站起身來,如風般掠過,打開門。
“怎麽了?”
還未等他站穩身形,一道黑影猛地撲向他,有什麽捁上了他的脖子,身子還在不斷哆嗦,一雙腿緊緊圈着他的腰,還在不斷往上爬,恨不得整個人都鑽進他懷裏才好。
葉雲堯愣住,手還撐在兩扇打開的門上,他皺了皺眉,問道:“秦意之?”
“啊啊啊。”秦意之身子還在哆嗦,抱住他死活不願意撒手:“打雷啦打雷啦,要命啊。”
葉雲堯這才明白他一個不小的人了居然還怕閃電打雷,道:“你這般能耐,怎麽還怕打雷。”
那人聽了,讪讪而道:“唔,虧心事做多了嘛。”
身上沉甸甸的吊着個人,葉雲堯一時無語,只能拍拍他的背:“下來。”
“不下!”秦意之将他抱得更緊了:“打死我都不下!”
葉雲堯眉頭微皺:“下來。”
“不!太可怕了,我怕打雷……”秦意之的語調有些委屈,埋在他的肩上聲音悶悶的,葉雲堯有些無奈,他挂在他身上有些往下掉的趨勢,只能伸手将他拖了拖,秦意之的身子幾不可見的抖了抖,葉雲堯只當他是害怕,眉間神色如常,揮手将門給關嚴實了,轉身托着他往屋裏走。
“下來。”他第三次道。
“嘿嘿。”耳邊傳來壓抑着聲音的低笑,秦意之呼出的氣息掃過他的頸間,那兒酥酥麻麻,感覺有些奇怪,他只能莫過頭去,轉頭對着他,不理解他為何如此開心。
“葉九,你這麽喜歡摸我的屁股嗎?怎麽樣,手感還不錯吧。”
秦意之此話一出,葉雲堯登時便撤了托着他的雙手,臉色一時青紅交加好看的不得了,秦意之沒心沒肺的照樣挂在他身上笑的整個人都在抖。“哈哈哈”個沒完。
葉雲堯氣怒交加:“你從我身上滾下去!”
“不滾不滾,我又沒要你摸我屁股,你自己摸的。葉九,我不介意的,渾身上下哪兒都随你摸,诶诶,你別害羞呀,臉紅什麽你?你別拿扇子,我錯了我錯了,別抽我……啊……”
六月初十,鼓聲雷雷,霧沉國祭祀高臺之上,端莊而又肅穆。兩旁所立人手一柄玉如意,握于胸前微微駭首,人與人之間相隔之距離都如測量般精準。
連綿起伏的九連山坐落在缥缈山林雲霧中,秦意之與葉雲堯遮了面,混在人群之中。這般莊嚴時刻,百姓都不免面含哀恸,凝眉醒目,仰視高臺之上。
數萬人潮的祭祀大典上,只聞衣衫摩挲與陣陣鼓聲,其餘再沒有雜音。每當鼓點停歇時,安靜詭異。
人群擠擠挨挨間,葉雲堯面色不快,秦意之卻眉開眼笑。
擠在人群之中,二人不能說話,但早先秦意之就牢牢捉住了葉雲堯的手,道:“今日人多,可不能把你丢了,乖,記得抓緊我。”
而後,再不給他松開的機會,自始至終都是這樣牽着他行走,好在人多,根本無人觀察他們。
葉雲堯只好一手抱着小狐貍,一手牽着秦意之。
遠遠望着,修久瀾與修翎立于上方,二人一黑一白,皆為純色。衣帶飄飄,于百姓眼中,正如飛升的仙人一般,不由自主的,便有人跪了下去。
一位,兩位,成片成片的人跪下磕頭。
修久瀾黑衣簌簌,在風中翻飛,依舊帶着那面具,看不清神色,而他身旁的修翎——霧沉國下任國主。秦意之瞧了瞧,見那孩子面含微笑,目如春風,白衣無暇,不禁有些喜愛,也不知這喜愛之情從何而來,只想着來日他定當是位明君。
霧沉有此二人,當真是福。
秦意之不跪天不跪地,自前世便傲立世間,無人管束得了,葉雲堯自不必說,他膝下當真有黃金,除師傅外,再無人得他一跪。二人不約而同的溜至無人的地界,此時離高臺也有些遠了,秦意之方才将視線收回。
一轉眼,就見葉雲堯涼飕飕的目光。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你這麽看我作甚,我不牽你了可好?快別露出要殺人的眼神了,怕了你了。”
秦意之松開葉雲堯的手,走至前方,說道:“待會兒我們從這兒進,霧沉國每任國主都會入山受龍氣洗禮,那時正是結界薄弱之時,我與那人約定好來此會面,他會帶我們進入,到時你一定要與我在一處,山中不比外界,裏頭睡着霧沉國開國的國主和八位将軍,墓中兇險異常,你千萬……葉九?葉九?”
秦意之見葉九并未跟上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盯着手看做什麽?”
葉雲堯回過神來,咳了咳:“無妨,走吧。”
秦意之也沒想太多,轉身領路,而葉雲堯不由自主的回頭朝高臺之上望了一眼,雖隔着不近的距離,又有面具罩面,葉雲堯看過去,卻覺着,那人一定在看着他們。
收回視線,葉雲堯走到秦意之身旁。感受到身後注視的目光,他一把握住身旁的手。
秦意之被吓了一跳:“你不是不和我牽手嗎。”
“山中路滑且複雜,我牽着你,免得人丢了麻煩。”葉雲堯神情淡淡,似乎不欲多言。秦意之撅了噘嘴,心道:我哪裏是麻煩了。
走在前頭,葉雲堯的唇角幾不可察的微微勾了勾,一瞬而滅,他自己也不知曉。
路過沚兮的墓,葉雲堯下意識的緊了緊秦意之的手,他并未回頭,也不想回頭,沚兮于意之,是昔日同窗,也是益友,人死不能複生,誰都不願将脆弱的一面給別人看。
往山中深處行去,見一人已在此等候。
“喲,前輩,等了很久啦?”秦意之揚了揚下巴,對前方那人,啊不,前方那骷髅笑了笑。
那骷髅腐肉抖了抖,似乎也在報以微笑般,只是那模樣太過吓人,空洞的兩眼處了無生氣卻又似有雙不存在的眼睛盯着他們似的。
葉雲堯本能的執扇于胸前做出防衛的姿勢。秦意之拍拍他的肩:“沒事,這位前輩說能幫我們進山。”
葉雲堯那日醉的厲害,自然不知這骷髅的事,秦意之只告訴他有人會帶他們進山,卻不知是這般駭人之物。
“嘿嘿嘿。”那骷髅抖了抖一嘴的爛肉,“咔噠、咔噠”朝他們走來,每走一步,惡臭便撲面而來,愈加濃郁。
葉雲堯皺了皺眉,轉眼看向秦意之,見他絲毫不為所動。秦意之明白葉雲堯眼中為何疑惑,他笑着道:“這有什麽,我死那些年,在地下不知道見了多少比這還惡心的東西,早就習慣了。”
他對骷髅微微點了點頭:“前輩,我們何時進山。”
“嘿嘿。小娃娃。”那骷髅道:“老夫今日将你們帶進山中,已遵守承諾,你答應我的,可不要忘了啊。”
見他如此小心,秦意之不免嗤笑一聲:“我秦意之,向來言而有信。”
“嘿嘿,那就好,老夫等你二人出來,別怪老夫吓唬你們,墓中兇險異常,可要多加小心,留着命出來啊。”
秦意之側首睨着他笑道:“放心,這世上能要我命之人,不過一人爾。”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骷髅不知從哪兒掏出了兩片葉子,塞給秦意之:“這麒麟葉,你收好,放在身上便不會有事。若是弄丢了,可就自求多福吧。”
秦意之見手中麒麟葉泛着微弱的熒光,光約金色,暗有龍氣湧動其上,一時有些興趣,道:“這麒麟葉是個好東西啊。”
“知道就好,哼,老夫于山中幾百年不過才得了三片,兩片都給你了。”那骷髅似不舍般轉動着頭顱朝秦意之手上看了一眼,秦意之立刻握拳,朝他笑眯眯的道:“那就多謝前輩了,晚輩出來後定當信守諾言。”
“哼,你這娃娃。”
将麒麟葉塞給葉雲堯,他本能的朝祭祀高臺上看了眼,此時離的頗遠,耳中已沒了鼓聲。他道:“那鼓已經歇了,可是修翎進山了?”
聽他如此說,骷髅卻朝他望了一眼。
雖無眼珠,那一眼只覺古怪的很。秦意之心中奇怪,也沒多問,那畢竟是霧沉國的事,于他無關。
當下便自然無比的牽起了葉雲堯的手,朝山中走去。
從葉雲堯手中接過小包子,秦意之将他托在肩上,二人一狐一骷髅就這樣消失在山間。
站在不知哪位将軍的墓前,秦意之擡頭仰望一遭,搖首感嘆:“果然財大氣粗啊,霧沉國的将軍死後都有這麽大地盤兒的?早知死後待遇這麽好我就該和阿修讨好關系……”
九連山,顧名思義九座山相連,每一座山都是一座墓。而墓中沉睡的,是霧沉國開國皇帝與八位将軍。此處極為神秘,自有結界相護,常人根本進不來。
身懷麒麟葉,他二人才得以進入。
身邊骷髅道:“這九座墓從未有人進入過,我也不知哪座是你們要找的,你們就但憑運氣吧,老夫這便退了,小娃娃,你可得加油啊。”
秦意之點點頭:“前輩好走。”
葉雲堯觀望四周一圈,神色未有波瀾,周遭無外乎死寂一片,連鳥鳴蟬啼都無,唯一的活物除了他們怕只有植物了。
“怕不怕?”秦意之湊過去,聲音故意放的低沉:“有鬼啊……”
葉雲堯冷眼瞧他:“你不就是鬼?”
秦意之:“……呃。”
山中景色都差不多,秦意之與葉雲堯相視一眼,随即邁腿朝墓中行去。因此處天然屏障相護,墓穴入口并未用特殊材料封堵,反倒只有一扇緊閉朱紅的大門,秦意之只伸手一推。
“吱嘎——”霧沉國沉睡千年的大門由此而開。
迎面而來腐朽潮濕的氣息,秦意之還未有所動作,葉雲堯便喂他吃下了一粒丹藥。
“你無靈力護身,這其中空氣恐對你身體不好,注意些。”
“嗯。”咽下丹藥,二人小心行入。
冗長的墓道彙入無盡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雖空氣對他二人身體造不成什麽影響,但是那味道吸入肺中着實有些不舒服,小包子一如既往睡的沉沉,秦意之小聲喚了句:“葉九。”
“我在。”葉雲堯冰涼不曾起伏的語調在他身邊響起,盡管如此,盡管依然那麽涼,卻沒由來的讓他覺得安心。
“呵呵。”秦意之忽然笑了出來。
“笑什麽。”葉雲堯不解。
“我在想,如果這是咱倆的墓就好了,以後我們可以天天躺在一起。死後有這麽大的地方給我們逍遙,也是不錯。”
這話說完,葉雲堯卻沒再理睬他。
墓道中安靜的詭異,黑到徹底。秦意之是不怕的,他畢竟死過一次,只是,這幅身體沒有靈力,他怕的是如果出了什麽意外,又看不見葉九了,那怎麽辦。
處于對自我的保護和對強大實力的依靠,他在黑暗中摸索葉雲堯的手,極其自然的拉住,五指相扣,緊緊相握。
“你。”
“噓……”秦意之輕噓了一口。別說話,就當我們已經死去,就當,這是我們死後二人的世界。再無紛争,再無喧嚣。
行走在連呼吸聲都成為奢求的寂靜空間中,一切感知都被放大,尤其對葉雲堯而言,他五感靈敏,任何細小的聲音都不能逃過他的耳朵。
秦意之呼吸的聲音就在他耳邊不斷纏繞,聽着聽着,葉雲堯頓覺自己額頭都出了汗。
他身子清涼,夏日裏再酷暑都難得沁出汗,而這墓中更是寒涼,不該啊。
疑惑間,不知走出多遠,葉雲堯突然頓足,攔住秦意之腳步。
“慢——”
秦意之立刻便不動了,葉雲堯不會聽錯,麻煩要來了。
“轟……”
“轟……”
“轟——!”
“轟——!!”
聲音由小見大,從最初細小聲,到此刻氣勢恢宏,葉雲堯展開逍遙扇,凝神戒備,秦意之玄色傘自動撐開,抗在肩上,細細注視。
“葉九。點燈吧。”秦意之道。
起初不點燈,是怕給這墓中死物沾了冥火,而此時既避無可避,便不必再避。
葉雲堯衣袖輕揮。
“砰砰砰砰——”
燈芯爆裂的聲音接連響起,墓室兩側燈火盞盞燃燒,幽幽燈火一下充斥了整座殿堂,秦意之這才看清此處身在何處,而面前,又是何物。
身旁葉雲堯面色已然不好看,秦意之擡眼望去,也不禁皺了皺眉頭。
眼前是偌大的殿堂,而殿堂中央排列整齊的……是一座座棺材,棺材嚴絲合縫,橫豎成列,整齊排放。
棺材中有什麽,不言而喻。果然墓中就是不能來,陰邪之物頗多,見着都讓人身心不舒坦。
秦意之搖了搖頭:“這裏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鬼氣森森。我那時死去後是一點感覺也無,若有了意念飄忽世間,怕是也變成這陰邪之物。”
葉雲堯側目看了他一眼,并未說話。
而事實此刻也不允許他們過多交流,因為……
以肉眼可見的,棺材開始松動……咔嚓咔嚓的聲音宛如骨頭卸下又湊上,卡在關節上般,細小的聲音在殿中接連響起,那聲音,聽着簡直毛骨悚然,脊梁骨都能涼個透。
“站到我身後來。”葉雲堯伸手護他,似乎這個動作已經做了無數遍,自然而然。
棺材打開,森白色的火焰砰砰響起,一座座,從左至右,從前至後,火光沖天。從那些森白的火焰中,站起人影。人影攢動,無首無腳,站起那一瞬間,列隊,整頓。
咔嚓咔嚓骨頭交錯的聲音不斷響起,而後,雖無頭,卻全都将身體轉向他二人的方向。
“啧。”秦意之嫌棄的啧了啧舌,“真麻煩呀。”難道不知道他最讨厭麻煩了嗎?他從葉雲堯身後走出,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摩挲着光潔的下巴。
竟然是——陰兵軍隊。
偌大宛如宮殿般氣勢恢宏的墓室空空如也,棺材瞬間消失,秦意之與葉雲堯面不改色望着眼前層層疊疊一片人影。
密密麻麻占了整片場地,而轟隆的聲音不斷,細看,那些陰兵根本頭顱與腳都無。甚是不知這聲音從何而來。每一位頸上都是一盞綠油油的燈火,忽閃忽閃,無頭無腳,排列整齊氣勢恢宏,人手一柄沖天戟,立于身旁。
“葉九。”
“嗯。”
“這是……霧沉國千年前的軍隊?”
“嗯。”
“啧。”秦意之有些郁悶:“這可麻煩了,霧沉國開國将領有多恐怖早就耳熟能詳,怎麽這麽倒黴讓咱們給碰到了。”
“怕了?”葉雲堯冷淡如常的語調中竟然隐約含着笑意,秦意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他立即轉頭看去,捕捉到最後零星一絲淡淡笑尾。不禁心神一震……葉九他……是在笑?還是,自己看錯了?
葉雲堯見他怔愣的望着自己,伸手在臉上摸了摸,“怎麽了?”
“沒……”秦意之回神,又道:“我才不怕呢。”
“早就說過,我可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誰敢攔我的路,我便殺的他片甲不留!”
話閉,秦意之憑空一抛,玄色傘無風自轉,傘面燃起熊熊烈火,将大堂照射的亮如白晝。
葉雲堯展扇而立,雲煙藍如水如波,身姿修長絕塵,面容冷冷清清。
二人還未有所動作,呼聽馬蹄聲起,勢如滾滾波濤向他二人襲來,聲勢浩大正如千年前修羅戰場,生死由天不由己,刀劍無眼,殺伐果斷。生如此,死亦如此,仿若無窮盡的馬蹄與喊殺聲,在墓室中緩緩回蕩。
“果然是霧沉國開國将軍,這墓中情景倒是有趣,死了還養這麽多兵馬,難道當時打仗沒打夠?也不知道埋在這墓中的将軍是哪一位。”
秦意之瞅着眼前那些陰兵,雖已身死,但氣勢仍舊不減你,無頭無腳,卻昂首挺胸,只聽一聲長嘯,手中戰矛瞬間變換方向,齊齊對向他二人。
秦意之伸手拖傘,火光沖天,将陰兵逼退數步。
“葉九,這些已死之人,不用你出手,我來對付就好。”
秦意之扛着傘,朝陰兵走去。
嘴角若有若無勾着笑,眼睛炯炯有神的掃過軍隊。
“我知道你們聽得見。”他忽而出聲:“叫你們老大出來。他若再搞這些神神道道的,就別怪我将他老巢給端了。畢竟死了這麽多年,不想不太平吧。”
“意之。”葉雲堯在後頭急急傳音于他:“不許胡鬧。”
秦意之回首,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別着急嘛。
轉頭對那些陰兵又道:“我數三聲,第一聲,他若不來,我将這墓給踏了,第二聲,我将山給平了,第三聲,我便将這九連山變成六連,三連,甚至……”
話未說完,遠處風聲如梭般朝二人襲來。秦意之冷哼一聲,将傘尖而對,待他準備出手看清飛來之物時,眼睛都睜圓了。
怕秦意之受傷,葉雲堯站在他身邊,他也愕然片刻,便揮扇将飛來那物扇了回去。
那物滴溜溜的在地上滾了數圈,然後便不動了。
那滾在地上的,赫然是個被啃了一半的蘋果……
“葉九。”秦意之回頭看他:“蘋果。”
葉雲堯點頭示意他看到了,秦意之苦思冥想半天:“鬼也能吃蘋果的?那他死的時候怎麽吃不了?”
而後,便聽到一道突兀的馬蹄聲響起。
這馬蹄聲清晰入耳,不似陰兵布陣般渾厚,“噠噠噠”的真實無比。
只見遠處幽暗處,有人禦馬而來,金戈鐵馬,桀骜無比,嘴角笑容洋溢,眼神明若朝陽,一手握缰,一手持鞭,貨真價實的朝他們飛奔而去。
秦意之眼神亮亮晶晶,摸着下巴,笑意不減:“有意思,當真有意思。”
待葉雲堯看清來者之後,第一反應便是去看秦意之。
果真叫他看見秦意之眉開眼笑,滿是欣喜的目光。
朝他二人飛奔而來的,正是昔日霧沉國開國最小的将軍,也是所有将軍的寶貝,更是唯一一位女将軍——修籬落。
修籬落渾身金燦燦,那身盔甲一瞧便價值不菲,昔日霧沉國國主花重金所造。秦意之一直在猜測自己進的是哪位将軍的墓,沒想到竟是最小的将軍,還是那位女将軍的。
秦意之雖有心喜之人,但對女人是從來不會有顏色的,他一貫風雅有禮,那張嘴尤其會哄女孩子歡心。
例如此時,嘴巴便不聽話了。
“我說這是誰的墓,竟然這般華貴,原來是修家籬落将軍,這笑容怕是要比的過天上的太陽了。”
修籬落聽聞他這話,嘴角笑容更深,眼底壞意一閃,馬鞭啪啪的抽着,速度絲毫不減,直直朝秦意之奔來。
嘴中盈盈小口喝到:“你不是要踏了我這墓,平了我這山,出口猖狂,吃我一鞭。”
馬鞭當頭落下,力道之大似有破空之意,秦意之不動分毫,笑意不減,等着她來。眼見着鞭子就要落下,葉雲堯手腕飛轉,逍遙扇起,扇風撲面柔和,力道卻兇猛異常,直接将籬落差點扇下馬去。
“無禮小子,竟敢對我動手!”
籬落猛地一拉缰繩,馬蹄高高揚起,葉雲堯眼疾手快将秦意之護在身後。
籬落穩住身形,翻身下馬走到二人前頭。
她對秦意之看了看,又對葉雲堯看了看。從鼻子裏頭哼了一聲,顯然有些不高興。
“幾千年了,你們到底第一個來這兒的。擾我清夢,還不快快跪下道歉。”
籬落看上去年歲實在不大,這副容貌大約也就十七八歲。生的是唇紅齒白,臉上還有些許嬰兒肥,瞪着眼睛瞧他們的模樣倒是可愛的緊。
秦意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籬落轉眼去瞪他:“你笑什麽。”
“無甚,只是覺着姑娘長得真可人,一時開心,便笑出聲來。”
秦意之誇姑娘是從來不知道不要臉三字如何寫的。
葉雲堯別過頭去,只覺得臊得慌。
而姑娘們恰恰都吃這一套,籬落又哼了一聲,只是這一聲明顯沒那麽厚的底氣了,還可見她耳邊侵染的粉。秦意之心道:這小姑娘當真是霧沉國的将軍?有趣,有趣。
“你們來此作甚,如何進的來?欲找何人,欲做何事?”籬落一下子問了好幾個問題。秦意之聽她說完,只是想做一個動作。
他将手伸出,朝籬落臉上戳了戳。
原本以為能戳到個實體,卻沒想伸了個空,從她身上貫穿而去,籬落于瞬間便化為了青煙。
“呃。”秦意之覺得自己闖禍了。
然而片刻後,那青煙再次彙聚,籬落出現。
“好險好險,我還以為我戳一下你就不見了呢。”秦意之拍拍胸膛。籬落那張小臉卻是紅的更厲害了:“你!”她氣惱看他,秦意之嘿嘿笑了兩聲,道:“別生氣嘛,我就是想知道你是真的還是假的,能不能碰到。”
籬落嘁了一聲:“我都死那麽多年了,你說能不能碰到。”
“不能。”秦意之這次肯定了。
籬落看見秦意之身邊的葉雲堯,似乎對他極為感興趣,湊過去細細看了看,眼中好奇,道:“這個小哥哥長的真好看。”秦意之随即跟上:“那是,他當然好看。”葉雲堯責怪的看了他一眼,似是不喜他如此說。
“看在你們長的還不錯的份兒上,說吧,來九連山幹嘛。”
籬落倒是沒藏着掖着,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幅小大人的模樣。
“你會幫我?”秦意之問。
“哼,也得看看我知不知道,不過我提醒你們啊,要是對我和哥哥們的寶貝感興趣,你們就別想了。姑奶奶今天心情好,才願意聽你們多唠叨幾句,出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說吧。”
“我對你們那些寶貝可沒什麽興趣。”秦意之将傘收回背好,朝四周望了望那些鬼氣森森的墓室,一時說不出的感覺。死後那些年,他似乎從未有過意識徘徊的情況。
秦意之将小包子抱在懷中,給她看。
“為了它。”他朝葉雲堯看了一眼:“某位大俠重信守諾,答應別人的事赴湯蹈火也要完成,這不,連闖墓這事兒都做了。”他知葉雲堯臉皮薄,此話一出口,果然見葉雲堯臉色陰雲密布。秦小公子怎麽看他那張臉怎麽歡喜,越生氣他越高興。
籬落身子輕飄飄的,離地蕩在空中,圍着小包子看了個遍。“咦”了一聲,猛然湊近。
“怎麽了?”秦意之問。
籬落沒答,專心致志望着小包子脖頸間一物,伸出手去,抱它于懷中,将雪白的毛發撥開,露出一個小鈴铛。秦意之奇怪:“你怎麽能碰到它。”籬落看了他一眼:“他頸中帶的,是我族之物。龍氣萦繞其上,故能觸碰。”
秦意之奇道:“還有這奇異功能。”
“哼。我族之中奧秘多了去了,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它不存在的。”籬落側眼望他,頗為嫌棄,道:“這小狐貍只餘一魂一魄,你對它做了什麽。”
秦意之舉起雙手:“天地良心,真不是我幹的。”說罷,還将一旁的葉雲堯扯了過來:“他的狐貍,你問他。”
葉雲堯看他一眼,扇握于手中,有禮道:“籬落将軍,曾有人将它托付于我,求我救活它,我既已答應,定當竭盡所能。”
籬落倒是有了幾分興趣:“你們居然能找到這山中來,也是有趣。還真是巧了,這小東西的氣息我覺着有些熟悉,約莫多年前感受到過,你們随我來,就幫你們這次,反正我現在閑着也是閑着,無事可做。”
秦意之與葉雲堯相視一眼,随即跟上。
跟在後頭,秦意之道:“葉九,沒想到這個霧沉國的開國小将軍這麽好說話啊,你說要是阿修有她這麽好性格多好,就他那個別扭樣,跟他說對不起的時候他都能把人揍一頓。”
“我還以為,這墓中多是些窮兇極惡之物,該有什麽惡靈啊,猛獸啊。沒想到居然這麽輕松,這幾乎都有些不可思議了。”秦意之一路跟随,一路東張西望,這墓修的極為華麗,一看便知墓主人的身份尊貴,然而即使再漂亮,這畢竟是死人待的地方,就算秦意之死過一次,他還是将自己劃在了“活人”的範圍內。
葉雲堯淡淡“嗯”了一聲,目不斜視,寒涼的側顏在這燭火聳動的映照下有種別具的俊美。與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是這微暗光亮的原因,竟好似沾染上了些許柔和。秦意之看的呆了呆,一時出了神。
門檻格外高,秦意之正歪着頭看他,一腳絆倒,“哎喲”一聲,籬落回頭,葉雲堯眼疾手快伸手一撈,将他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