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皇家有女07

007

庫狄氏看着一室的狼藉,鐵青着臉吩咐身旁的侍女槿落:“趕緊把東西收拾好。”

李沄坐在榻上,朝庫狄伸出雙手要抱抱,“庫、庫狄,抱。”

賀蘭氏見狀,連忙搶着上前,“太平可是想出去蕩秋千?我陪你。”

李沄被人栽贓,倒也沒有很生氣。

賀蘭氏的栽贓太過拙劣,前言不搭後語,剛才跟她說悄悄話的時候說是帶她去編花環,現在又變成蕩秋千。

庫狄氏多年在後宮,又是武則天信任的人,絕對不是輕易被糊弄的主兒。

李沄原本伸出去的雙手收回來,黑亮的眼睛望着賀蘭氏。

賀蘭氏臉色一僵,強笑着說道:“方才你還因為我不願意帶你去蕩秋千生氣,怎麽如今又不去了?”

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太平這是怎麽了?”

随着聲音的響起,屋裏的人嘩啦啦跪了一地,“見過聖人。”

賀蘭氏回頭,只見在大門外站着一個穿着深紫色常服的男人,劍眉星目,一身清貴。

如此風華,除了一國之君的李治還能是誰?

李沄看到父親,彎着一雙大眼睛,朝他伸出雙手。

“阿耶,抱。”

Advertisement

李治看到女兒的笑顏,原本微蹙的雙眉緩緩舒展開,笑着走過去将李沄抱起來。

賀蘭氏看着李治的模樣,俏臉飛紅,一副欲說還羞的嬌羞模樣。

李沄:“……”

色不迷人人自迷。

少女蒙昧,只看得見眼前如同朗月清風般的父親,臉上的仰慕之情毫不掩飾。

李沄抱着父親的脖子,望着東閣的方向,“阿耶,要……要阿娘。”

李治笑着,“好,去找阿娘。”

轉而跟屋裏跪了一地的人說道:“都起吧。”

賀蘭氏還愣在原地,這時猛然回過神來,向李治行禮,“奴見過聖人。”

李治的目光掃過賀蘭氏,然後落在庫狄氏身上,“皇後呢?”

庫狄氏低頭,姿态恭敬:“韓國夫人進宮了,正與皇後殿下在東閣說話。”

李治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來,“哦,原來是韓國夫人進宮了,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前陣子聽皇後說韓國夫人心絞痛的毛病又犯了,如今看着可好些了?”

還不等庫狄氏說話,賀蘭氏又朝李治盈盈行禮,嬌滴滴的聲音,“多謝聖人關心,母親的心絞痛好多了。”

李治的目光終于落在了賀蘭氏的身上。

少女朝男人露出一個嬌媚的笑容,“韓國夫人是奴的母親。”

李治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正想說些什麽,不料一雙小手忽然放在他的臉上。

李治一愣。

李沄雙手捧着父親的臉,讓他把頭轉過來。

小女娃顧着腮幫,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時瞪得大大的,蘊含着無限生氣,她神色不悅地沖着父親喊道:“阿娘,找!”

颠三倒四的話,帝王卻聽懂了。

李治哈哈大笑,抱着李沄轉身,“好好好,阿耶這就陪太平去找阿娘。”

賀蘭氏看着李治抱着小公主離去的身影,頓時急了。

“聖人!”

李治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她。

賀蘭氏被他那麽一看,只覺得心跳加速,臉上發燙。

即使心中緊張不已,她仍舊睜着那雙美眸,直勾勾地望着李治,絲毫不掩藏自己對他的仰慕與崇拜之情。

賀蘭氏的模樣落在了李治的眼裏,他緩緩展顏,露出一個笑容。

賀蘭氏又看呆了。

李治低頭看着那個琉璃果盤的碎片,他像是早就看穿了一切似的,徐聲吩咐站在門外的宦官,“王百川,我那兒還有一個琉璃果盤,你去取來清寧宮給皇後補上。”

宮裏的物件都是登記在冊的,壞了碎了都是要追究的。

門外的王百川應了聲“唯”。

李治抱着李沄離開偏廳,去了東閣找武則天和韓國夫人。

李沄伏在父親的肩膀,看着那個站在偏廳中的少女。

歷史上的賀蘭氏是在父母去泰山封禪回來後,被母親毒死的。母親不僅毒死了賀蘭氏,還一箭雙雕,順手将罪名按在她最不喜歡的兩個堂兄身上。

如今看賀蘭氏,美則美矣,卻是無知小兒。

光靠美貌就想與母親鬥,無疑是螞蟻撼樹。

紅顏薄命,都是有原因的。

李治抱了女兒到東暖閣去找武則天和韓國夫人。

武則天見到父女倆過來,笑着上前把李沄抱過去,“聖人來了,剛才阿姐還在關心您頭疾的事情呢。”

“我的頭疾已經好了許多。”李治雙手背負在後,一雙狹長的眼帶着笑意落在了韓國夫人身上,然後說道:“我聽媚娘說夫人的心絞痛又犯了,既然都已經進宮,等會兒讓尚藥局的太醫來給你把脈用藥。”

韓國夫人擡眼,目光與李治的對上,眸中神色瞬間變得溫柔而多情,她站起來,盈盈朝李治行禮,“多謝聖人。”

武則天抱着李沄,跟李治說:“妾帶太平到承乾殿去看看顯兒和旦兒。”

李治笑着點頭,應了。

李沄看着東暖閣裏的父親和韓國夫人,覺得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父親。

自古天子多風流,可父親還真不算是真風流多情的。

她的阿翁太宗在世時,後宮的熱鬧得一批,妃嫔加上皇子公主們,都能在皇宮湊個市集了。

可父親後宮專寵母親,雖有其他美人,不過是寥寥數人,公主皇子們放在一起都不夠一圍桌。

父親甚至還将後宮裏的侍女放出宮去,讓她們與家人團聚,尋找自己的生活。

父親近女色,但并不好女色。

可父親怎麽就對韓國夫人和賀蘭氏會情有獨鐘呢?

李沄想來想去,覺得那應該是母親一手促成的。

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父親的後宮反正不可能只有母親一個的,與其讓別的女人爬上父親的床,不如讓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上,好歹還知根知底。

母親帶李沄去了承乾殿。

李顯和李旦兩個小男孩正是淘氣的時候,逮着什麽就玩什麽。

承乾殿裏有一顆據說長了上百年的銀杏樹,李顯和李旦兩個小男孩正蹲在銀杏樹下。

見到母親和阿妹前來,李顯站起來噠噠噠地沖向母親。

在母親和父親的幾個孩子裏,似乎只有這個三兄李顯是異類。

別人讀書的時候,他到處淘氣闖禍;別人修書立傳,他就到處以鬥雞為樂,就因為他跟二兄李賢鬥雞的事情,讓天才王勃寫了一篇《檄英王雞文》助興,就讓王勃被罷了官;即使後來母親去世,他當上了皇帝,依然是個無法無天的頑主,在後宮開起了市集來;最後死得更是窩囊,被妻女聯手毒死。

李顯給母親行過禮之後,不顧阿妹還在旁邊,歡呼着撲到了母親的懷裏撒嬌。

比李顯還年幼兩歲的李旦就顯得十分淡定,他站起來拍了拍手中的灰,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恭立在母親的身前,奶聲奶氣的聲音,有板有樣地跟母親行禮,“兒見過阿娘。”

母親笑着,将李顯從懷裏拉開,伸手抱了抱李旦,“你和三兄蹲在樹下做什麽?”

還不等李旦說話,李顯就湊過來,笑嘻嘻地說道:“阿娘,我和阿弟在樹下發現了一個大螞蟻窩!”

母親聞言,并未斥責他們胡鬧,只是笑問:“是嗎?那螞蟻在做什麽?”

小小的螞蟻在做什麽?

它們正一只挨着一只排隊,将找到的食物搬運到洞穴裏。

李顯跑過去蹲在樹下,朝母親和阿妹招手:“阿娘,阿妹,快點!快來看!”

李旦小心翼翼地牽着李沄的手,“阿妹,阿兄帶你過去看好嗎?”

她對幾位兄長的了解,全部來自于史書。

史書上說李旦是幾個孩子當中最像父親的,善良仁厚,他繼承了父親身上的文藝和儒雅溫柔的一面。

李沄彎着大眼睛,笑着朝李旦點頭,“好。”

趁着幾個孩子正在專心玩螞蟻的時候,武則天正在聽庫狄氏說不久前發生在偏廳的事情。

“奴進去的時候,案桌已經打翻,皇後殿下喜歡的琉璃果盤被打碎,公主喜歡吃的櫻桃也滾落在地上,賀蘭小娘子說那是公主打翻的。”

武則天聽得臉色鐵青,身後的侍女們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庫狄氏低頭,輕聲說道:“是奴服侍不周,請皇後殿下贖罪。”

武則天又怎會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李沄不過才兩歲,力氣再大也不會把案桌打翻。

她想起賀蘭氏的明豔動人,又想到方才在東暖閣時韓國夫人跟她提過的事情。

韓國夫人有心絞痛的毛病,這一年發作得越發頻繁。她說這些天時常胸悶喘不上氣,總覺得自個兒時日無多。如今賀蘭敏之已經改為武姓,繼承武士彟的爵位,可賀蘭氏的終身大事還沒定下。

韓國夫人說她日後再也不能為武則天分憂,就讓賀蘭氏進宮陪武則天。

這事說起來,其實并不只是韓國夫人的主意。

李治在上官儀的勸說下,差點将武則天廢黜的事情,不僅讓武則天心生警惕,也讓遠在國公府的楊氏坐立不安。

在楊氏看來,男人最看重的不外乎是權力和女人。

李治已經是一國之君,站在權力的頂端,他已經不需要更多的權力。

武則天有美貌有智慧更有手腕,可她再美,也已經不能與年輕時相提并論。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于是,楊氏為武則天相中了含苞待放的少女賀蘭氏。

年輕的小娘子,一副容貌明豔無雙,能歌善舞,很适合在帝王身側當一朵解語花。

最關鍵的,都是自家人。

武則天原本也覺得母親楊氏的考慮沒有什麽不妥,賀蘭氏年輕美麗,有她所沒有的青春和激情,城府不深,容易拿捏。

可當她聽到賀蘭氏竟将自己做的錯事嫁禍給李沄時,情感就變得不一樣了。

她貴為一國之後,再怎麽忠愛一個小物件,也不會因為賀蘭氏的無心之失而責怪她。

可賀蘭氏卻因為這件小事撒謊,還嫁禍給李沄。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

天家的公主,又豈能是她的替罪羔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