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皇家有女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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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沄回宮後, 人還沒到丹陽閣,就聽到了蘇子喬帶着輕騎兵立了功的事情,這令她十分高興。
小公主衣服都沒換就跑去找父親。
大朝會開過了,如今朝廷還在放假。
對于幽州傳回來的捷報, 聖人剛才也跟皇後殿下一起激動過了, 激動過後,當然就是收拾心情,拿出了他最愛的古琴來, 正準備要撫琴。
小公主噠噠噠地跑到長生殿。
“阿耶!阿耶!太平來看你了!”
小公主還沒進門, 那聲音就從門外傳了進來。
在旁服侍的王百川聽到小公主的聲音, 輕車熟路地把放在聖人前方的古琴收了起來。
動作之快, 令人咋舌。
這也難怪,每次小公主來長生殿找聖人, 總是不管聖人前方有什麽東西, 就是橫沖直撞地要撲到父親的懷裏。
因為小公主的橫沖直撞, 聖人上個月才為了要接住小公主, 打碎了一個白玉蓮花的筆洗。
如今正值過年, 聖人見了許多外地回來長安述職的官員,天天都是散財童子, 動辄就把自己私藏的寶貝賞給大臣。
年還沒過完呢,聖人就快變成窮光蛋了。
這把古琴聽聖人說是名家所制,僅有兩把流傳于世, 而這就是其中一把。
可不能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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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百川才把古琴收了起來, 就打扮成小郎君模樣的李沄跑了進來, 只見小公主快樂地朝父親奔過去,整個人撞進了父親的懷裏。
“阿耶,太平聽說子喬打了勝仗,是真的嗎?”
“他打了勝仗,有沒有帶書信回來給我看太平啊?歲除那天,我給他寫了信,也不知送到幽州了沒有。”
“子喬打了勝仗,阿耶會給他記軍功嗎?”
“……”
小公主抱着父親的脖子,就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恨不能一口氣把想要問的話都問完。
李治笑着将女兒抱了起來,将她放在榻上坐着。
李沄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男裝常服,這種樣式的常服李治也有一套。
李沄的這一套,是她自己指定尚衣局必須要為她做的。
開始的時候,皇後殿下還皺着眉頭輕斥,說太平怎可如此胡鬧?
可小公主卻皺着眉頭,委屈巴巴的,說我有跟母親一樣的常服,只是大小不一樣而已。我喜歡阿娘,也同樣喜歡阿耶,怎麽能沒有跟阿耶一樣的常服呢?
——這話說的太貼心了。
聖人一聽女兒這麽說,大手一揮,就讓皇後安排尚衣局給小公主做上十套八套跟他常服樣式一樣的男裝。
弄得皇後殿下啼笑皆非。
真擔心有一天小公主任性胡鬧,說要跟父親一樣穿冕服,聖人也一時腦子發昏,讓尚衣局做出來給小公主穿。
李治看着小女兒穿着那男裝的常服,活脫脫一個小郎君的模樣,倒也覺得十分乖巧可愛。
老父親心裏有些驕傲,女兒不管是小公主還是小郎君,都是那樣俊俏。
李沄端坐在榻上,仰頭看着父親,重複剛才的問題,“阿耶,子喬有沒有書信帶回長安給我啊?”
李治笑着摸她的頭,“沒有,子喬沒有書信帶給太平,也沒有書信帶給他的家人。”
原本興高采烈的李沄,頓時有些失望。
李治看她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便笑着跟她說:“子喬在幽州,一門心思忙着打仗,哪有空寫信?我聽蘇慶節說,就是跟程家小娘子的那門親事,子喬都寫信給阿兄說将此事托付給他處理,只是讓兵部侍郎帶了個口信而已。”
“終身大事都沒比打仗重要,可他先前還記得給太平挖人參呢,已經很好了。”
李沄默默地看了父親一眼,說道:“我知道子喬很好,我沒說他不好啊。”
李治:“……”
方才也不知道是誰,臉上的失落之情都沒遮沒攔地顯示出來了!
王百川讓人端上了點心和熱羊奶。
有官員從嶺南回來,帶回了嶺南一帶的小橘子。
李治從水果盤裏拿了一個剝開,遞給李沄。
李沄看着父親遞過來的橘子,甜笑着跟父親說謝謝。
小公主跟父親說:“歲除的時候,我寫了一封信給子喬。也沒說什麽,就叫他好好打仗,等打贏了,阿耶會給他升官。唔,我也跟他說了程家的小姐姐,小姐姐雖然生病了,但是阿耶看在子喬的份上,特別讓尚藥局的大夫去給小姐姐看病用藥,應該很快也會好。幽州不比長安,我問他幽州過年,可有什麽特別跟長安不一樣的地方。我還以為子喬會得閑跟我說一說的呢。”
李治聽着女兒絮絮叨叨,有些憂心。
他覺得女兒是不是終日在宮裏太悶了,所以才會時時盼着蘇子喬從邊塞給她帶回來的書信。
聖人正想着呢,就聽到小公主又說道:“除了子喬可以跟我說一說長安外面的事情之外,就只有攸暨表兄跟我說了。薛紹表兄雖然去過洛陽,可太平也跟阿耶阿娘一起到東都洛陽住過的。”
李治莞爾,竟然是真的因為在宮裏太悶了。
聖人伸手捏了捏李沄的鼻尖,“總是想聽長安外面的事情,長安還不夠大麽,裝不下太平?”
李沄将父親的手拉下來,父親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因為他喜歡撫琴,有長期提筆寫字,因此手指上有薄繭。
小公主俯身,将自己的臉貼在父親的手背上,那樣仿佛讓她覺得很好玩。
小公主一邊玩着父親的手指,一邊理所當然地說道:“大唐這麽大,都是屬于我的阿耶。長安雖大,能比大唐的國土更大嗎?總有一天,我要走遍屬于大唐的每一寸地方。”小公主臉上的神情十分認真,她說着,還思索了一下,“庫狄可能要去的安西,我要去的。還有如今子喬打仗的高麗,我也要去。”
李治看着女兒的模樣,眉宇間盡是溫柔,“好好好,只要太平想去,哪兒都可以去。”
他富有天下,他的女兒,自然也可以随心所欲。
李沄擡頭,沖着父親快樂地笑了起來。
賀蘭敏之死了,賀蘭氏也去了感業寺出家當尼姑。
雖然庫狄還是要嫁給儒将裴行儉,可太子阿兄如今跟母親的關系還算融洽,太子阿兄跟楊家姐姐的親事并未取消。
歷史是不是已經因此而發生了改變?
李沄思忖着,那子喬呢?
在歷史上從不曾擁有姓名的蘇子喬,他的未來又會如何?
***
幽州,軍營。
蘇子喬正在軍帳中陪着李績處理軍務,兩軍交戰,軍中也有許多傷兵,如今天冷,前天有傷兵在軍營中凍死了。
在主帥的軍帳中,幾位将軍都坐在其中。
歲除之夜,蘇子喬和另一位将軍兵分兩路偷襲高麗軍營,并且四處放火,惹得高麗軍心動搖。也就在歲除之戰的捷報傳到長安的那一天,趁着如今兵力尚足,李績打鐵趁熱 ,又派兵與高麗作戰,大敗高麗軍,差點就能擒住高麗王高藏。
高麗潰不成軍,就在昨天派來使者想要向大唐求和。
李績坐在軍帳的主衛上,在他身前的案桌上,平鋪着的是高麗的地圖。地圖上做了許多标志,那都是行軍打仗的時候,要特別注意的。
其中副将說道:“高麗王那龜孫子怕,派來使者求和,還想用他們先前捉走的大唐百姓來換俘,将軍意下如何?”
另一位副将說道:“那高藏詭計多端,此次怕不是援兵之計,只怕他假意遞書和談,卻暗中集結兵力,卷土再來。”
李績捋着胡須,聽着兩位副将的話,目光落在坐在最後位置的蘇子喬身上。
青年端坐在案桌前,看似十分認真地聽着在座各位前輩的意見。
李績雖對蘇子喬印象頗好,但畢竟是個年輕人,縱然他年幼開始就跟着裴行儉在西域吃沙子,在李績看來也不過是比一般的貴族子弟随和些,穩重些。
當然,騎射功夫确實不錯。
蘇子喬平日在軍中也是一副好好青年的模樣,讓他做什麽就是做什麽。
李績對蘇子喬有些刮目相看,但也僅限于刮目相看而已。
這個年輕的将軍從未打過實戰,李績也不敢貿然把他派出去,戰場上往往是生死一瞬,蘇子喬要是真為國捐軀也沒什麽,但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用他。
就連李治都說了,蘇子喬此行離開長安讨伐高麗,以見識世面為主,上陣殺敵為輔。
李績心中原是想着若是打敗了高麗,便找個軍功按在蘇子喬身上,讓他回長安升官就拉倒了的,并不需要他真的上陣殺敵。
誰知歲除之夜,青年越過衆人,自請領輕騎兵去偷襲敵方陣營。
青年面帶笑容,語氣帶着狂妄的自信,說就讓他帶着兄弟們去打個小勝仗,權當年夜飯。
李績想了想,未嘗不可。
反正也就是偷襲,吓唬為主,真打起來也不會戀戰。
誰知那次偷襲,蘇子喬完成得相當漂亮。
——初生牛犢不怕虎。
李績心中不由得對蘇子喬這個年輕人生出了幾分期望,他捋着雪白的胡須笑了笑,問道:“子喬,你以為如何?”
蘇子喬擡眸,“關于高麗王遞書求和要換俘之事麽?”
李績點頭,“不錯。”
蘇子喬聞言,笑道:“子喬以為,要換。”
此言一出,幾位副将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都比蘇子喬年長許多,都是蘇子喬的長輩。
其中一位副将笑着說道:“子喬啊,此舉不妥。此次戰報尚未上傳朝廷,朝廷對是否接受和談尚未有指示。而此次的俘虜中,不乏有高麗居于要職的官員,若是這麽換了,無異于放虎歸山。”
蘇子喬聞言,俊逸的臉上露出笑容,他看向李績,笑道:“關于此事,相信将軍早有計劃。”
李績眼睛一瞪,吹着胡子,“我有什麽計劃?”
“将軍心中早已有了主意要換俘的計劃,就不必裝了。”青年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徐聲跟李績說道:“今早将軍讓人殺雞取血,做的血袋都讓子喬看見了。”
蘇子喬此言一出,軍帳內頓時一片嘩然。
雞血袋這樣的伎倆,一般都是土匪打架的時候用的比較多。
往往就是其中一方想要投降,要和談換俘的時候,另一方假意答應,到了換俘環節,自己的人回來了,再找個胸口揣着雞血袋的人,把自己身上弄得都是血,倒打一耙說是敵方使詐,害死了我。
然後就繼續開打。
換俘?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幾位副将聽了蘇子喬的話,頓時笑呵呵。
“兵不厭詐,兵不厭詐!将軍這招可真是高啊!”
李績:“……”
蘇子喬這小崽子,到底是什麽時候看到他叫人裝雞血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