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性
從加油站離開之後,前往跨海大橋的路上，前半段很平靜。繞城公路原本就很少有人走，末世突然降臨，能跑的第一時間抄近路跑了，剩下的多數處于被困階段,要麽就是還沒認清事實的。魏衍之帶着唐筝走繞城公路,雖然所花費的時間長了些,但相對來說，變數小一些,危險系數也大大的降低了。
拐出繞城公路,開上直達港口的大道時，外面才“熱鬧”起來。
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的車輛幾乎塞滿了原本寬闊的道路，汽車鳴笛聲響個不停,遠遠望去，還能看到各個路口處往裏堵了一大串的車輛。不斷有人搖下玻璃，探出腦袋來朝着前面的車輛大喊大叫的，剛喊沒幾句，又四處張望，就怕忽然從哪裏冒出來一只喪屍。
前方，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車流。
“走不動了。”魏衍之朝前方張望了一眼之後，将車下之後就直接熄火了。
這會兒的車流量比起上下班節假日高峰期來說，要恐怖得太多，而且這些車一旦到達目的地後，車主帶着東西下車，奔向開往內陸的船之後，汽車就會被閑置在原地，再沒有人将其開走。這樣一點點的堆積起來，港口的停車場很快就放不下了，後來的車就會就最近的地方停車，從港口停車場往外蔓延，最終占據直達港口的大道，無數車輛被堵在遠離港口的路上。
“下車走過去吧。”魏衍之轉頭看唐筝，後者點點頭答應了。至于坐在後面的安蕾，沒人在乎她的意見。愛跟不跟，不跟正好散夥。
因為一早決定的目的地就是內陸，又否定了跨海大橋這條路，決定到港口乘船離開，這樣一來，就決定了他們不能攜帶太多的食物。魏衍之正在挑選容易攜帶的食物，準備帶走。但他們沒有背包什麽的，只有塑料袋。
“怎麽了？”魏衍之問。
唐筝遲疑了一下之後，才道：“不全部帶走嗎？”
魏衍之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我們是要坐船去內陸，不能帶太多的東西。”
唐筝指着他手裏的塑料袋，“那就這樣拿着嗎？為什麽不裝起來？”
這是一句矛盾的話。食物都已經用塑料袋裝好提着了，但是唐筝卻問為什麽不裝起來。這樣的常識性錯誤，就是幾歲的小孩子都不會犯，魏衍之不認為唐筝會犯。這樣一來，裏面就別有深意了，魏衍之忽然就聯想到了唐筝那幾乎可以說是憑空出現的武器，在此之前他們又遇到過異能者，既然有可用于戰鬥的異能，那麽，可用于儲物的空間系異能，應該也是存在的。
魏衍之想到這兒，便決定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于是他把塑料袋遞到唐筝手中，說道：“給你收着吧。”
唐筝盯着他看了幾眼，實在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來，于是有些洩氣的接過東西，自己扔進了背包裏。這樣打包裝在一起的東西，只會占據一個背包空間。
盡管已經有了猜測，但是真正看到那袋食物瞬間消失在唐筝手裏的時候，魏衍之還是有些驚訝。所謂的末世降臨，不僅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更像是重寫了世界類型一樣，無數從前只存在于人們幻想之中的東西，一夜之間紛紛冒了出來，讓人既覺得驚奇，又似乎理所當然。
Advertisement
“走吧。”将剩餘的東西也裝好交給唐筝保管之後，魏衍之伸手揉了揉唐筝的頭發，打開車門下了車。
魏衍之跟唐筝對話舉動，都不曾瞞着安蕾，但也從來不會過問她的意見，她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剛才發生的一幕，她盡數看在了眼裏，驚訝之餘，不免還有些慶幸。不管是為了什麽，這個女孩最終決定收留她，卻又放任不管她，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還活着，并且有了一尊靠山。
跟魏衍之他們一樣準備步行趕往港口的人不少，但都帶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行走間頗為困難，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丢下這些東西。
距離港口還有一段路程，魏衍之他們才下車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港口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吓得正在朝着那邊走去的人群一下子停住不敢動了。畢竟誰都不是傻子，傳來那麽密集且激烈的槍聲，那邊肯定出事了，而且還不是小事，在沒弄清楚情況之前，誰也不願意貿然過去。
當然，也有少數例外的人。魏衍之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就牽着唐筝的手繼續前進了。理由很簡單，都已經走到這兒了，車輛被堵死在路中間，已經沒有退路了，港口那邊大概是出現了大批的喪屍了，那裏的人口原本就很密集，會出現大批喪屍很正常。
這一路過來，也沒碰見巡警什麽的，大概都集中了港口以及跨海大橋了兩處了，而傳來的槍聲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是單獨一個人的話，魏衍之可能還需要考慮一下最安全的路線之類的，但有了唐筝的話，很多限制就成了擺設，安全問題暫時不怎麽需要他擔心。
大部分人選擇了停步在原地不動，觀望港口那邊的動向，只有少數的人繼續前進。唐筝一手被魏衍之牽着，另一只手捏着幾枚飛镖，千機匣已經被她收了起來。她看似乖乖的跟着魏衍之走，但身體總是巧妙的跟路人保持了一個極小的安全距離。一旦有人靠近她的警覺範圍，她拿着暗器的手便會悄悄握緊。
不過一路相安無事。穿越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車流來到港口，便發現停車場範圍內，無數的喪屍在車輛見穿行，企圖突破臨時建立的防線，撕咬港口內倉皇無措的人群。
大概是港口內的人更多，于是喪屍的注意力盡數被吸引了過去，以至于沒有發現這邊新來的一小群人。
魏衍之觀察着四周的地形，在想着要怎麽越過黑壓壓一片的喪屍進到港口裏去，那邊就出了意外。喪屍堆疊着企圖突破臨時堆築起來的防線，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僥幸避開喪屍群進到偏僻狹窄的角落裏，眼見就要爬上牆了，腳下卻滑了一下，手險些攀不住跌下去，女孩吓得尖叫出聲，頓時便吸引了附近的喪屍。
遠處駐守防線的男人見狀，忙跑過去拉住少女，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将她拉上了牆，而下方，喪屍已經一個堆一個，已經接近牆頂部了。少女低頭往下看去，便看到無數只手搖擺着向上伸展，一張張帶着青灰色的面孔，猙獰地裂開嘴嘶吼着。
少女心下一慌，頓時腳滑了一下，一只腳滑下了牆，被底下的喪屍抓住了，少女頓時哭喊尖叫起立，原本走在前面的男人見狀，立馬返回來準備救她。然而下一刻，男人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失去了平衡，站立不穩直接摔下了牆。恍惚間，他看到少女驚恐睜大的眼睛，以及……保持着推的動作的雙手。
☆、第 24章 風筝的用途
不遠處傳來滲人的慘叫聲,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便斷絕了。
因為離得不是很遠，再加上嗅覺靈敏，唐筝不可避免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夾雜在喪屍腐臭的味道之中,讓她忍不住微微皺眉。
臨時築起的圍牆這邊，受鮮血氣味刺激的喪屍愈發的瘋狂了，怪異而壓抑的吼聲不絕于耳，無數只手揮舞着向上攀爬,妄圖越過那道防線。而牆的那一邊，負責守衛臨時防線的人員,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滞,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那道短促的慘叫聲所吸引,看向女孩所在的方向。呆滞，不敢置信，憤怒，情緒轉換不過片刻之間的事，衆人再看向少女的眼神，已經帶了無法言喻的譴責與憤怒。
最先行動的是離被少女推下牆的人很近的男人，面容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二十三四歲，他一臉想要殺人的表情，舉起手中的槍瞄準牆上的少女。然而，他還沒來得急開槍，就被旁邊的人給攔下了。
“宋新平，殺人是犯法的！”
名為宋新平的年輕男人掙紮着想要掙脫同伴的阻攔，他大聲吼道：“我他媽才管不了那麽多了，那個賤人，我兄弟好心去拉她，她卻把我兄弟給推進喪屍堆裏了！我要殺了她！”
“你別沖動宋新平！局裏給你配槍，不是讓你用它指着普通民衆的！”旁邊的人一邊拉着青年，同時想要搶下他手中的槍。
聽到這話，另外一部分駐守臨時防線的人也摻合了進來，紛紛持槍轉了個方向，瞄準牆上的少女，同樣又被不贊成的人給攔住了。
“誰的命不是命，我們拿命來保護他們，換來的就是這樣的下場嗎？！”
“就是，我們豁出命去，就是為了保護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的話，那這身衣服不穿也罷！”
“你看看外面那群怪物，面對他們，我們不比其他人多多少優勢，卻還要擔心來自背後的暗算，這是末世，誰不想活下去！”
“你們少說點！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國家在和平時養着你們，就是指着在動蕩時期能維護治安的！”
一時間，牆裏邊亂成了一團，吵吵嚷嚷個不停，引得牆外的喪屍更加瘋狂了。
牆上的少女如夢初醒，急急扭轉頭，哪怕心裏明知道什麽也看不見，她也沒有勇氣看向方才那人掉下去的地方。不知道自己剛才可以說是死裏逃生的少女，看到牆裏邊的人亂作一團，三三兩兩攀扯在一起，一部分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殺人一般的，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一樣。盡管離得還遠，還沒有人能夠靠近她，她依舊吓得身體抑制不住的微微後仰，牆上空間又很有限，她這一動，腳下一個不穩，差點就摔了下去 。
少女慌忙伸手抓住牆邊的固定物以穩定自己的身體，另一只手撫胸，平複了一下心中的恐懼之後，臉上仍舊還帶着心有餘悸的表情。她看向牆裏邊那群以一種十分不善的眼神看着她的人，只覺得心裏委屈極了，她忍不住帶了哭腔吼道：“你們憑什麽兇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明明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不能怪我，你們不能怪我！”
少女身形嬌小玲珑，長相頗為精致，一邊吼着，眼淚便像是斷線的珍珠一般，止不住的從眼眶裏滑落下來，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放在平時，少不得要惹得旁人心疼。但如今的世道卻不再是從前那樣了。遍地是吃人的怪物的末世，在自己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時候，誰還會有多餘的同情心去分給別人呢？人本來就是自私的生物。
聽得少女這番話，就連原本對那一部分想要對她開槍的人加以阻攔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但到底忍住了，雖然依舊攔着沖動的那部分人不讓他們亂來，但是卻不再說勸解的話。
牆裏邊的混亂卻因為這一個插曲，變得愈發的激烈了。
牆的外邊，喪屍群的後面。
從直達港口的大道上一路走過來的人群被密密麻麻的喪屍群吓了一大跳，好在這群敢過來一探究竟的人膽量都還不錯，并沒有尖叫出聲吸引喪屍過來。一瞬間的驚吓之後，人群便分散開來，略顯雜亂的躲進了旁邊的建築物或者是大型遮蔽物後面，以縮減目标，盡量不引起喪屍群的注意。
旁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餘下兩只手都數的過來的人留在原地，但也不是直愣愣的站在那裏，紛紛躲到了汽車後面，觀察着牆那邊的動靜。
魏衍之他們就包括在這少部分人裏面。
看完剛才發生的一幕，魏衍之根本沒什麽表情，眼底情緒平靜得有些怕人。安蕾眼裏卻是氣得都開冒出火來了，若不是顧及到前方還有一大群的喪屍的話，她估計已經沖出去指着那個女孩罵了。餘下的人，反應都跟安蕾差不多。
至于唐筝，從聞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開始，皺起的眉頭就沒再松開過。對于少女的行為，她雖然不齒，卻并不至于太憤怒，畢竟那只是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而已。她原本是不打算管的，但是少女後來的那一番話卻真正激怒了她，将前來幫忙的人推入了地獄也就算了，竟然還有臉反過來曲解是非黑白，這樣的人，未免太過無恥！
魏衍之察覺到了唐筝情緒的起伏，轉過頭來看向她。下一刻，他便發現唐筝空無一物的手上憑空出現了那把之前見過幾次名為千機匣的奇怪武器。手持武器，瞄準，射擊，一系列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不過眨眼的時間而已。
魏衍之将視線轉到牆的那邊，就看見眼熟的一幕，一只箭矢從眉心處穿透了少女的頭顱，憑借極好的視力，他甚至可以看到少女一瞬間瞪得滾圓的雙眼，再接着，那道嬌小的身影便失去了平衡，栽進了喪屍群裏。
這一次，連慘叫聲都沒有。淡淡的血腥味混雜着喪屍的腐臭味道彌漫于空氣中，與方才還沒消散的氣味混合，頓時濃烈了幾分。
兩條人命，頃刻之間便消失了。
這，就是末世。
并且，還只是末世之初。
牆那邊的混亂一瞬間停止，所有人眼神都有些迷茫，他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們一群人之中激進的那一部分根本沒來得急動手，而且他們的武器還是槍，只有金屬的子彈，根本不可能是古老的箭支。然而事情又的的确确發生了，那個少女當着他們的面死去了。
一群人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而牆的這邊，喪屍群因為又有了新的食物，一瞬間哄搶起來，一雙又一雙的向着少女跌下來的方向攀扯着，盡管前方隔了無數個同伴的身體，他們始終不曾放棄。因為這個意外，唐筝射出的那一箭，根本不曾引起喪屍的注意。
魏衍之眼中情緒依舊沒什麽起伏，安蕾則是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尖叫出聲。盡管一早就知道，同行的少女有着一身強大的本事，之前在村裏也看過她動手，但事後知道了她殺的不過是變成了喪屍的人，一路走來，安蕾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好不容易淡化了的對唐筝的恐懼，又因為剛才的這一幕，掙脫出來，主宰了她的思緒。她看向唐筝的眼神，帶着難以形容的恐懼，這個長相精致可愛的小女孩，根本就是個惡魔，眼睛不眨一下就殺掉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周遭的幾個人看過來的眼神，倒不是完全是恐懼，畢竟這會兒已經是末世了，從前的秩序明顯已經不适用了。他們眼中，更多的是好奇與思量。
到此，這一出意外算是暫時落幕了。唐筝收起千機匣，轉過頭來看魏衍之，問道：“我們是要去那裏面嗎？”
魏衍之點頭，“是。一牆之隔，裏面就是港口，開往內陸的船就停留在裏面。”
“哦。”唐筝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視線便開始朝四周打量，像是在尋找着什麽。片刻之後，她的視線停在了某處，魏衍之順着看過去，便發現那是一輛兩層的公交車。
“要去那裏？”魏衍之問道。前方進入港口的路已經被堵上了，黑壓壓的一群喪屍，根本無法突圍靠過去，他觀察了一下，一時也沒找到安全的路線。
唐筝繼續點頭，看向安蕾，“你先爬上去那上面，我帶他進去之後，再來接你。”
安蕾略微有些迷茫的順着唐筝的視線看過去，看到那輛兩層的公交車，一時有些無法理解她的意思，“爬上去？”
“嗯。”唐筝道：“等下我帶他進去，肯定會引起那些屍人的注意，你要是不站高點兒，就會被他們抓到。快過去。”
被唐筝這麽看着，安蕾心裏的恐懼憑空又增加了幾分，她忙不疊的點頭，好在理智險險壓制了恐懼，她并沒有冒冒失失的跑過去，而是輕手輕腳的靠過去。
一旁的人看到他們這邊的動作，雖然不清楚他們要做什麽，不過猶豫了一下之後，要麽跟在安蕾後面挪了過去，要麽直接遠離了這邊，退進了道路兩側的建築物裏，小心的隐蔽了起來。
唐筝看見安蕾已經移動到了那輛車旁邊，而後面的人離得也不遠了，于是舉起手中的千機匣，按下一個隐蔽的機關之後，千機匣瞬間拆分重組，不過眨眼的時間而已，就由武器變成了飛鳶的樣式。
“起來。”唐筝對魏衍之道。後者眼神微凝，依言站了起來。下一刻，他就發現小女孩兒踮起腳尖，手臂攬住了他的腰，雖然人小手短無法整個攬住，但手上的力道卻十分的大，竟是将他的腰攬得緊緊的。
魏衍之緩緩低下頭，看着唐筝攬住他腰的小胳膊，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走了。”唐筝的話音才落下，魏衍之便發現自己的雙腳竟然違背科學常理的離開了地面，越來越高，最後整個身體都升到了半空中。視線往下看去，雜亂停放堵滿了整條街道的汽車，臨時築起的防線，牆外密密麻麻的喪屍，盡在眼底。
好在他們原本躲的地方離臨時防線并不是很遠，不然魏衍之估計就得擔心唐筝會不會抓不住他，別讓他沒被喪屍咬死卻給摔死了。沒辦法，誰讓這一幕太過考驗人的承受能力了，一個身高只到他腰部往上一點點的小女孩，卻一手攬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抓着奇怪的道具，帶着他飛上了空中，又飛過了臨時築起的高牆，進到了港口內部。
落地的時候，魏衍之一向從容淡定的表情，有了一絲破裂的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