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唐筝雖然疑惑魏衍之怎麽突然來這麽一出,說出要帶她去看月亮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但轉念一想,他已經連續開了很長時間的車了,以他那糟糕的身體,興許是累了吧,至于為什麽不是就地休息,理由也是很充分的,如今這世道,到處都是屍人,路邊的确不怎麽安全,涼亭雖然遠了點兒,但地勢高視野開闊,總的來說優點大于缺點。
只是……
“你還能走上去嗎?”雖然感覺得到魏衍之的呼吸很正常,臉色比起初見時似乎也好了一點,但他留給唐筝的病弱印象太深了,一時半會兒很難消除。
魏衍之覺得他一點都不想知道小女孩兒那句話裏隐含的意思,也不辯解什麽,推開車門下車後,繞到唐筝那邊替她拉開了車門,“走吧。”說得再多也不如直接做來得實際。
既然他都說沒問題了,唐筝也就不再問,見他伸過來的手,她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便将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魏衍之牽着唐筝的手,順着青石板鋪就的臺階緩緩而上。
涼亭依山而建,坐落在一塊巨大的岩石邊緣上,廊檐青瓦。不知是何時建成的,亭柱上的油漆紛紛剝落,餘下的顏色也暗沉了許多,給人一種悠遠的錯覺。
夜風迎面吹拂,隐隐夾雜着一股腐臭的氣息。
“我們去上面吧。”魏衍之仰起頭,看向涼亭頂上。
唐筝聞言,先是自以為隐晦地打量了魏衍之兩眼,接着才點點頭,道:“哦。”
魏衍之可疑地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說:“算了吧,這亭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修建的,指不定才站上去,就給踩壞了。”
。
不過他話才說完,便察覺到一只小手半攬住他的腰,下一秒,他們便從地面上到了亭子頂上。
魏衍之:“……”她總是能完美地戳傷他的自尊。
魏衍之小小的郁悶了一下,并沒有表現出來,他仰頭瞥了一眼夜空,低下頭來雙手搭上唐筝的肩,讓她坐下,他自己則按照記憶中的樣子坐下。
“阿筝……”他叫她。
Advertisement
唐筝聞言,扭過頭去看他。眼前的景象,跟記憶中的某一幕重合。晴朗的夜裏,皎皎明月,能夠俯視青山的屋頂,以及,那張清隽溫潤的側臉。
這一刻,時間倒流,時空重合。
“師兄……”她的目光漸漸迷茫,不覺間,已是呢喃出聲。
這一幕,在魏衍之預料之中,同樣也打破了他僅存的幻想。眼底陰翳的神色一閃而過,他很快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憑感覺揣摩了一下那人該有的語氣,調整了一下心境,試探着開口,“阿筝……”一般輕聲喊着唐筝的名字,魏衍之還是有些不死心的探手過去撫摸她的頭。一切如他所預料的那樣,眼前畫面破碎,重組,然後拼合出一幅曾經見過的畫面。
嬌俏的少女溫順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魏衍之覺得,他心底那株名為魔鬼的花朵在這一瞬間生根發芽,從破土而出到璀璨盛放,不過是一瞬的事。他仿佛聽到一個熟悉而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只要用力一推,她就會從這裏掉下去……只要你願意,這個不斷踐踏你尊嚴的小丫頭,頃刻間便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恨她,不是嗎……動手吧,只要這個人死掉,她在你身上刻下的屈辱就會被洗刷一空……動手吧……”
魏衍之仿佛被蠱惑了一般,原本放在唐筝頭上的手漸漸下滑,掠過她的額頭,眉眼,觸感極好的側臉,最終落到肩上,然後捏緊。
“動手吧……”那個聲音不斷在耳邊回響。
魏衍之抓在唐筝肩上的那只手上的力道不斷加重,細微的疼痛感覺使得她從回憶狀态中清醒過來,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剛想伸手推開魏衍之,對方卻快她一步,下一秒,她便撞進了魏衍之的懷裏,他襯衣的扣子硌得她鼻子疼。
魏衍之緊緊地抱着唐筝,仿佛溺水之人緊抱着浮木一般,他将下巴擱在她頭頂,唇角微揚,勾勒出一抹奇異的笑意。
整個安南那麽大一片土地,整個小區那麽多棟樓房,整座樓房那麽多的房間,她卻偏偏落到他窗前。盡管她是因為有求于他才願意帶着他在末世中行走,甚至還暗藏着讓他難以接受的原因,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是老天賜給他的禮物,同樣也是他這一輩子收到的最好的禮物。那些細小的瑕疵,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阿筝……”他再一次叫她的名字,語氣裏包含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一刻,有什麽東西悄悄發生了改變。
“嗯。”唐筝應聲,只是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明顯是不高興。她眉頭緊皺,最終忍無可忍猛地推開了魏衍之,嫌棄道:“醜死了!”
魏衍之:“……”真不是一般的會破壞氣氛啊。
他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底暗含寵溺,道:“嗯,我知道了。”也僅僅是知道了而已。在這個秩序崩壞危機遍地的世界,很多事都由不得人去挑剔選擇。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這句話,幾乎是完美的诠釋了這個世界如今的整體情況。
兩人并排坐在涼亭頂上,仰望夜空,俯視被青山環繞着的大地,而後,相擁而眠。
遠處,無數的黑影正在接近。
——
梁思琪覺得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好好的去個地下超市囤積點物資,竟然也能遇上地震這種事!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大樓坍塌的時候她正好卡在塌下來的牆縫裏,僥幸活了下來。時至今日離那件事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每每想起當時的情況,她都會克制不住地生出絕望的感覺來。
狹小的空間,沒有水,沒有光,也沒有聲音。她初始的時候還會試着像外界求援,周博霖的一句話,卻讓她仿佛在嚴冬被潑了一盆冷水,寒意侵入靈魂深處。
“你以為現在還是和平世界,會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奮不顧身夜以繼日的,只為救援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別天真了!有那點力氣,不如用來扒開周圍的石塊,要是不能在食物跟氧氣耗完之前找出一條路來……”餘下的話,不言而喻。
梁思琪盯着自己的手,十指白皙纖細,仿佛精美藝術品一般。但她清楚,這雙手,曾經一度鮮血淋漓,皮肉模糊,甚至于現出了指骨。受求生的本能驅使,人的潛力被無限放大,從前被割了一道小小的傷口都會疼得流淚的人,在面對生與死的考驗時,甚至能夠無視十指連心的痛楚,每天機械地重複着一件事——挖挖挖。
挖着挖着便睡着了,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睜眼,而是繼續挖。
異能可以治愈肉體上的創傷,讓原本傷重得露出了指骨的十指恢複如初,手上肌膚嬌嫩依舊,卻無論如何也抹不去那段血色的記憶。
這個不醒的噩夢,只有死亡才能真正的解脫。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你的手。”諷刺意味十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将梁思琪從拉回了現實,“是,我承認你的手很美,可惜現在已經是末世了,喪屍跟變異獸可不會欣賞這種美,它們更願意将你這雙手啃噬殆盡,呵呵!”
“就是,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臭美,“後勤”人員就是不一樣!”有人幫腔道。,
梁思琪擡頭望去,坐在她對面的兩個女孩臉上皆挂着諷刺的笑意,其中那個名為李茹芸的女孩眼中,還藏有刻骨的恨意。環顧四周,其餘人等臉上表情各異,切沒有一人的目光與她對上,都忙着各自的事。他們不幫腔,卻也不會勸和。這就是她的同伴。她從不對別人抱希望,所以也不會有所謂的失望。
梁思琪的視線最終又落回到對面的女孩身上,深深的看了一眼之後,便又低垂下頭,拿過一旁的醫療箱,将裏面放得亂七八糟的藥品分類整理放好。
末世之前二十年的人生裏,她跟李茹芸都沒有過交集。她們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在安南。梁思琪想不通,那刻骨的恨意,究竟從何而來?
“走那條路?”原本一直角落裏,一直閉目養神的側過頭,看着李茹芸問道。
他們的車隊一路行來,盡管道路有些崎岖,但好在暢通無阻,偶爾有一兩輛車擱置在路邊,輕易就被撞開了。一路行來,都只有一條道,終于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了第一個岔路口。
離岔路口不遠的地方停了一輛車,只占據了不到二分之一的路面,這個車隊的車都可以輕松的從旁邊繞過。但這一路上他們仗着車好,完全是暴力開道,撞的也并不完全都是無主擱置的車輛,凡是走在他們前面的,看不順眼就直接撞上去,心情好的時候會鳴喇叭提醒一聲,但按照一貫思維,鳴喇叭是提醒對方要超車,自然沒有人會主動讓道,所以下場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差別。
他們早已忘記讓車兩個字是怎麽寫的了。
駕車的是一個身材魁梧,滿身刀疤的男人,他老遠就開始加足了馬力準備等下一舉将前方的車撞開,然而在距離那輛車還有幾十米距離的時候,坐在副駕上的周博霖忽然伸過腳來狠狠踩下了剎車,同時伸手過來打轉方向盤,汽車猛地轉頭,沖向了路旁的莊稼地裏。
“老大,怎麽了?”刀疤男愣了一下之後,扭過頭去問周博霖。
對方并沒有回答他,而是伸手指向前方,他順着他的手臂往前看去,只見車子前方的引擎蓋上忽然多出了一支箭,箭頭紮穿了引擎蓋,箭身陷進去了不少,餘留在外面的部分還在晃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