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午,正是飯點,熙熙攘攘的學生食堂有些擁擠。

桃園餐廳三樓,靠窗邊的一組位置上,坐着一對戀人,女生穿了身淺灰色的運動服,笑得十分可愛,男生高高大大的,不怎麽說話,只是不時看着女生手舞足蹈的模樣,淺淺一笑。

吃飯本是情侶間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可路人還是被這對戀人吸引了目光。

“一楊,你是不是用了什麽美男計,為什麽你碗裏的紅燒肉總是比我的多?”曉晨不滿意地嘟着小嘴,怎麽上學時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

一楊無奈地搖搖頭:“那我們換一下。”

每次曉晨都來這一招,三年來只要跟她一起吃飯,他就沒有吃飽過。

“別想拿紅燒肉賄賂我,”說着,曉晨又往嘴裏塞了一塊肉,嗯,就是這個味道。“我現在……跟你讨論的是出賣色相的問題。”

一楊突然一笑:“先吃飯,吃完了我再告訴你。”

曉晨吃飯吃得極慢,以前上學的時候,每次他們都是第一對來,最後一對走。學校改為冬季作息之後,中午飯間只有1個半小時,他們就老是遲到。

曉晨倒是沒什麽影響,反正遲不遲到對她來說都一樣,上課不外乎就是睡覺、玩手機、看課外書,還有對着某人犯花癡;可一楊的生活就徹底被颠覆了,每次喊報告進教室的時候,他都覺得教授看他的目光異常詭異,就跟遇到某個難解的微積分綜題一樣,捶胸扶額,欲言又止。

可教授們卻拿一楊沒辦法,誰讓他每次考試總是第一呢?

有一回,何教授實在看不下去了,課間拉着一楊的手,差點老淚縱橫:“一楊啊,社會主義培養的新青年是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四有新人,不僅你要全面發展,你的家屬是不是也得照顧一下啊?”

一楊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那個丫頭,誰說他沒有照顧……

“一楊,大周末的,我們來自習室幹嘛?連個人都沒有。”

拉開兩張板凳,一楊按着曉晨坐下:“快考試了,我幫你複習。”

入學成績他是正數第一,她是倒數第一,一楊本來覺得不可信,畢竟一次高考不能說明什麽,直到上學期期中考試,成績單公布之後,一楊才有種掉坑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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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幫我複習?”曉晨激動地手舞足蹈,她還從來沒有跟一楊一起學過習呢。每次上課或者上自習,都是一楊在學,她在一邊不是睡覺,就是吃東西,一楊問她功課做完了沒,她總會笑嘻嘻地一眯眼,賴皮道:“不是有你嘛。”

這次,一楊認真地一點頭:“對。”

以前,是他太縱容了。

翻開高等數學課本,一楊需要先摸清曉晨的底子,便随手指了一道積分例題:“這道題,做做看。”

接着,便是十五分鐘的沉默。

“一楊啊,有沒有簡單一點的……”從課本裏擡起頭,曉晨整個人都蔫了一大截。

積分……可能是有點難了,一楊不由地心軟起來,微分,微分求導應該可以吧,上次課剛講過的。

熟練地翻到固定的章節,一楊圈着最基礎的一道微分例題:“這道,試試看。”

曉晨的眼睛卻在瞄到那顆像豆芽一樣符號的那一秒,蹙起了眉頭:“咦,這和剛剛那個不是一道題嗎?”

一滴汗順着一楊的額頭無聲地淌過:“微分……跟積分,怎麽會一樣?”

曉晨越聽越糊塗了:“我們……有這兩門課嗎?”

“……這是一門課。”

曉晨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我知道了,一楊,你又偷偷跑去上選修課了對不對?哎……怪不得我不會做呢,原來都是你們尖子生的拔高題,害我虛驚一場。一楊,你就教我一些基礎的應付下考試就行了,你是不知道何教授那張臉,每次看見我就跟我欠了他幾百塊錢似的。”

說起何教授,一楊開始有點同情他了:“那你補考的時候都補些什麽?”

“都是何教授出的基礎題啊。”

“那些基礎題,你都會做?”

“當然啦。”

一楊一點頭,看來朽木還是可雕的,他得有耐心才行。

卻聽曉晨接着道:“要是有人提前把題目跟答案都告訴你,你會不過?”

“……”

“一楊……一楊?”

“……嗯。”一楊漸漸收回思緒,餘光一瞥,食堂果真又沒人了。

“想什麽呢,我叫你你都沒聽見。”

“沒什麽,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曉晨滴溜溜的黑眸一轉,“什麽往事?”

看着對面一楊嘴角漸漸加深的弧度,曉晨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真,一楊道:“我在想,既然我們來了,是不是應該去拜訪一下何教授?”

“吧嗒——”誰的筷子掉了。

“何、何教授?他應該……挺忙的吧。”接過一楊新添的一雙筷子,曉晨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一楊強忍住笑,認真道:“沒有啊,剛才打飯的時候我還碰到他了,他說沒事讓我們常去他那坐坐。他那間辦公室已經好久沒人來補考了,怪冷清的。”

“我們?他、他看到我了?”曉晨忙晃着腦袋波浪鼓似的四處搜索,偌大的食堂幸好只有他們而已。

“嗯,他說啊,他一看到你就頭疼,跟你欠他幾百塊錢似的。”

咦,這話怎麽聽着這麽耳熟啊……好像是……

“啊……一楊你騙我,這話明明是我說的!”

看着曉晨一夕間風雲變幻的神情,一楊終于忍不住捂着差點憋出內傷的肚子笑出聲來。

逗她,一直是他最大的樂趣。

“不許笑……”

“一楊,不許笑……”

“一楊……”

“林一楊!”

直到打掃衛生的阿姨幽怨地看了兩人一眼,一楊才漸漸收起笑容,端着兩人的托盤,往回收車的方向走去。

曉晨卻不忘吃飯前,一楊答應過她的事:“現在可以說了吧,為什麽啊?”

一楊對她的跳躍性思維還有點不習慣:“什麽為什麽?”

“就是吃飯前你答應我的,告訴我關于紅燒肉的事啊?”

哦,原來是那件事。

将餐具規規矩矩地放在回收車上放好,一楊拉起曉晨的手,低頭在她耳邊道:“待會路過那家窗口時,你留意看。”說着,兩人繞過打飯的窗口,從西門而出。

曉晨的嘴巴,從看到窗口裏站着那人的那一秒起,就再也合不上了。

“怎麽……怎麽是個男的?”

以前曉晨從不打飯,都是一楊打好了端到她跟前,今天自是一樣,所以在曉晨的潛意識裏,就以為打飯的師傅和打掃衛生的阿姨一樣,都是女的。

一楊正欲跟她解釋,卻被曉晨的話嗆了回去:“一楊……怎麽男的也對你感興趣?”那她豈不是既要防着女人,還得防着男人?到底是誰不讓人省心啊?

“咳……我想說的是,你不覺得我們長得有點像嗎?”

這下曉晨更擔憂了:“一楊,你不會是想說夫妻相吧……”完了完了……難道,一楊在美國學壞了?

“咳咳……”內傷,“我是想說,他是我遠房親戚。”

“啊……”

原來如此,早說不就完了,害她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後海西汀西餐館。

青青又一次拿起手機看時間,距離她和夏東學約定的午飯時間還有十五分鐘,而三十分鐘前她就坐在這裏了。

手邊的手提包裏裝着嘉禾收購案的意向合同書,在保證寧古不虧損的情況下,她又讓利百分之二,這場買賣寧古穩賺不賠,而她,會不會也是最後的贏家呢?

還有十分鐘。

青青遠遠看見那輛熟悉的小跑朝西駛了過來。心,随着距離的縮短,越跳越快。

終于,人在她對面坐下了。

昨晚的事對夏東學來說,是一場十分荒謬的意外,他無意傷害青青。可如今木已成舟,他願意盡他所能的作出補償,這也是他這次來的目的。

“服務員,可以上餐了。”青青莞爾一笑,看來,她可比夏東學想象中的要堅強得多。

“來,嘗嘗這個,72年的葡萄酒,上次我從法國帶回來的。”說着,青青向夏東學舉起了酒杯。

她,笑得很甜,他,沒有理由拒絕。

酒入愁腸,青青切了一口牛肉,卻沒有入口,叉在手上觀賞。

“青青……”

“還有這個,牛排我喜歡七分熟,外焦裏嫩,香而不膩,整個北京城,就數這家的最正宗。”青青如墨的黑眸撲閃撲閃,似是不經意地從夏東學臉上劃過,卻從來沒有和他的目光有過交彙。

她,不是不心慌。

“青……”

“對了,你喝過這裏的‘酒中之王’嗎,要不要來兩杯?服務員……”

“對不起……”

他說話了,又是對不起,就只有對不起。

“對不起……我知道,現在不管我說什麽都彌補不了對你的傷害,我也不想逃避責任……有什麽能為你做的,你盡管說。”

“責任?”青青苦澀一笑,“那你願意娶我嗎?”

夏東學怔住了,他願意為她赴湯蹈火,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鼈,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娶她。

婚姻在他心中是一個承諾,是一個男人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輩子的承諾,從來都不是交易或者補償。

夏東學的遲疑青青看在眼裏,唇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微笑:“你想的美,追我的男人排了整條長安街呢,我叫你來是要給你這個。”

微微有些顫抖的左手從手袋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合同書,遞給夏東學的時候,青青不動聲色地換了右手,還好,這只抖得不是那麽厲害。

“這是……嘉禾的案子?”

夏東學再一次被眼前這個女人所震撼,今天早上顧勝已經把話說的那麽明确了,事情怎麽可能在短短幾個小時裏突然就峰回路轉?

難道……是她?

“你看看,如果沒有什麽問題,就簽字吧。”這次青青學聰明了,将黑色的簽字筆按着桌子滑了過去,沒有人再發現她顫抖的手指。

夏東學的眸子在看到買入價格那一欄時,突然緊了一下,她怎麽又讓了近百分之二的利?

青青看在眼裏,老早就想好了說辭:“你不要想那麽多,我們海文做生意向來講求雙贏,不會自己一口吃個胖子讓對手活活餓死,這叫放長線釣大魚,以後再有什麽好的機會別忘了海文就行。”

雙贏?青青用他的話說服他自己,夏東學還能辯駁些什麽呢?

右手緩緩簽下自己的名字,夏東學漸漸意識到,欠她的,好像越來越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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