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瞅他們那做作的作态……嘔。”蝦鳗貍貍擠眉弄眼地沖旁邊的藍胡抱怨, 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周圍人都聽能見。
藍胡笑呵呵地:“小聲點,貍貍。”
這話不像指責, 甚至那笑聲裏帶着點譏諷的意味。這對于總是開朗溫和的藍胡來說, 很不常見。
一行十來人裏, 聞言至少有七八聲附和的冷嗤被發出來。
海陸種族間的矛盾之深,可見一斑。
阿盈最初是被丹炳牽着手, 拉着走在他跟旁邊的。後來她見藍胡想要過來和丹炳說話, 便主動退到後面去了。
丹炳手中一空,立刻回頭,目光追了過來。阿盈沖他笑了笑。
她能感覺到,他對這趟“會談”之行心裏生出了點憂慮,還有點緊張。
丹炳撇了一下嘴,回過頭繼續領着人朝前面的約定地點走。
阿盈剛退到後面, 旁邊的蝦鳗貍貍就朝她主動靠了過來。
“阿盈,”蝦鳗貍貍灰色的眼睛瞅着她, 語氣親熱地小聲說:“你緊張嗎?”
阿盈看了她一眼, 慢吞吞地道:“還行。”
“不知道這群傲慢的家夥要找我們說些什麽, ”蝦鳗貍貍皺了皺鼻子, “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阿盈順着她的話又望了望前方的情形, 神情有些奇異。
真是巧。她一眼看過去, 居然有好幾個都是熟面孔。
海栖種族說陸栖種族的“極其讨人厭的傲慢蠢蛋”和陸栖對海栖種族“滿身腥味兒的野蠻人”一樣,都是很有事實根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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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灘上,陸栖的人已經到了, 正坐在那兒——對,這些人不光來,還擡了一張圓木桌子來。這會兒一個個衣衫光鮮地坐在桌邊,桌子上甚至還相當形式主義地擺着甜點和木質的茶壺茶杯。
見海栖的人來了,這些人也一點起來迎接的意思都沒有,還那麽坐着,一邊說笑一邊往時不時這邊看那麽一眼。
就是那種你聽不見談話具體內容,但無論是他們彼此傳遞的微妙眼神、唇邊的微妙笑意,都能讓你哪怕再遲鈍都能感覺到他們在議論的對象絕對就是你,而且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不是一般的讨人厭。
這都還沒正式碰面,包括丹炳在內的一衆海栖學生們的火氣就隐隐起來了。
陸栖這邊一桌人當然也确實在議論他們。
“看這群人,長得歪瓜裂棗,穿的亂七八糟,真像一群土匪。”一名黑發少女撐着下巴輕聲笑着,眯起眼睛,指尖悠悠地轉着一柄藍綠的鳥羽扇子:“隔着這麽遠,我就聞到那股臭味兒了~”
旁邊的綠發少年百無聊賴地理着頭發,打了個哈欠:“我們到底是來幹嘛的?”
“幹嘛的都跟你沒有關系。”另一邊坐着的板着臉的金發少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沒指望你做什麽,你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閉好你的嘴。”
綠發少年挑了挑眉毛,“威爾,你想要挑起戰争?先說好,這回可是你先開始的——”
這時最中間面貌文雅英俊的褐發青年開口道:“安靜。他們過來了。”
等到一行海栖學員們走到近前,陸栖這邊才終于站了起來,由褐發青年領頭,露出一種相當屈尊纡貴的笑容向他們打招呼。
“各位好,”褐發青年微微揚着下巴,唇角勾起一個相當平淡的弧度,伸出手:“褐獅振。”
綠發青年站在旁邊插着兜,笑嘻嘻地跟着道:“我叫翠羽焦。”
黑發少女雙臂環胸:“烏獾妍。”
金發少年面色冷漠:“金熊威爾。”
四人後面還跟着七八個身形高挑的青年男女,但他們都沒什麽表情地站在那兒,既沒有吭聲、也沒有上前介紹的意思。
丹炳皺了皺眉,邁步上前,伸出手跟那褐獅振握了一下:“螯龍丹炳。”
藍胡見狀也跟着走了一步,笑着道:“各位好,我是刺龜藍胡。”
安靜兩秒,蝦鳗貍貍見阿盈不動,猶豫兩秒邁出去:“蝦鳗貍貍。”
按理說,對面介紹了四個人,海栖這邊也就該介紹四個。
于是,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向阿盈看去。于情于理,都該是身為三大部長之一、還兼“裙帶關系”的她。
阿盈:“……”
她聳了聳肩,走上前。
海栖這邊這幾秒不同尋常的安靜,已經引起了陸栖褐獅振一行人的關注。
他們紛紛把目光投過來,然後……
“——咳咳咳咳咳?!”
在陸栖學員們充滿疑惑的目光裏,海栖那個原本一臉傲慢地站在那兒、叫做烏獾妍的黑發少女一瞬間臉色大變。她飛快地舉起手遮住自己臉,倉皇轉身,哐地就撞開身後站着的兩人,矮下身一頭紮入人堆後面。
接着,還沒搞明白她在幹嘛的衆人又見旁邊的另外那兩個少年——一個綠頭發一個金頭發的,好像突然之間被摁到了某個開關似的,動作一致地僵直在原地。
阿盈走到丹炳身邊,面向對面微微一笑,像是要伸出手——
“噌噌噌!”
她面前的金發少年猛地連退三步。
他那瞪大的眼睛、如臨大敵的抗拒姿态,好像面對的不是一個矮自己半個頭的纖瘦姑娘,而是一頭什麽恐怖的猛獸。
海栖衆人臉色微妙,而站在旁邊的丹炳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
阿盈的神情倒是沒什麽變化——或者說,她已經習慣了。
她面色不變,從善如流地換了個方向,看向挨着的那個綠發少年,再次笑了笑,伸出手。
都是認識的人,久別重逢當然要握一握手。
翠羽焦望着這只伸到面前的白皙手掌,胸膛起伏。在所有人的目光裏,少年一頭柔軟的翠綠短發……一點一點的炸了起來——一根一根豎起來的那種炸。
旁邊的丹炳:“……”
丹炳旁邊的藍胡:“……”
藍胡旁邊的蝦鳗貍貍:“……”
幾人的表情都露出些好笑來。
這個叫做翠羽焦的少年五官還有些年幼的、沒長開的圓潤,臉也有點小,配上現在突然變成一圈綠色蘑菇似的爆炸頭發型,看上去着實滑稽。
阿盈:“你——”
翠羽焦:“你不要過來哇!!!”
他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捂住臉,爆發出一道凄厲的高音:“你不要過來哇!!!!”
情急之下,他的嗓音變成了一種尖尖的、鳥鳴一樣的調子。
丹炳被他吓了一跳,連忙拉着阿盈退開幾步。
他感到費解又不滿,不太客氣地道:“你們有什麽毛病?”
他這話是對着前排唯一還剩下的褐獅振說的。
褐發青年的神情看上去倒和之前沒什麽區別,依舊是微微揚着下巴、唇邊挂着矜持而傲慢的微笑地望着這邊。面色如常,十分鎮定。
但他沒有回答丹炳的話。
海栖這邊,大家面面相觑,都覺得氣氛十分古怪,又不知緣由。
好像……從阿盈出來就這樣了?
而陸栖那邊,氣氛就更怪了。後排的那七八個人看上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都僵硬而茫然地站着。
這時,褐獅振忽然開口了。只見他維持着唇邊毫無變化的微笑,喉頭一動,吐出了短促有力的兩個字:“再見。”
然後他噌地轉身,一把拉住地上翠羽焦的領口,迅速地甩開步子就走。
海栖衆人:“…………”
丹炳:“喂?你們……?”
沒有人回答他。
一衆海栖學員們就這麽看着對面開始一邊嗡嗡地說着話,一邊亂糟糟地擡起桌椅,竟是真的就這麽跑了。
隐隐還聽到他們中間傳來一道壓低的、尖尖的焦急女音:“走,快走!”
一陣風似的,陸栖一幫人走了個幹淨。
海栖學員們叉着腰目送着他們步履匆匆的背影,一雙雙大大小小的眼睛裏充滿了迷惑。
“哎呀。”胡鳅道,“他們這些杯子壺啦都沒有拿走哦!”
他走過去,欣喜地把滾落在沙地上紛亂腳印間的幾個木杯和木壺撿起來抱在懷裏。
“咦~”蝦鳗貍貍翻了個白眼,“你惡不惡心。”
“怎麽了?”胡鳅嘿嘿一笑,也不跟她計較,只道:“洗洗就能用呢。”
“所以他們這一趟到底是來幹嘛了?”丹炳抓了抓被海風吹亂的頭發,不快地道。
藍胡看了一眼阿盈,謹慎地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什麽毛病,浪費時間。”丹炳煩躁地踹了一下腳下的沙子,随意地揮了揮手:“那就回去吧。”
說罷,率先拽着阿盈回身走去。
“散了散了。”藍胡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該幹嘛幹嘛去吧。”
“哎呀,白跑一趟。”蝦鳗貍貍跟着道,“陸栖的這些人真是病得不輕。”
大家跟着她抱怨了兩句,也就都各回各部,各做各的事去了。
丹炳和阿盈很快順着河流回到了西林裏,兩人肩并肩站在河邊的石頭上。
“去哪兒?你這次輪到任務部?”丹炳偏頭望向她。
這裏是他們第一次挖牡蛎的地方,或許是想起了那時候,丹炳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
“嗯。”阿盈點點頭,“你呢?還是南林?”
“北林。”丹炳道,低頭望向了水面。
阿盈也在注視着流淌着的青綠河水,兩人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丹炳道:“走吧,我送你到鎮子門口。”
阿盈“嗯”了一聲。
她知道今天的這一樁事,那幾人面對自己再明顯不過的怪異反應,在場誰都發覺到了不對勁,誰都知道肯定有點什麽事在裏邊。
阿盈以為丹炳會直接問,沒想到他只是煩躁着,卻壓了下來什麽也沒說。這真是一點都不像他的性格。
今晚……跟他聊聊吧。她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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