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季來臨,天氣漸熱。羅宇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沖涼,随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随便看看新聞。

鬼魅般,羅宇的手機又振動起來,屏幕再次彈出“未知”兩個字。

沒有什麽比未知更可怕。羅宇腦海中閃過這句話,随手接起電話。

興許羅宇已經被衆叛親離,未知先生沒有跟往常一樣開門見山地揭露新的秘密,而是說了一句讓羅宇寒毛直豎的話。

“洗完澡了?你身材還是那麽好,我想親吻你的左腿,那是你最美的勳章。”

羅宇瞬間就炸了,從這句話裏他能讀出很多訊息,最重要的不是性騷擾,而是羅宇一直被這個人監視着!他一直躲在暗處偷窺羅宇的一舉一動!

羅宇沒忍住破口大罵,沒料到那人不以為意,反倒癡癡地笑了幾聲。

“惱羞成怒的你,我也很喜歡。”

“草!你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權!”羅宇怒道。

“我不僅想侵犯你的隐私權,更想侵犯你的人。”今天的未知電話格外反常,對方仿佛受到過極大的鼓舞,锲而不舍地挑戰着羅宇的底線。

“滾蛋吧你!”羅宇不想再跟他廢話,狠狠地挂斷電話。

他整個人像被點燃,瘋狂沖回廁所,把整間房子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果然在隐蔽的水管後找到一個微型監控,羅宇把它丢進便池裏,發洩式地沖掉。

回頭再看這間居住多年的房子時,他突然覺得牆壁上長滿眼睛,慘白的眼仁,漆黑的瞳孔都無時無刻注視着他,陌生得宛如地獄。

他突然覺得無法控制情緒,想砸東西,想宣洩,想破壞。夜晚還很漫長,今夜羅宇注定無眠。

之後的幾天,羅宇的精神狀态極度不好,雖然仍然行屍走肉地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但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可怕的未知電話。

值得慶幸,未知電話在這幾天裏沒有再響起,這樣的行為卻沒有讓羅宇感到體貼。他給防盜門換了鎖,把整間屋子全部檢查了一遍,甚至沒放過一個蜘蛛網。令人驚悚的是他居然發現了不下十個微型監視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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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個陌生的目光下生活了那麽久。

警局裏恢複了以往的氣氛,幾天前同事殉職的陰霾像被拂塵輕掃而過,除了留在衆人腦中的記憶,其他都不複存在,就連他的座位也被新人所占據。

看到那個熟悉的座位已經搬來別的人,羅宇暫時放下心中的恐懼,不禁奇怪。

為什麽局內還不成立專案組,難道王海生的案子就這樣被歷史翻頁不再過問?

羅宇向幾個跟王海生相熟的同事打聽,可幾人都欲言又止。羅宇能看懂他們的心有不甘,更看懂了這背後的施壓。

想必高層有人阻斷了這個案件,意圖拖延調查。

難怪這幾天沒再聽人提起王海生的案子,羅宇心中了然。高層可能會要挾在職的刑警們,但怎麽也不會想到一個看倉庫的小人物會對這件事有興趣吧。

正好羅宇也不想回那個被人監控的家,當晚他以值班為由留在警局。

王海生去世後,他調查的案子暫時被密封放進了檔案室,非常碰巧,羅宇掌管着局內大大小小的倉庫保管室的所有鑰匙,很輕易地找到了那份資料。

夜裏很靜,走廊上有監控,羅宇不敢正大光明地開燈,用手機當手電照亮紙面。

王海生調查的案件其實沒有懸念,是一件簡單的自殺案。死者是一位偏執的心理醫生,他為了治療某個患有重度抑郁症的病人,以身試險,跟地下黑幫合作,他出技術,黑幫出錢,研究一種代號ptl-278的違禁致幻藥劑,又稱“極樂環游”。

這種藥劑可以令服用者産生幻覺,效果如同吸毒,長期服用導致精神受損,極易患上各種更嚴重的精神疾病。

檔案中記錄社會上已出現好幾粒類似的症狀,如果傳播,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說肉體的疾病讓人痛苦難安,那麽精神上的疾病則更加讓人不堪忍受。社會由人的交流和精神組成,當精神變質,社會也将崩塌。肉體與精神的健康缺一不可,它們相輔相成,才構建出我們現有的世界。

ptl-278的制造者已死,只剩下背後那個古怪的地下黑幫。如果不出羅宇所料,王海生的死應該是這群人所為。

果不其然,羅宇在資料中發現王海生最後留下的重要線索。

他已經查到黑幫的背景,甚至首領的名字。難怪對方要殺人滅口,好在王海生聰明,提前将調查結果記錄下來,不然重啓案件之時,又得大費周章。

羅宇的手指劃過最後一行字,停留在一個名字上。

上面寫着林氏林松幾個字。

他心中騰起一種異樣感,好像這幾個字在哪裏見過。他努力回憶了一下,猛地恍然大悟,整個人愣在原地。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當時羅宇還是一名驕傲的刑警。他負責一樁命案,一個中年男人睡覺時在自己家中被一把菜刀捅死,兇手冷靜又狠毒,刀尖直直刺入心髒,死者沒有經歷一點痛苦,幾乎瞬間斃命。

奇怪的是案發當晚,死者的家裏除了兩個年幼的孩子,并無他人。房間沒有被人入侵或激烈搏鬥過的痕跡,也不曾有東西遺失。仿佛那個男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一把菜刀殺死了,能做到這件事的唯有鬼神。

羅宇卻不相信那一套說辭,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他不相信世上有鬼神存在。在他看來,這件案子雖然蹊跷,但也不全無頭緒。

兇手不為財為利,必然跟死者有深仇大恨。結合死者的身份——一位社會關系複雜的黑道人士,不難判斷出前因後果。

當晚沒有可疑人造訪死者的家,羅宇自然而然把懷疑的目光投向死者的兩個孩子身上。

他還記得,那是一對雙胞胎,兩個都是男孩,當時正讀初中。

羅宇帶着筆記登門拜訪時,其中一個正在門口玩皮球。羅宇問他為什麽不跟兄弟一起玩,那個孩子詭異一笑,說弟弟是個膽小鬼,只知道躲在房間裏跟他玩捉迷藏,但他現在不想捉他,要讓他多躲一會,免得游戲很無趣。

而另一個男孩,羅宇始終沒有找到他。要不是林氏的戶口本上記錄了兩個孩子的身份,他可能都不相信還有另外一人存在。

這讓羅宇對失蹤的孩子産生懷疑,他懷疑那個男孩知道什麽,因為害怕藏了起來。更甚者,那個男孩既是兇手。

然而羅宇的推想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終止,同時結束的還有他引以為傲的刑警生涯。

在羅宇調查取證的第二天夜裏,林氏的大宅失火了。

火光點亮天空,張牙舞爪的火焰像一張血盆大口,吞噬着林氏古老的大宅。

羅宇趕到現場時,消防人員告訴他還有兩個孩子在三樓沒救出來。那時候,他想都沒想,搶過救援人員的水管往自己身上一沖,拔腿就跑進燃燒中的地獄。

他到過這間大宅,他知道兩個孩子的房間。可是通向其中一間房的過道中途垮塌,羅宇只能選擇另一個。

那個雙胞胎中素未謀面的弟弟的房間。

這次他終于見到了——那個男孩蜷縮在牆角,沒哭沒鬧,呆呆坐在火裏,像一只可憐的人偶。

羅宇抓住他的胳膊叫他走,男孩頭都不曾擡一下,空洞的眼中也沒有任何反應。就在這時,脆弱不堪的古宅逐漸崩塌,羅宇別無他法,情急之中選擇了一個下下策。

他一把抱起男孩,從三樓一躍而下。

沒有事先準備,為了保護那個孩子,羅宇摔到水泥地上。從此以後,他變成了一個乖僻的瘸子。

後來羅宇住院,出院,甚至幾年時光飛逝,他經常詢問自己。

後悔嗎?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會這麽做嗎?

答案永遠是YES。

由于羅宇受傷自顧不暇,當時手上這件案子也轉交給了其他人負責,他只能從別人的議論中零星了解一點後續。

那場大火中沒有人傷亡,只有一人失蹤,那個人就是林松,而兇手也至今尚未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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