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晚上回家,羅宇發現自家門口立着一個足有人半高的箱子,他看到上面貼有一張快遞單。收件人欄上準确地打印着他的大名。
羅宇最近沒有在網上買東西,再說,沒有哪個快遞公司會把包裹丢到收件人家門口吧。
雖然心中奇怪,但羅宇仍然把箱子搬回房裏。出乎意料,箱子一點都不重,非常輕巧。羅宇有點好奇裏面是什麽東西,立馬用剪刀拆封。
映入眼簾的是一捧巨大的花束,如果羅宇沒有猜錯,足足有幾百上千朵,全是鮮紅色的玫瑰。玫瑰被黑色的皺紋紙紮在一起,裹進精致的緞帶裏。
就在這時,羅宇的手機振動了。
這次不是電話,他接到一條短信,短信的發件人是未知。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送給你,喜歡嗎?”
羅宇知道他是誰,那個近來一直騷擾他的催命鬼,那個只會躲在暗處監視他的“未知”先生。
看到短信內容,羅宇覺得一陣反胃,誇張地幹嘔幾聲。怒氣沖沖地連花帶箱全全丢到樓道的垃圾桶裏。
正當羅宇剛迅速返回房間時,他的手機又振動起來,還是短信。
“看來你不喜歡,我好傷心。”簡短的十個字讓他渾身發毛,不敢置信。
他分明已經把家裏的所有監視器全部拆除,又給防盜門換了鎖。為什麽短短幾天裏,未知又回歸了對他一舉一動的完全掌控。
他顫抖地看向門口,大門還沒關,樓道裏的燈還亮着,外面空無一人。他朝防盜門撲過去,再三檢查門鎖,仍然沒有發現撬動的痕跡。
羅宇覺得自己如墜冰窟,他發狂般沖出家。這裏已經呆不下去了,羅宇知道那個人還看着他,看他面露懼色,看他慌張不安。羅宇無法忍受,他忽然明白,至始至終,或許未知都在欣賞着一切,享受身在暗處窺視他的快感。
那是一個對他抱有畸形愛戀的犯罪分子,如果想擺脫困境,他唯有主動出擊,別無他法。
當羅宇氣喘籲籲地回到警局時,大門已緊閉,索性有執勤的同事幫忙開了門。羅宇坐回自己工位,心跳才開始逐漸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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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應該沒有任何地方比警局更安全了。他在心中極力安慰自己。
今晚将注定徹夜無眠。
想要調查未知電話的來處可能有些複雜,必須向專業部門申請查詢隐私權限,并且聯系通訊公司。
現下羅宇已經管不了那麽多,未知電話觸及了他的底線,他将不惜一切代價把那人從暗處揪出來。
利用身處警局內部的關系,羅宇跳過重重複雜程序,直接向上級申請權限。
距離批準還有一段時間,羅宇焦躁不安,還好之前說要幫他找林氏案件資料的同事效率不錯,送來幾疊文件,讓他短暫抛卻煩惱,沉浸于另一件事中。
文件記載的內容跟同事描述的情況如出一轍,線索自火災後完全斷掉,無從下手。
羅宇注意到上面的涉案者人名。除去死者林景遠外,失蹤的孩子,也就是雙胞胎中的哥哥,名為林松。
難怪他覺得“林松”這個名字眼熟,在王海生調查的自殺案中,幕後黑手的名字正是“林松”。羅宇曾經在戶口本上看過這個名字,只不過時間久遠,他一時半會忘記了。
思及此,羅宇想到上面應該也有弟弟的名字。
再往下,他看見了“林楠”兩個字。
羅宇全然愣住,腦中一片空白。
林楠,是那個林楠嗎?他身邊的那個林楠。
短暫的失神後,羅宇飛速回憶起林楠的身份證信息,以及他的只言片語——他的年齡,他的戶口地址,他初中時辍學的事。
羅宇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
從一開始,林楠就帶有某種特殊的目的接近他,羅宇不知道那是什麽,他的腦中一時間閃過無數個推理,無數種可能性,最後他拍案而起。
比起這些,他更需要林楠的親口解釋。
羅宇撥通林楠的電話,對方幾乎瞬間就接了。
對面傳來林楠一如既往親切的聲音:“喂?羅宇哥,有什麽事嗎?”
“你在哪?”
“啊……我在家裏,發生什麽事了嗎?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馬上出來,或者我過去。”羅宇決然道。
“有什麽事嗎?”
“別管那麽多,我馬上要見到你,知道嗎?越快越好!”羅宇的耐心所剩無幾,憤怒在灼燒他的理智。
他們最後約在了街角那間咖啡館,羅宇本來對那裏有十分不美好的回憶,但他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
比起上一段感情的挫敗,眼下他更關心林楠的事。
林楠趕到咖啡館時,羅宇的表情嚴肅得可怕。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什麽事的林楠,戰戰兢兢地做出他的習慣性動作——單手抱臂,可憐巴巴地坐下。
羅宇的眼神銳利地掃視着他,令他坐立不安。如果可以,林楠想把自己低到塵埃裏,他蜷縮着,努力讓自己的占位面積變得更小,好像那樣,羅宇就不會看到他。
或許因為林楠的反應怯弱又奇怪,羅宇緊鎖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點,他試着深呼吸,讓語氣變得不那麽鋒利。
“……喝點什麽?我請客。”
“不、不了……”
“你別太緊張,我就問你點事。”羅宇強制按下澎湃的情緒,安撫道。
“什、什麽事?”林楠好像也稍微輕松了點。
羅宇向來是個直言直語的人,他不會拐彎抹角地跟別人繞圈子。但面對小心翼翼的林楠,他突然心軟了,他對心中産生的莫名情感感到疑惑。大概在內心深處,他更想去相信林楠。林楠必然跟案件有牽扯,不過幕後黑手是林松,最壞的情況頂多林楠是幫兇,他會耐心地開導他,幫助他,将傷害最小化。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最後羅宇還是沒有直接問出口。
林楠愣了下,點點頭道:“記、記得。”
“你潑了我一身酒,我當時很暴躁。”羅宇苦笑一聲:“其實那天中午,我也被潑過一身水,你對我的是第二次。”
林楠沒有說話。
“就在這裏。”羅宇指了指桌面:“我前女友跟我分手了,然後她用水幫我冷靜冷靜。”他自嘲道。
“你呢?”羅宇接着說:“我前女友用水幫我冷靜,你端着酒杯故意撞我,又是什麽目的?”他盡量讓語氣變得平緩到像普通交流一樣。
“我……”林楠搓着手,局促不安。
羅宇沒有打斷林楠的醞釀,耐心等待答案。
随後林楠長嘆一口氣,一直緊張的身體驟然放松,唯一不變的還是他一直抱臂的姿勢。
“原來是這樣嗎……”他喃喃道。
“你……全都知道了吧。”
羅宇沒有打斷他,靜待下文。
“請、請不要誤會,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林楠解釋道:“我……是為了報恩才接近你的。”
“報恩?”羅宇眯起眼睛。
“嗯,我知道當年救我的警察是你,所、所以……”林楠道:“我很感激。”
“你哥呢?”羅宇突然道。
林楠略微停頓了一下才道:“哥哥嗎……我不知道……”
“林松失蹤後沒有再跟你聯系?”
“事實上……”林楠看向窗外:“我、我跟我哥哥的關系不太好。”
羅宇通過林楠微小的肢體語言,判斷林松對林楠來說可能不是一段好過往,林楠甚至在抵觸回憶關于林松的事情。
“你兄長的名字出現在最近我調查的一樁案件裏。”羅宇道:“還記得以前跟你說過,我一位同事殉職的事嗎?”
“當、當然記得。”
“如果我沒猜錯,就是林松直接或間接造成我同事死亡。”
林楠張了張嘴:“為、為什麽……”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既然你沒有林松的消息,我只能另尋他路。”
林楠猶豫了一下,摸了摸褲兜,從裏面掏出一串鑰匙。鑰匙有點舊,看上去灰撲撲的,充滿了歲月的痕跡。他把鑰匙推到羅宇面前,認真道:“當年大火後,我、我重新翻修了老宅被燒毀的二三層,盡力把它們還原成記憶裏最原始的模樣……這個是鑰匙。”
林楠再次恢複抱臂的姿勢:“雖、雖然當年的大火已經毀滅了所有證據,但我不知道……還能幫你做什麽。只能把鑰匙交給你,任你處置。”
林楠看上去似乎沒有撒謊。
即使有老宅的鑰匙,羅宇重回故地,歷經火焰的洗禮和歲月的翻新,那裏已然變樣,羅宇可能無法獲得更多有用信息。他目不轉睛地凝視林楠的臉,林楠也看着他,當他從林楠決絕的表情中讀取到真誠時,羅宇不由自主地收下了那串鑰匙。
“好。”他回道:“你晚上有空嗎?”
林楠疑惑地點頭。
“一起吃飯吧。”羅宇有點不好意思地邀請道,他很少主動邀約別人,腿瘸後更甚,久違的感覺令他很不自在:“突然把你叫出來我很抱歉,就當做賠禮。”
“沒、沒問題!”林楠欣喜地應道。
羅宇看了眼手機,因一時沖動,他工作時間擅自離開崗位,現已過去半個多小時,他需要在領導發現前及時趕回去。
“過會我把時間地點發給你,我得回去上班了,晚上見。”羅宇給林楠道別,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