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臨淵1

“夜, 那個——”

陳微被那群人七手八腳架着就往二樓推,期間一臉抱歉地回頭看我。我忙沖他笑笑, 表示放我一個人也沒關系的。

他卻還是不放心:“我一會兒就回來!你等我啊, 千萬別亂跑!”

“我家總共那麽大,他能跑哪兒去啊?別膩歪了趕緊去吧去吧!給你弄丢了我十倍奉陪可以了嗎?”

陸凜一副嫌棄臉, 拍了拍我的肩, 指了指一樓客廳角落挂着很多剔透酒杯的小吧臺。

吧臺後面,遠遠能看見一個容貌俊秀、紮着黑色長發,暗色襯衫系了蝴蝶領的男性機器人,正在那裏熟練地調酒。

“我家, 你随意參觀,任何房間都可以逛。逛完還無聊的話,那邊那個是管家臨淵,你去找他, 他會招待你的, 乖啊。”

說着就端起一杯香槟,又出門迎賓去了。

我進了客廳, 帶着好奇稍稍環顧了一下陸凜家——比陳微家還要大了不少,同樣是将一樓整個打了個通透,挂畫和壁燈都很有他本人那種張揚的感覺。

二樓與穹頂所有窗子裏全部都是漂亮的彩繪玻璃, 吊飾着各色巴洛克風格浮雕,裝飾的就像是一座華麗的教堂。

“……”

客廳旁邊,有一間偏側的小房間,房門沒關, 裏面整整齊齊排排坐着很多人。

我突然記起以前主人在家裏開派對的時候,好像也總是會在客廳旁的別廳裏專門騰出這樣的一個小房間。

那裏應該是“寄存處”。

所有客人的包包、外套,還有陪同他們過來的人工智能機器人,會被“寄存”在那裏。

人類約定俗成的規矩,絕大多數聚會派對大多都是如此——主人家的機器人負責迎賓接待,客人帶來機器人則不便随意走動,一般都排排坐在這種“小黑屋”裏,一直等到派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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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不是沾了陳微的光,本來,也該坐在那裏面的吧?

……

但其實,“坐冷板凳”倒并不是一件百無聊賴的事情。

那麽多人工智能聚在一起,又都不是啞巴,互相之間總是可以趁這個機會認識一下、開開心心聊聊天什麽的。

甚至有的時候,主人之間還會因為人工智能的要好從而關系變好,這一向都是最讓我們開心的事情。

房間裏這些機器人的主人,都是陳微的同學和朋友。

既然如此,說不定也許以後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

不如過去問個好?

這麽想着,視線正好遙遙和那群機器人中一個穿着旗袍、黑發垂下耳際的大美人四目相對。

他朱唇明眸,美豔不可方物,只是一個擡眼的盈盈眼波而已,就是難得一見的古意盎然。

他正在眉飛色舞說着什麽故事,所有機器人都圍着他發笑。他自己也輕揚唇角,笑得很開心似的,可就那麽笑着笑着,望過來的眼神,卻越發詭異——

目光冰冷,利刃一樣直戳過來,到最後幾乎可以稱之為犀狠與怨毒。

我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起初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再望過去,他仍舊笑裏藏刀,目露寒光。

我不明白……

……

“你好,想喝點什麽?”

七點二十分鐘,客人都已經聚在二樓宴飲歡鬧。幾大箱啤酒和紅酒被送上去之後,一樓的吧臺顯得有些冷清。

管家臨淵認真地擦拭着玻璃杯,耳邊煙灰色的柱狀Crystal和手中剔透的高腳杯邊緣,一起反射着吧臺頂昏黃散射的燈光。

陸凜家的機器人,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大美人。

但在我看來,其中沒有哪個再比眼前的管家臨淵更為出挑。同樣是黑發黑眼,我在他那俊美優雅的外形面前,何止是一點點的自慚形穢。

可是、可是為什麽……

視線下移到他拿着杯子的那只手。

手指的關節與指節,是完全分開的設計,雖然搖起雪克杯的動作娴熟而靈巧,畢竟和普通人手的外形設計,還是相差甚遠。

這種手,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古董機”才會有的造型。

仔細想想,現在的Crystal應該也是雨滴狀居多,像他耳朵上戴的那種柱狀的設計,也早就過了流行期。

所以他、他真的是“古董機”嗎?

可是看臉的話,完完全全看不出來古舊的痕跡啊!

“越舊的機器人越不值錢”,這是一般邏輯。

但如果是存放了一兩百年還仍舊可以使用的“古董機”,那可就完全另當別論了。

機器人被家族幾代人代代相傳,聽起來好像不難,但真的能堅持把不值錢的舊東西傳下去的家庭,其實少之又少。

更何況,大部分機型就算想要傳承,到了一定的時間期限自己也會壞掉,古董還能保持那麽久還像眼前這個“臨淵”那麽完好流暢的,真的非常非常的稀有。

如今一百年的絕版古董機,收藏市場上價格千萬起跳,比高級定制還貴,完全相當于行走的收藏貨幣。

于是眼前這黑色長發的美男子,在我眼中的形象又更加鍍上了一層金光。

“您好,我叫蝕夜。”

“我知道你,”他垂眸,有種溫潤的感覺,“能夠成為夏耶少爺的專屬,真是讓人羨慕。那麽,今天就給你做那個吧,特調的薄荷口味雞尾酒——clover幸運草,稍等我一下。”

薄荷口味……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極了白墨微笑時的腼腆。

轉身去取酒的背影,更是和記憶中莫名重合。

我喜歡薄荷口味的東西,這件事永遠都只有白墨才記得。也總不忘每天下午,給我泡一杯清甜安神的薄荷茶。

酒來了,輕啜了一口,唇齒間滿溢着熟悉的味道。

……

吧臺的微光墜下一片光亮的白,記憶一瞬間仿佛飛回到了曾經的房子,回到了陽光下午後的花園。花園裏有一棵巨大的紫藤樹,垂下姹紫嫣紅。

樹下的藤編桌椅上,一杯白瓷裝着的熱騰騰的薄荷茶飄着誘人清香。主人在一旁悠閑地叼着棒棒糖翻着畫冊,白墨則抱着托盤,站在桌邊笑眼彎彎。

就算被搶走了摯愛,白墨也從來沒有憎恨過我,更是從來不忘照顧我。

我卻自始至終沒有放下芥蒂,從沒有真的把他當成過我的朋友。

從初遇,到分離,整整五年。

也許是吧臺的木香總有一種古舊的傷感,也許是正好悠揚着一首緩緩吟唱的老歌,整個心境突然一片濕潤,突然很想知道白墨他現在究竟過得好不好。

是不是還在主人身邊,主人有沒有好好對他。

會不會在給主人做熱巧克力的時候,偶爾再想起曾經給我泡過的甜甜的薄荷茶。

我已經不在了。主人能不能把當初給我的那些愛,再多分給他一點。

“怎麽了,你有心事?”

墨玉色眼睛的臨淵伸出他那指骨分離的手,摸了摸我的頭,像是在摸什麽小動物的毛。

“要開朗一點啊小朋友。”他說,“就算有心事,也不可以輕易表現出來。不然被夏耶少爺看到了,一定會很擔心你的。”

“……小朋友?”

他再度彎起了雙眼:“嗯,看得出來吧?我是老古董,內裏可是個快一百歲的老爺爺了哦。”

果然是古董機啊。我看着他平靜的雙眼,默默幻想着——像他這樣活上将近一百年,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

“來,笑一笑,這就對了。幸運草喝光了嗎?我再幫你做一杯‘天使之吻’吧,加入了白巧克力,口感會很甜美醇香。”

“喝完之後,就快點打起精神來!你啊~已經夠幸運的了,知道這兒有很多機器人羨慕你嗎?能遇到夏耶少爺那樣的主人,是件多幸福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

那種事,我當然知道。

……

他再度轉過身拿酒,黑色的長發飄起來,被一條灰色的、有些殘破的小絲帶整齊地綁着。

就連這樣的破東西在他身上,都莫名有一種價值連城的觀感。我心想氣質優雅的人,果然就連背影有一種久經時間沉澱的從容。

正想着,他已經做好了加冰的天使之吻,豐腴的泡沫上,還給我多放了薄荷葉和一顆可愛的紅莓。

正要遞過來,卻被一只瑩潤潔白的手從半空中生生給奪了過去。

“多謝你了,老爺子。”

柔軟的腰肢,包裹在華麗的紅色旗袍下。那人往吧臺上一靠,煙視媚行的一張精致的民國面孔。垂耳的短發下深紅色的水晶耳墜仿佛一滴血水,整個人很像某種……很豔麗的、紅色的妖冶的花。

不是別人,就是剛才在“寄存處”裏用可怕眼神瞪我的那個美人。

即便離得那麽近,我還是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只見那指尖玲珑剔透半染了蔻丹,舉着白色的“天使之吻”,更顯血一樣的紅。

“小十一,你怎麽搶客人的酒?”

“哎呀呀,”美人眼波流轉,朱唇輕啓,“老爺子別那麽小氣嘛~再給他做一杯就是了。”

說着,向我緩緩伸出那只沒有拿酒的手,手背朝上。

可我着實看不懂他這是想握手,還是想讓我對他行吻手禮。

如果是女性倒也罷了。但如果是男性,親下去就有點失禮了吧?

“聽說你是夏耶少爺帶過來的,”他幽幽一笑,眼中仍是挑釁,“那麽,你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司湛’了?”

司湛?

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那妖嬈的美人見我皺眉,殷紅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老爺子,我沒記錯吧?夏耶少爺這麽些年來心心念念的那個的AN,是叫做‘司湛’,沒錯吧?”

“十一,沒事做的話就幫主人招待客人去!別仗着主人寵着你,就整天到處胡說八道。”

“才沒有胡說呢~我這明明是很、友、好地在聊天嘛,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幫忙待客了哦?你說是不是呀‘司湛’?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吧?我的名字叫做朱華,幸、會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宣城桃花潭。

李白你是個渣攻,不知宣城太守知不知啊?

@往太太的小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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