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報應

其實要讓蘇林安說自己到底有沒有感受過饑餓的話，在他的記憶裏也确實是有的。他所出生成長的那個家庭并不怎麽富裕，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他們家是很窮。父母都只是最普通的工薪階層，在他上小學的時候，母親還得了場重病。

一場病的治療和手術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房子被賣了，一家三口就住在租的五十平米的公寓裏面，吃了上頓，下頓飯就成問題。

到了蘇林安初中的時候，他媽媽終究是沒有熬過那年的冬天，在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就撒手而去了。蘇林安還記得很清楚，當是在媽媽的葬禮上，小小年紀的他并沒有哭。那時候爸爸牽着他的手，問他為什麽不哭的時候，他只是低頭揉了揉自己餓的疼的難受的肚子，喃喃的說道：“因為媽媽去那個世界，是去享福了。”

這只是老人們的一種自我安慰一般的說法而已，但是蘇林安卻一直堅信着這話沒錯。

因為那個世界不需要為食物而發愁，也不需要因為病痛而難受。最重要的是，到了那個世界之後，媽媽就不需要再為錢而發愁了。畢竟看着爸爸手裏捎過去的都是百萬千萬的鈔票，比起他們那時候會為五塊錢的飯而發愁的日子，實在是太享福了。

可是媽媽的離開，并沒有對他們的生活造成什麽好的影響。兩個人的工資變成了一個人的，蘇林安上學的開銷卻并不會因為少了一個親人而降低。這就導致為了供他上學，蘇父一天三分工的努力賺錢。加上蘇林安自己的勤工儉學，兩人換來的結果也不過只是單純的吃上飯而已。

再後來，蘇林安讀了大學，他父親也像是完成了這輩子唯一的心願一樣，滿意的離開了人世。

這一次蘇林安哭了。

因為最後一個能陪他一起看苦盡甘來後彩虹的人，也消失不見了。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帶爸爸好好地出去吃頓飯。

所以當夢到爸爸媽媽在不遠的前方朝着自己招手的時候，蘇林安還以為，他們終于也來接自己離開這個讓人絕望的世界了。但是事情卻并不是這樣，他不管有多努力的朝着兩人的方向奔跑，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永遠保持着最開始的樣子，完全沒有任何要縮短的跡象。

蘇林安跑着跑着，就跑餓了。餓的撕心裂肺，餓的他幾乎昏厥。

然後在這種極度饑餓的情況下，他再一次沖睡夢中醒來，睜開了雙眼。

這次窗外的天空黑了。

蘇林安看了一眼手機，上面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因為電話卡被他自己剪斷，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是看看微信之類的通訊內容而已。

蘇林安一直在期盼着最重要的那個置頂的頭像旁邊可以多一個未讀消息的提醒，可是不管他看了多久，那裏也終究沒有出現過任何提示。

肚子已經餓到了極致，如果再不吃飯喝水，蘇林安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這次他終于不願意再等下去，深吸一口氣，愛情終究抵不過活下去的動力。蘇林安從床底下爬了出來，然後捂着肚子推開了房門，他發現家裏的燈都是滅的，安安靜靜，不像是有人還在。

蘇林安在心裏松了口氣，掙紮着繼續朝廚房走去。

他本來想給自己煮一包方便面吃，可是等他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已經因為極度的饑餓，差點兒一頭栽倒在地上。

他知道，這是身體在對他發出警告，如果再不吃飯，他可能就要死了。

蘇林安絕望的擡頭看向前方，然後就像是上天都要捉弄他一樣，他在廚房的桌上，看到了昨天沈司和江宛吃剩下來的飯菜。他們在一起的這三年，沈司從來都沒有收拾過一次碗筷，江宛同樣是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她當然也不會有意識要收拾這些東西。

現在桌上還剩下半碗米飯，和一些冷掉的炒菜。

蘇林安的尊嚴告訴他，他不可以去碰這些東西。可是另一個聲音又在他心裏對他喊着，如果不吃你就會死，如果死了，就真的什麽都再也得不到了。

絕望和極度的悲傷在這一瞬間沖破了蘇林安心裏的最後一道坎，他趁着家裏一個人也沒有，終于放聲大哭了起來。他一邊哭，一邊伸手過去抓着碗裏的米飯往自己嘴裏塞。狼吞虎咽的就好像他現在吃的再快一點，胃裏讓人絕望的饑餓感就能早一秒鐘平息。

但是放了一天一夜的殘羹剩飯，本身就已經不是什麽幹淨的東西了。

蘇林安吃完之後确實是有那麽片刻的舒服，可是過了這片刻之後，一種更讓他絕望的疼痛就從他胃裏翻江倒海的沖了上來。

他用最快的速度沖到廁所，将剛剛吃下去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可就是這樣他的胃還是不願意放過他，那種轉筋一樣的疼痛還在疊加，疊加，然後翻倍。

在蘇林安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拿起手機，想要給戚楓打一個電話。

可是當打開通訊頁面的時候，他才恍然想起，自己沒有電話卡，而微信裏，也并沒有加過戚楓的好友。

可能這就是報應吧。

蘇林安再一次這樣想着，然後下一秒，他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此時時間已經過了沈司下班的點了，會議早就在一個小時之前結束。早上蘇林安發過來的那條微信，沈司其實是看到了的。但是他同樣看到發信時間之後，就決定不給蘇林安回複了。

畢竟這是早上的消息，一天沒有回複，蘇林安怎麽也應該想到家裏沒人了，所以他願意做什麽就是他的事情了，并不在沈司的關注範圍內。

昨天晚上江宛一直纏着他鬧了太久，今天大小姐就像是沒玩夠一樣的又吵吵着要去他家裏。沈司不願意帶人回去，就拉着江宛出去找了一家西餐廳吃飯。

“這個果然沒有你做的好吃。”江宛挑三揀四的切着面前的牛扒說道。

沈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牛排。

腦子裏突然閃過了蘇林安的臉。沈司微微勾了嘴角，确實，還是那家夥做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