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紙條

陸嘉音到酒吧的時間比平時稍微早一些。

到地鐵站剛好趕上一班地鐵,換乘的時候也是一樣的狀況,節約了半個小時。

很順利的出行,像是預示着有什麽特別的事情要發生。

天色未暗,天堂街各家商戶已經燈火通明,黯淡的天色在這條街上被浸染得斑斓缤紛。

陸嘉音推開舊房子酒吧的門,門邊窗口處的7號桌已經坐了客人,他正撐着額角翻看着什麽,可能是聽見門鈴聲,那位客人迎着夕陽的殘光緩緩擡眸。

陸嘉音挑了下眉梢。

是顧亦。

面對陸嘉音略顯詫異的目光,顧亦只是淺笑着颔首。

小金站在吧臺裏沖着陸嘉音擠眉弄眼,沒等陸嘉音走到吧臺,小金迫不及待地探過身子拉住她的手臂,壓低聲音,語氣興奮:“你們在學校見過了吧?”

“嗯?”陸嘉音有些不解,“見誰,秦正?”

“我不是說小螃蟹!我說那位,”小金沖着7號桌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一大早就來店裏打聽你,我讓他去學校找你,他沒去嗎?”

一大早?

打聽她?

“不清楚,沒見過。”

“啊!我還以為他一定會去呢,”小金有些失望,失望後又篤定地說,“我猜他一會兒就會過來搭讪!”

陸嘉音沒回應,只輕輕擦拭着手裏的銀色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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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顧亦會出現在酒吧,陸嘉音也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感覺。

顧亦是個略顯特別的人,而這個人沒有因為她昨晚的态度而消失在生活裏,也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吧。

顧亦并沒像小金預料的那樣來搭讪,他在7號桌坐了一會兒,喝完杯子裏的酒就走了。

臨出酒吧門,顧亦突然回首,視線跟陸嘉音的目光隔空相撞,他彎起唇角笑了笑,邁進天堂街霓虹璀璨的夜色裏。

小金傻眼了:“就這?這就走了?”

陸嘉音指間把玩着燒酒杯,莫名冒出一個想法,他還會再來。

之後的一個多星期,顧亦真的每天都來,永遠是一個人,坐在7號桌的位置。

有時候他帶着一堆紙筆,在灰色的紙上塗塗抹抹;有時候什麽都不帶,修長的指尖跟着店裏的音樂節奏輕輕敲着桌面。

陸嘉音調酒時偶爾能感覺到一些若有若無的視線。

她擡眸,被撞上視線的顧亦不躲不閃,大方地同她對視,7號桌上方正好是一盞射燈,燈光投在他身上,他揚起嘴角,莞爾一笑。

這人有種矛盾的帥,面無表情的時候看着冷淡又疏離,一旦笑起來,一雙眼睛彎彎的,又似裏斂着光,有股大男孩的味道。

你說他是為你而來,但他又安靜得像是不存在。

叫人琢磨不透。

顧亦不主動說話,陸嘉音也就當沒他這個人。

十多天過去了,兩人之間的交流只有點酒和調酒,看得小金都有些莫名奇妙。

難道他真的只是來喝酒?

直到有一天,顧亦來得有些晚,手機舉在耳側,接着電話走進酒吧,另一只手插在兜裏,手臂裏夾了個深藍色的大號文件袋。

顧亦隔着十來米的距離,沖陸嘉音笑了笑,拉開椅子,在7號桌落座。

正逢周中,酒吧裏客人不多。

站在吧臺裏很容易看見8號桌坐着的一個女孩頻頻看向顧亦,小心思蠢蠢欲動。

小金用手肘撞了撞陸嘉音:“哎,有人要對男海王下手了。

陸嘉音挑眉看過去。

8號桌的女孩正伸長纖細的手臂,紅着臉頰遞過手機,看口型,大概是在要聯系方式。

顧亦剛挂了電話,還沒來得及點酒,正從檔案袋裏摸出一沓灰藍色的紙不知道在塗改什麽。

感覺到隔壁桌的動靜,他擡眸,看見8號桌女孩遞過來的粉色手機,以及上面的二維碼。

顧亦那張臉上沒什麽表情,眉宇間帶着淡淡的疏離。

他淡笑着舉起手裏的自動鉛筆,輕輕把手機擋了回去,懶洋洋地向後一靠,說了句什麽。

8號桌的女孩猛然回頭看向陸嘉音,愣了愣,雙手合十,對陸嘉音做了個抱歉的表情。

陸嘉音好笑地看了眼顧亦。

他到底說了什麽?

正想着,顧亦走到吧臺前:“一杯馬提尼。”

“稍等。”

顧亦修長的食指在吧臺上輕輕敲了幾下,笑着開口:“哎,你想不想知道我剛才跟那姑娘說了什麽?”

這是十多天來除了點酒之外兩人的第一次對話。

陸嘉音确實有點好奇,也就大大方方地問了:“說了什麽。”

顧亦壓低聲音,靠近,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說:“我說,我在等我的調酒師女朋友下班。”

陸嘉音揚了揚眉梢。

她把65ml藍寶石金酒倒進混酒杯,用調酒長匙輕輕攪拌,調好酒,陸嘉音順手在馬提尼酒杯上插了一塊水果裝飾。

青檸和西瓜做的。

非常萌的小豬臉。

“你們這兒的馬提尼配這麽幼稚的裝飾?”顧亦有些意外,“馬提尼不是配橄榄?”

“給別人是配橄榄。”陸嘉音說。

顧亦指尖一頓,直視陸嘉音那雙勾人的眸子,眯縫着眼睛,痞氣又自戀:“這麽說,我在你這兒,有特殊待遇?”

陸嘉音輕輕搖頭,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特殊待遇談不上,剛才你掉下來的臉,現在還給你而已。”

顧亦懂了。

這是諷刺他剛才那句“女朋友”不要臉呢。

還說他是豬。

對于這樣調侃顧亦并不在意。

他甚至笑了笑:“這位調酒師,你還挺可愛啊。”

“謬贊了。”

吧臺來了其他客人,陸嘉音不再理顧亦。

搖晃着調酒器的同時,她的目光看向顧亦的背影。

調配馬提尼應該放60ml的孟買藍寶石金酒,但陸嘉音剛才故意倒了65ml。馬提尼的酒杯本就很淺,多加5ml液體,酒滿得幾乎溢出來。

顧亦不得不護着那杯雞尾酒,小心翼翼又慢慢往回挪。

這是他那句“女朋友”的代價。

陸嘉音蔫壞地想。

顧亦很高,一個身高超過185cm的大男人,為了護着一杯雞尾酒,邁着“小碎步”,從背影來看有種如履薄冰的笨拙感。

陸嘉音沒繃住,笑了一聲。

那天顧亦走後,服務員在7號桌發現一張紙條,上面寫着“陸小姐”。

舊房子酒吧只有陸嘉音一個姓“陸”的,于是這張紙條成功到了陸嘉音手裏。

是那種顧亦經常用的灰色紙,上面只有一句話:

陸小姐,你除了不喜歡別人叫你美女,還不喜歡什麽?

陸嘉音看清這句話時,稍稍一愣。

那天說出“滾”是她在無禮洩憤。

但會把煩躁和火氣都撒在顧亦身上,确實有一部分原因是顧亦搭讪時叫了她“美女”。

陸嘉音讨厭被叫“美女”,不只讨厭,甚至有些厭惡,但成年人都有一種技能——把自己的喜惡不動聲色藏好。

陸嘉亦自認是“不動聲色”裏的翹楚,那顧亦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紙條上明明是一句問句,顧亦自那天之後卻一次都沒來過,好像他只是随口一問,并不需要答案。

小金對顧亦的這個行為“啪啪”一通鼓掌:“不愧是海王,套路就是深!他這簡直太懂什麽叫若即若離了,神秘氣質這一塊拿捏的死死的!撩一下就消失,讓你魂牽夢萦!”

陸嘉音沒聽見小金的話,腦子裏正想着兼職前沒解完的數學題。

見陸嘉音不說話,小金舉着酒瓶當話筒,十分八卦地采訪:“陸小姐,追求者突然不見蹤影,請問你有沒有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什麽?”陸嘉音回神,反應了兩秒才明白小金在說顧亦,她笑了笑,“沒有。”

“難道不覺得7號桌就應該是顧亦坐,別人坐在那兒你難道不會感到別扭?”小金眨着眼睛,滿懷期待地看向陸嘉音,“不想把那些坐7號桌的人轟走嗎?”

陸嘉音茫然了一瞬:“他又沒付錢包桌。”

小金翻着白眼:“……行吧,是我輸了,前兩天看你們倆對視裏都噼裏啪啦閃火花,我以為你倆看對眼了下個月要領證呢,搞了半天一切都沒開始啊,白激動了。”

陸嘉音有些無語。

她什麽時候跟顧亦噼裏啪啦閃火花了?

顧亦的舉動并不像之前追她的那些男孩,他們想要做什麽、想要說什麽陸嘉音都能猜到。

顧亦不同,他更神秘也更灑脫。

他的突然消失算不上完全沒給陸嘉音帶來影響。

這種灰色的、質感特別的紙是做什麽的?

他到底是怎麽看出來自己讨厭別人叫她“美女”的?

有些問題,陸嘉音也是好奇地。

一連幾天顧亦都沒出現,陸嘉音畢竟不是情窦初開的純情少女,她那點少得可憐的好奇沒演變成魂牽夢萦,甚至開始慢慢消散。

但在她開始遺忘時,顧亦又出現了。

星期五,上午最後一節《代數學引論》是大課,數學系有兩個班的人同時在階梯大教室上課。

陸嘉音去得比較早,坐在靠中間的位置,教室裏的學生寥寥無幾。

随着上課時間臨近,同學才慢慢多了起來。

陸嘉音翻着課本,突然間,教室裏爆發出一陣議論聲。

人聲嗡鳴,引得陸嘉音向教室門口望去……

她居然意外地看見了顧亦?

顧亦穿着一身随意的運動裝,慢悠悠地走進來,對上陸嘉音的視線,笑了笑。

他手裏拎着文件夾,就像每天走進舊房子酒吧一樣,信步而行,優哉游哉地走向陸嘉音。

作者有話要說:  顧亦:都閃開,我要開始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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