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擔心

煙花大會結束後的兩天, 顧亦本來沒打算回帝都市。

晚上,陸嘉音在浴室洗澡,顧亦坐在酒店沙發裏同Dawn的其他成員開視頻會議。

說是“會議”, 其實大家也還是那副老樣子,偶爾正經地聊幾句公事,中間穿插着無數玩笑和調侃。

該敲定的公事都結束了,猴子又提起展館那邊的一位特別參觀者:“哎蟲子, 那老頭今天又來了嗎?”

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在視頻裏提到這位參觀者了。

叢梓說:“來了來了, 已經是第四天了。”

“啊?是不是那個外國老頭啊?今天又來了嗎?”

“就是他啊,每次都要看到閉館才走的。”

在一群人的閑聊中,顧亦忽然擡眸:“什麽樣的老人?”

“金發碧眼,拄着拐杖也非常有氣質的一位老人, ”米老頭想了想, 又說,“右手戴了枚成色特別好的翠。”

大衛補充道:“眼鏡別在衣兜上, 偶爾會戴一下,好像脖子上有一塊褐色胎記。”

本來Dawn的這場展覽只有一個月左右,但社會反響好得出乎意料, 場館老板特地找了顧亦商量, 免費把場地延期給他們, 希望他們這場有意義的展覽能持續得久一些。

延期讓Dawn變得更忙。

這位國外來的老者确實特別,但衆人也忙得沒空仔細觀察, 只能你一句我一句地描述他。

顧亦手裏把玩着陸嘉音的一支銀質調酒長匙,眸子略略眯了一瞬, 若有所思:“法國人?”

“對對對!好像是法國人!我有一次路過他身旁好像聽見他說法語了!”叢源在視頻裏一拍腦袋。

信息東拼西湊,但顧亦心裏有了計較,隐約猜出那位老者的身份。

“我明天回去。”

顧亦說完, 放下長匙,略起身,坐直腰背準備挂斷視頻。

叢梓嚷嚷着:“讓我看看嘉音!我想嘉音了!”

顧亦嘴角一彎,不怎麽正經:“看什麽看,剛出浴的老板娘是給你看的嗎?”

他這邊剛挂斷視頻,陸嘉音穿着睡袍從浴室裏走出來。

浴室門口的一盞射燈正好垂下燈光映在她身上,照亮氤氲的蒸汽,也照亮她那張剛沐浴過的光潔的臉和半幹狀的烏黑長發。

她的發尾掃在鎖骨左右,隐約露出精致的骨痕,桑蠶絲印花睡袍松松地系着帶子,蝴蝶結好像稍稍一動就能散開似的。

有的人就是會美到哪怕只是洗了個熱水澡,也能與T臺上精心打扮的樣子比肩。

顧亦甚至更愛她這種不經意散發出來的美。

他敞着腿靠在沙發裏,那支調酒長匙又被他拿了起來,銀質長匙在空氣中陸嘉音身影的輪廓繞了繞:“我的老板娘,你這個睡袍帶子還不如不系,嗯……有種期待被解開的感覺。”

陸嘉音挑了下眉梢:“只是看着松。”

她從浴室門口走過來,繞過擺滿她那些酒瓶的茶幾。

确實只是看着松,顧亦盯着越來越松的蝴蝶結,每次她邁步都覺得它要散開,但又故意折磨人似的,只松不散。

一直到陸嘉音慢條斯理地坐進他身旁的沙發裏,那只“蝴蝶”也只是松垮成了一團亂線,并沒有散開。

顧亦輕輕“啧”了一聲,暧昧地看向陸嘉音。

這姑娘最近越發會勾人了,他手裏的長匙伸向陸嘉音腰際的睡袍帶,輕輕一挑,帶子終于散落滑下來。

陸嘉音敞着衣襟,跨坐在顧亦腿上,像隅田川鑽出來的水妖。

顧亦舔了舔唇珠,笑着用拇指去摩挲她的唇:“聽見我說明天回帝都了?就這麽舍不得我?”

“嗯,舍不得。”

不會委婉的陸嘉音這麽說完,屋子裏氣溫徒然升高,所有的情感都蓄勢待發。

“噠”,最後的開關鍵是陸嘉音解開顧亦皮帶的聲音。

……

顧亦回國後陸嘉音的課程也只剩下一半,半個月時間裏Dawn一直在傳來好消息。

那位連着去展廳很多天的老人是法國著名珠寶設計師,與給陸嘉音他們授課的調酒界老前輩一樣,這位法國老人也是在珠寶設計界舉足輕重的一位泰鬥,被稱為不老的弗蘭克。

曾經在巴黎賽場這弗蘭克是評委之一,,他對Dawn印象非常深刻,一直在觀察工作室的動态。

顧亦回帝都之後,弗蘭克在展館見到顧亦,這位老人與顧亦一見如故,非常激動提出想要參觀Dawn的工作室。

弗蘭克很快把自己曾經的高定珠寶客戶介紹給Dawn,并聲稱自己現在真正是“不老的弗蘭克”了,因為他找到了與他志趣相投的年輕夥伴——Dawn。

Dawn成功踏入高定珠寶界已經是一件喜事,沒想到展覽這邊又傳來了另一件喜事。

展覽越來越火,引起各界名人的注意,開始有在生活中知名的人群公開表示支持Dawn的這場展覽。

一名著名法制節目主持人在微博發了長文,表示自己和母親曾經在長達6年的時間裏一直被父親家暴:“我沒有一天是不帶着傷的,這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自卑懦弱,幸好我沒放棄追逐光芒。”

很多父母只是冠上了‘父母‘之名,他們給孩子帶來的傷痛是終生的。

這位主持人在微博的配圖上放了一張自己的照片,手背上貼着Dawn設計的綠色創可貼,并表示希望這枚參觀者的創可貼可以變成投稿人的水晶胸針。

在這名主持人之後,更多在社會上有影響的名人站出來,訴說自己的經歷也勉勵正在噩夢中苦苦徘徊的孩子或者成年人。

這些人都貼了Dawn的綠色創可貼,稱自己是“黎明一員”。

“黎明一員”越發壯大,Dawn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徹底火了。

陸嘉音從日本回來的那天,顧亦還在電話裏笑着同她玩笑:“你男朋友現在很有名,在機場要不要戴個墨鏡什麽的?”

航班到帝都市是下午,盛夏的陽光正明媚,陸嘉音推着行李箱從機場走出來:

她戴着一款玫粉色鏡片的墨鏡,身上的裙裝是顧亦挑的,焦糖色修身連衣裙包裹着纖細的腰,腰側一片镂空,露出漂亮的馬甲線和白皙的皮膚。

但來接機的人并不是顧亦。

猴子和叢源兩個人站在落地出口沖着她拼命揮手。

陸嘉音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兩人身後,航站樓裏人來人往,确實沒有顧亦的身影。

右眼皮輕輕痙攣。

上一次這樣心慌還是14歲那年推開家門前。

猴子解釋道:“亦哥今天上午出門的時候出了點小事故,現在在醫院躺着呢,我和叢源送你過去?還是先回工作室休息一下?”

“去醫院吧。”

陸嘉音的神色看上去沒什麽特別,甚至可以說是平靜。

但車子自機場的地下車庫駛出來,在帝都市地表溫度達到37度烈日下,只開了一級空調風,猴子和叢源仍然覺得車裏凍得人哆嗦。

兩人暗嘆:

近墨者黑,嘉音跟着老大時間久了,果然把他那個動不動就冒冷氣的壞毛病學會了。

坐在後座的陸嘉音腰背挺直,目光狀似随意地落在窗外不斷向後閃動的綠化帶上,她沒有多問一句,只是唇色淡得驚人。

叢源推了推眼鏡:“嘉音吶,你別太擔心,老大沒事兒,就是有個煞筆醉駕沖過來撞了老大的車子一下……哎呦你掐我幹什麽?”

叢源被猴子掐了一把,正唧唧歪歪,一眼瞄到陸嘉音淡得幾乎要消失的唇色,趕緊閉嘴,給了猴子一個眼神。

“嘉音,真的不用擔心老大,你想想他那上千萬的車安全系統能差麽,除了腿有點傷別處都,沒事兒,”猴子把車子駛上去醫院的路,“他手機好像是在醫院沒電了才沒聯系你的,你過去就知道了。”

-嘉音,爸爸沒事,只是小病。

猴子他們都告訴她顧亦沒事,在這種事情上他們不會說謊。

但不知道為什麽,陸嘉音總是想到4歲那年爸爸因病去世,她去醫院只看到空了的病床。

陸嘉音坐在車子裏,透過全景天窗烤着盛夏驕陽,卻忽然感覺手心一陣陣發寒。

顧亦不會有事。

他不會有事的。

“他真的沒事?”陸嘉音的聲音很輕。

“真的!”

“真沒事兒!”

猴子和叢源異口同聲。

東二環有些堵車,車子随着車流走走停停,陸嘉音勉強讓自己理智地平靜下來。

忽然想到在日本,煙火大會那個晚上,顧亦曾經問她理想的以後是什麽樣子。

那天的煙花太過燦爛,顧亦的笑容也太溫柔,她被被縱容着去設想未來,只覺得錢夠花再加上有個溫馨的家庭,就是最好最好的以後了。

但現在想想。

她那天所有設想的未來場景其實都與顧亦有關,只有他在,那些設想才能夠變成最好的以後。

她答錯了。

她要的未來其實是顧亦一直都在。

手機在手心裏震動,一個陌生號碼發來信息,一條接着一條:

【還沒你在巴黎崴腳那次嚴重,別哭鼻子。】

【這是你未來婆婆的手機號,存一下呗。】

【讓猴子慢點開,別把你坐暈車了。】

【別急,一會兒醫院見。】

【對了,我也是右腳,情侶傷~】

到醫院時陸嘉音沒等猴子和叢源找好停車位,在醫院門口下車,直奔住院部。

本來顧亦那些絮絮叨叨的信息已經讓陸嘉音放下心來,聞到醫院濃厚的消毒水味,心髒又高高懸起。

醫院永遠不會冷清,一樓電梯門口聚集着一群人,兩部電梯都還停在6層,陸嘉音索性踩着高跟鞋推門邁進樓梯間,一路跑着邁上臺階。

顧亦此時正半躺在VIP病房裏,一只腳打着石膏被吊起來。

他吐出嘴裏的荔枝核,語氣有些無奈:“這點傷還用住院?我一會兒能不能直接跟着我家女朋友回去?在醫院躺着多無聊啊。”

顧母丢過去個荔枝砸在顧亦腦門上:“你以為你編出來個女朋友我就能任你出院了?過年你就說有女朋友了,到現在都沒個影兒!騙鬼呢!”

也不怪顧母不信顧亦有女朋友,早些年顧亦所有的精力都在工作室上,顧母和顧父每次催他,他都說“有了有了,我有女朋友”,哄得兩人整天幻想着見兒媳。

結果某次,夫妻倆提着一堆吃的喝的去工作室想見見未來兒媳婦,只見到顧亦靠在皮椅裏,把手裏的筆往耳廓上一別。

他扯起嘴角,死不正經地揚着手裏的畫稿:“我女朋友這不是在這兒麽,要多少有多少,萬花叢中過~”

那天顧亦差點被顧母用手裏的整顆榴蓮拍死。

所以這次他說有女友,從過年說到現在也沒見到人,顧母又開始不信了。

顧亦也不解釋,只是在某個瞬間,他如有所感地像病房門外看去。

透過明亮的玻璃,顧亦一眼看見走廊盡頭步伐匆匆的陸嘉音。

他忽地揚起嘴角,擡了擡下巴:“這不,未來的兒媳婦來了,麻煩您起身給開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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