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框的保險……”
李偉男聽着她看似啰嗦的碎碎念,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沉默着把後備箱裏的禮品拎出來。
韋沐恩見他不吱聲,也悻悻地閉上了嘴,默默跟着他上樓。
一進樓道,李偉男就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就像任何一對情侶一樣。
走到二樓,往左就是李偉男家,往右就是韋沐恩家。他先是敲響了韋沐恩家的家門。這房子是兩家都選好地段之後,在韋沐恩上大一時買的。她常年在外上學,沒有家裏的鑰匙,韋徑晨也沒打算給她一把。
門開了,韋徑晨目光淩厲而陰郁地看着他。她是一個小個子女人,皮膚松弛的面孔,雖然上了年紀,卻還是能看出她年輕時是個大美人。只是,她看起來總是疏離的,似乎什麽都不曾放在她心中。
韋沐恩卻和母親不大像。一米七的高挑身材,雖然細看會發現她的五官和韋徑晨有些相似,但是臉型卻是鵝蛋臉,五官也更深邃。
乍一看,誰都不會猜到到一米七的韋沐恩和不到一米六的韋徑晨是母女。無論是長相、氣質還是身材,兩人都相差甚遠。
“阿姨,我帶沐恩回來了。”李偉男笑得恭敬,将手裏的兩個禮品袋遞給韋徑晨:“這是帶給您的一點小禮品,希望您喜歡。”
韋徑晨微笑着接下,聲音卻依舊淡淡的:“謝謝。”
“那我先回去了,一會兒再來請您去吃飯。”李偉男客氣地說完,這才松開了韋沐恩的手,笑着對她說:“快進去吧!我過會兒就回來。”
“好!”韋沐恩也心領神會地笑着回答。
從任何角度來看,此刻的他們都是最完美的情侶。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些幸福的表情只是表演而已。
不過,起碼她是投入了真情的。只有這樣想,她才能減輕欺騙家人的負罪感。
一進家門,韋沐恩的肚子就不争氣地叫了一聲,她連忙跑進餐廳。
桌上已經擺了七道菜,色香味俱全,完全讓韋沐恩驚喜!只是桌邊只有兩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面是一份無虛都市報,《昔日模範夫妻分道揚镳,陳白麗痛斥王峰寡情》的标題十分醒目。韋沐恩也不敢拿走那份報紙騰出椅子,就站着看那些佳肴。除了她的卧室,家裏其他地方的東西她都不敢輕易去動,不知道她動了某個東西,就會引發韋徑晨的怒火。為了避免活火山的爆發,她就只能這麽看着。
客廳裏傳來電視的聲音,是晚間新聞:
“今日湖海市發生一起一家三口滅門慘案,一名歹徒持刀闖入,并殺死了這家的母親和兩個孩子。據遇害者鄰居介紹,這位單親媽媽一直一個人帶着孩子生活……”
韋沐恩沒有注意新聞上在報道什麽,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食物上了。
“餓了?”韋徑晨端着宮保雞丁走出廚房,臉上的表情很是僵硬,像是刻意板着臉。在韋沐恩的印象中,媽媽會出現這種表情,肯定意味着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不過母親既然破天荒地問了這個問題,應該就是允許她吃飯了。
韋沐恩咽了咽口水,還是沒忘記飛快沖去廚房洗手拿筷子,伸筷就夾起一塊雞肉,卻被韋徑晨一筷子拍開。
韋沐恩擡起頭,看到韋徑晨不悅的臉色,連忙轉身就閃!
“這裏的飯菜沒有你的份兒!”韋徑晨毫不客氣地喊道,又擺好兩雙筷子,“把你李姨叫來,我要和她好好吃一頓!”
“啊?”韋沐恩停下來,驚慌地看着韋徑晨。媽媽已經好多年都沒有罰她做錯事不許吃飯了,難道今天她真的被媽媽發現了?
韋沐恩剛跑到玄關,就聽到韋徑晨叫住她:“對了,你等會兒再過去。先把陽臺上那幾盆吊蘭給我換一下。你好久不回來,我都沒給它們換換位置,有兩盆好像被曬壞了。”
“是。”韋沐恩垂頭喪氣地向陽臺跑去。
剛到陽臺門前,她就聽見李偉男似乎故意壓低的聲音。
兩家住對面,陽臺也是相鄰的。她家的陽臺上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花,擺着兩個花架。相比之下,李偉男家的陽臺就簡潔多了。
雖然知道偷聽不是什麽好事,但是隐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韋沐恩還是不由得屏住呼吸,貓着腰進了陽臺,從花枝遮擋着臉,一雙眼睛從花枝的間隙露出來。
“我讓你拿去就拿去,你小子要造反嗎?”李琳說着将一個鑽戒塞進李偉男的左手,又把首飾盒塞進他的右手。
李偉男無奈地看着她:“媽,您怎麽這麽急啊?我們都還小,沐恩還沒畢業……”
“小什麽小?下個月她就拿畢業證了!”李琳更焦急了,眼裏閃着淚光,“你們這些年輕人也真不省心,戀愛談了四年了,也該定下來了吧!你從小就只有我這麽一個媽媽,就不能讓我省省心?”
說着,李琳就作勢要推他回屋裏:“我和你韋阿姨都挑好地方了,就是那家丘比特西餐廳。你們年輕人不是都喜歡浪漫嗎?你快去約她!”
什麽?韋沐恩怔住了。難道,今天兩位長輩出現在西餐廳附近,是在踩點?
而且,還是求婚地點?
她覺得大腦“砰”的一聲,好像遭到了槍擊,什麽意識都沒有了。
“媽……”李偉男的眼裏也有了淚光,“您說到哪裏去了!我們不是不想結婚,只是……”
他慌亂地看了看李琳,又看了看手裏的東西,靈機一動:“只是,您買的鑽戒太小了!新房裝修也沒讓我們看過,萬一裝修得她不喜歡呢?沐恩也從小就沒有爸爸,您知道她是多好的姑娘,嫁到咱家也不能委屈了她啊!改天我換個大鑽戒,帶她去新房看看,然後再求婚也不遲啊!她就在咱家對面,跑不掉的!”
“你……”
就在此時——
“韋沐恩!”韋徑晨氣呼呼地一聲大吼:“□□養的,你不好好給我換吊蘭,躲在那裏幹什麽呢!”
李琳立刻噤聲,目光越過李偉男的肩頭。李偉男像是猜到了什麽,猛地回頭。
瞬間一片寂靜。
韋沐恩勉強擠出笑容,緩緩站起身,尴尬地對他們揮揮手:“那個……我媽想請阿姨吃飯……”
一致對敵
坐在消防梯左右兩端的兩個人,似乎刻意保持着距離。
夜風吹來,夜色漸沉。
“好了,別郁悶了。”韋沐恩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別裝深沉了,看着真別扭!我都沒郁悶,你郁悶什麽?要是真嫁給你,吃虧的是我好吧!”
知道李偉男另有所愛已經有四年了。也許是這心頭一刀捅得太久了,當最狠的那一下刺進來時,已經沒有多餘的血液可以流出來了。
不知為何,看到他那麽努力地拒絕李姨的提議,她已經沒有了四年前的痛徹心扉,只剩下麻木和心頭幾不可察的刺痛。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她心裏更多的是一種解脫的感覺。果然時間是萬能的,連情傷也可以治療。
和韋沐恩一樣,李偉男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他一向最聽李姨的話,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違背李姨的意思。也是這一刻,所有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所有糾結的小心思都被他的拒絕給否定了,沒有了立足之地。
這一次,她應該真的放下他了。也許就像大學裏的好友李珊珊曾經回憶初戀時說的那樣:那人在時間的侵蝕裏,會模糊了模樣,最終堙沒在時光之中,成為你平時很難想起的一件往事。那時你會很驚訝,原來自己竟然曾為這樣一個再也不曾出現在生活中的人寝食難安、以淚洗面。那時的自己是看起來好傻,也好幸福,但是那都只是曾經。曾經以為自己離不開這段愛情,但是現在沒有了他,你也依舊過得很好。
她勸慰自己,也許她就正在向珊珊說的那條道路前進。這也沒什麽不好。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能夠經常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她也會覺得很滿足。也許,她的那些小心思本就不該有。她這四年的煎熬和之前兩年的暗戀,都只是兩人友情上的歧途。現在,路标出現了,她也該回歸原位了。兜了一個大圈,他們還是一如當初,唯一的不同,只是她的心境而已。
正當她思緒飄忽的時候,李偉男的臉上終于綻開一絲笑意,拍拍她的肩膀,像是在看并肩作戰的戰友:“謝謝你了,哥們兒!”
“不謝,姐們兒!”她不甘示弱地拍拍他的肩頭,輕輕地舒了口氣。這種放下的感覺還真不錯。
李偉男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一字一頓地說:“你——剛——才——說——什——麽?”
“行了,還沒解決戰略問題,咱們就先起內讧了!這樣可不好!”她吐吐舌頭,迅速轉換話題。
她覺得自己剛才在某種程度上真相了。李偉男不僅僅是從小就長着一張小姑娘的可愛臉蛋,而且他從小就有潔癖。每次她拉着他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和泥巴玩,他就只會皺着眉站在一邊,邊看還邊說好髒好幼稚。她原以為随着年齡增長,他會和其他男孩子一樣,越來越大度、越來越有男子氣概。沒想到,他只是越來越唠叨、越來越固執,完全向着歐巴桑的方向發育了。
反倒是她,從小媽媽就希望她是個男孩子,好幫忙分擔家裏的重擔,對她的要求也完全是男孩子的标準:勇于承擔責任、跌倒了要自己爬起來、自己做選擇、要勇敢要堅強要獨立、樂于助人,連家裏的燈泡、挂在高處的吊蘭都是她來換……久而久之,她雖然留着長發穿着裙子,舉止還算溫柔,個性卻很是要強、倔強,也總是大大咧咧的,沒少讓李偉男替她操心。
“就你這樣的假小子,要是真嫁到我家,是我家為社會解決了一大不穩定因素!”李偉男撇撇嘴,“別看你穿裙子留長發,那就是欺騙人民群衆的表象而已!在外人面前還知道收斂,在我面前就原形畢露了!看人是要看內在的,就你那性格,啧啧……”
“誰是假小子了?人家可是女漢子!人家只在你面前顯得粗魯,那是因為你太優雅了嘛!”韋沐恩故意扭捏地指尖繞着長發,忽然眼底一閃,不怒反笑,“不知是誰總是穿着女裝跳女團舞呢!信不信我把照片給阿姨看!”
其實韋沐恩自認為自己雖然算是女漢子,但是并不算是假小子,這兩個定義可是有天壤之別的!前者如她,後者如陳碧霞。
他這樣貶低假小子,他自己的女朋友不也是個假小子嗎!
她只在李偉男面前會更man一點。她暗戀他之後,在每次害羞或是泛酸的時候,為了不顯得那麽扭捏,才只好讓自己用更陽剛一點的表現來掩飾一下。兩人實在太熟悉了,那種害羞或是一抹嬌羞都會讓她不自在,也會引起李偉男疑心。
至于這女裝和女團舞,是韋沐恩眼中李偉男“陰柔美”的極致表現。誰叫李偉男的眼光那麽獨特,大學時看上的那位“碧霞”完全沒有名字那麽溫柔。不但自己一身中性打扮,雌雄莫辯,還特別喜歡看男人扮僞娘,當時是學校僞娘社團的經理。李偉男也不知道是搭錯了哪根筋,看上這位“碧霞”之後偏要和人家在一起。後來,陳碧霞放話,只要他的扮成僞娘在她面前跳個女子團體的舞蹈,她就和他在一起。而剛剛參加完高考享受暑假的韋沐恩,便被李偉男強行拉去練舞。
李偉男說他實在是缺個伴舞,不過韋沐恩覺得他純粹是覺得丢人現眼的時候也要拖她下水。當然,作為“回報”,她也找來朋友藏在表演地點,偷拍了不少他扮女裝跳女團舞的照片作為“回報”。
其實一開始,她被拉去的時候也是不相信他能真練女團舞,是去看他熱鬧的。沒想到他真的找了位女老師,練習得非常認真。老師并不知道韋沐恩是來伴舞的,對她的要求也很嚴格。韋沐恩那時還存有僥幸心理,覺得他不可能接受女裝,直到真正上臺表演那天。
那天李偉男包了一個酒吧的夜場,臺下不但有陳碧霞和僞娘社的成員們,有她帶來偷拍的朋友,有他們的舞蹈老師,還有很多陌生的顧客。在這麽多人的目光中,李偉男絲毫沒有扭捏,随着音樂就開始了勁歌熱舞。
李偉男不知道,那天她有多難過。她非常清楚李偉男作為男子漢的自尊心有多強,要他扮成女人,在大庭廣衆下跳舞,取悅一個人,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侮辱。可是,為了陳碧霞,他心甘情願。從這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敗得徹底。如果換做是她來提這個要求,李偉男肯定會一愣,然後笑着說“開玩笑也要有底線啊”之類的話,把這個要求繞過去。更何況,她也提不出這樣傷他自尊的要求。
站在舞臺上,和舞蹈老師的另一位學生一起,站在李偉男的身後,看着李偉男酷似窈窕淑女的舞姿,她機械地跟着音樂,做着訓練了一個月的舞蹈動作。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沒有生命的一個舞臺布景,被李偉男遠遠甩在身後。
本來韋沐恩覺得這事荒唐得很,那位碧霞應該就是想耍耍他而已。沒想到,他們真的在碧霞面前表演之後,人家很爽快地和李偉男在一起了。他們這一對就一起成了那個僞娘社團的經理。這個社團的成員很多都因為周圍人的不解和壓力而退團了,一些表演經常缺人,而李偉男為了讨好他的碧霞,總是要自告奮勇地頂上空缺。韋沐恩對他扮僞娘一事的态度也是由震驚到嘲笑再到熟視無睹。
果然,奇葩的人有奇葩的愛情。韋沐恩到現在還覺得這兩個人能走到一起很不可思議,也覺得自己敗給這樣的重口味人士很是委屈。
當然,李偉男也知道這樣一位中性的女朋友是必然入不了母上的法眼的,而且母上認定了韋沐恩是她兒媳婦的唯一人選。為了應付母上對他的戀愛情況的打探和幹擾,他幹脆讓韋沐恩幫他打掩護,在長輩面前裝作他的女朋友。
有李偉男的把柄在手,韋沐恩自信他無法無視這個威脅。
李偉男果然吃癟,半晌沒說出話來。
韋沐恩見氣氛不妙,趕緊把話題扳回來:“咱們繼續剛才的話題,該怎麽應付長輩那裏啊?鑽戒都買了,真是下血本了,我估計她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止是鑽戒。剛一回家,我媽就給我看了新的房産證,上面還有你的大名呢!”李偉男苦笑,“搞不好,一哭二鬧三上吊都要輪番上演呢!”
“這是要逼婚的節奏啊……”韋沐恩急得站了起來,正要習慣性地踱步,突然被李偉男拉住。
她回過頭,俯視着李偉男的臉龐。
夜風靜悄悄地逗留在他們之間。
她的長發拂過他的臉頰。
路燈透着暧昧的昏黃。
“你确定不想嫁過來吧?”李偉男輕聲問。話一出口,他就輕笑起來,不知是覺得這個問題愚蠢還是怎的。
她怔了怔,狠狠瞪他:“你都是有主的人了,怎麽還問這麽白癡的問題!一山難容二虎,你不懂啊?”
話雖這麽說,她腦海裏卻回響着陳碧霞三年前的話:“你除了能拖他後腿,還能幹什麽?這麽多年來,你到底為他做了什麽?他照顧你,關心你,那是他看你可憐!你別自作多情,以為那就是愛情!他要是真的愛你,就不會來追求我!”
雖然話說得很難聽,但是她知道陳碧霞說的都是事實。以前她年紀小,無法獨立生存,李偉男總是照顧她。現在,她能自食其力了,卻也不知道該為李偉男做些什麽。他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父親是北方一霸的伊氏集團老總,有強硬的背景,他自己也精明能幹,似乎任何問題到他這裏都能迎刃而解。仔細想想,她能為他做的他不需要,他真正需要的她做不到。
在陳碧霞跟她攤牌,要她遠離李偉男之後,她這才悲哀地發現,她能為他做的,也只有不打擾他的幸福。
“沒什麽,我就是想最後确定一下。我正想,萬一你被我的魅力折服,心裏巴不得嫁給我的話,我該怎麽拒絕你呢?”李偉男繃住臉看着她,眼裏蘊着笑意:“也是,母老虎有一個就夠了,兩個不得把我撕碎了!”
“少來了!就你,哪裏能比得上博恩!”她毫不留情地打擊他,“我寧可天天看着他的照片,也不要以後每天一睜眼就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