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9)

的是一部早期的恐怖片,叫做《見鬼》。她在多年前曾經看過一次,被這部電影深深震撼過。本來售票員說下午全是恐怖片的時候,她還不大有興趣,但是一看有這部片子,就很高興地跟着進來了。

博恩雖然眼睛望向屏幕,卻一直用餘光注視着韋沐恩。韋沐恩一開始還吃了點爆米花,但是很快就投入到劇情之中。他見她看得認真,根本沒注意他,索性時不時轉過頭看着她。

驚悚情節出現時,她的手指會收緊,突然緊緊抓着可樂杯子,他見杯子被她一晃,險些溢出可樂來,幹脆伸手去拿走她手裏的杯子。

手指相觸的瞬間,他的神色微微動容,就那麽定格在那裏好幾秒,才戀戀不舍地取下杯子。

電影的後半部分,博恩時不時瞟她一眼,忽然愣住了:他沒看錯吧?她竟然在流淚?

不是吓得邊尖叫邊掉淚,而是默默地看着熒幕流淚。那動容的神色,像是感動極了。

他又看了一眼熒幕,熒幕上是那個女鬼上吊的情景……

一般人看到這裏,不該是感到恐怖嗎?即使不是感到恐怖,也不該是感動啊!

想到這裏,博恩背脊一僵,臉上有冷汗劃過。

送韋沐恩回去之後,博恩回到4U的宿舍。迪諾果然在等着他,羅伯特和蘭斯各有通告,都不在家。自從博恩表現出對韋沐恩的好感之後,迪諾就明白了博恩的心思,積極地為他出謀劃策。

“怎麽樣?她有沒有被吓的往你身上撲或者尖叫着大哭一場?”迪諾語調不準地問道,興奮地搬了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博恩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沒有。”

“啊?”迪諾不相信地打量他,然後不懷好意地笑笑:“那麽好的環境,你沒趁機在黑暗中幹點壞事?”

博恩笑了笑:“雖然很有收獲,但你的預計都是錯的。她沒被吓到,也沒被吓哭,反而被電影感動哭了。”

“看恐怖片被感動哭了?”迪諾吃驚地大張着嘴,這是什麽情況?這事情的驚奇程度堪比地球上生存着外星人!她的情緒到底是多異于常人?

博恩剛要開口——

“等等!”迪諾做了個打住的手勢,然後從自己的卧室裏拿出一包瓜子和汽水,撕開包裝袋、打開汽水瓶之後,一臉期待地仰視着他:“請繼續。”

“你還要自帶專業八卦用具?”博恩被他的舉動氣笑了。

“各種八卦貼總有人說前排出售板凳瓜子汽水嘛!我早就想試試這種專業的八卦方式了。上次聽蘭斯哥的泡妞史用了一次,感覺超棒!”迪諾為自己辯解道,話鋒一轉:“你接着說啊!但是韋編是怎麽想的啊?恐怖片還能感動哭了,她比恐怖片還恐怖啊!”

“怎麽說話呢!”博恩一拳捶在迪諾胸口。

“老大饒命!”迪諾立刻呲牙咧嘴地求饒,“我再也不說大嫂壞話了!”

博恩也嘆了一口氣:“雖然劇情很不錯,但是我也沒料到她會感動哭。說實話,我當時都懵了。”

“要是我我也得被她吓懵了……”話還沒說完,迪諾意識到博恩又要變臉,連忙做了個拉上嘴上拉鏈的動作。

“不過,這部電影的确拉近了我們的距離。”博恩語氣興奮起來:“她告訴我,她初中的時候就看過這部電影,覺得女鬼和她母親之間的感情很感人,而且心理醫生和女主角之間的愛情特別感動人心,無論外界怎麽不相信女主角,甚至連她的親人都不能理解她,但是心理醫生相信她,愛護她,幫助她,在她眼裏,這就是最美的愛情。”

迪諾怔了怔,也激動了:“老大,我們找到突破點了!我終于明白她為什麽在猶豫了!”

博恩眼神一閃,看向他。

“我今天特意跟你們一起吃飯,就是想觀察一下她對你的态度。”迪諾狡黠一笑:“她崇拜你,欽佩你,但是對你的感覺并不符合她的愛情觀。”

“你發現她和伊陽哥之間的氣場了嗎?那天下了天臺,我湊巧看到伊陽哥為她出頭。她對他的态度很特別。照理說,發小這樣的關系,她不該在面對他時帶着那種微妙的尴尬,像是在跟他保持距離。”迪諾沒有理會博恩對“湊巧”這個詞懷疑地挑眉,繼續擺出一副思想者的姿态:“直覺告訴我,她喜歡伊陽哥,而且還是暗戀的那種。如果她有這樣的愛情觀,那麽她愛上伊陽哥也不奇怪,畢竟兩人是發小嘛!”

“不過,她既然肯給你機會,除去她想腳踏兩條船的那種可能,就說明她很可能已經放棄伊陽哥了。”迪諾繼續分析道:“伊陽哥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而且他對撮合你們也很積極,從目前來看,他不會對你構成威脅。”

博恩不語,聽着他的分析。

迪諾壞笑了一下:“根據伊陽哥提供的情報,她雖然反射弧長,但是适當的暗示可以提醒她。我今天在海底撈的話,也是希望她能多想想和你在一起的可能性。我相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很快就會投入你的懷抱……”

“是耳濡目染。”博恩無奈地糾正道。

“哦,這兩個都沒什麽區別嘛!”迪諾自顧自地說道。

“這區別可大了,你該好好翻翻字典了。”博恩恨鐵不成鋼。

“然後你的打算呢?”迪諾繼續問道。

博恩目光深沉,若有所思:“我已經有了新的計劃,但是具體的嘛……”他故意賣了個關子。

“哦?”迪諾眼睛一亮:“老大,說來聽聽!”

回家

韋沐恩回到旅店的房間裏,頹廢地倒在大床上,簡直想把自己埋進床板裏,摳都摳不出來的那種。

太丢臉了!實在是太丢臉了!

明明看的是個恐怖片,她哪怕是毫無形象地尖叫幾嗓子,都比感動得淚流滿面要好吧!博恩不會以為她有病吧?

早知道就不要看已經看過的恐怖片了,恐怖的點她都已經熟悉了,根本吓不到她了。反而是因為知道吓不到自己,所以她連驚恐捂眼這樣的正常動作都沒做,就是想把第一次看的時候沒敢看的地方看全。這樣的表現,博恩肯定以為她是個膽子特別大(精神狀況堪憂)的女漢子!

雖然第一次看的時候每個恐怖的片段她都吓得捂眼,還把她吓得一個禮拜都失眠,但是她怎麽好意思把這麽正常但又這麽挫的經歷告訴自己的偶像!她只能一個勁地解釋自己感動的點是男女主角之間的信任和愛情。雖然她的确是這麽想的,但是不知道博恩聽了之後會做何感想。

這次看完電影,她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頹廢了好久,她才爬起來,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碼字。

看來今晚也很難睡好了!

沒想到是,早上韋沐恩是被韋徑晨的電話吵醒的。

她聽到歡快的賺錢歌,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機,看着屏幕上的“媽”來電顯示和“05:45”的時間顯示,瞬間清醒了!

清了清嗓子,她接通電話,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媽……”

“你今天必須回來!越快越好!還必須帶上李偉男!”韋徑晨很有魄力地命令道。

“哦。”她謹慎地應了一聲。

李偉男的媽媽也經常對他發號施令,但是沒有哪次的語氣像韋徑晨對她這樣冰冷生硬的。這種語氣就好像她是韋徑晨冷戰多年的對頭,不得已才要跟她搭話一樣。而且,這不是一次兩次,而是韋徑晨一貫以來對她的态度。

聽到她答應了,韋徑晨立刻挂了電話。

韋沐恩連忙撥通李偉男的電話。

“這麽一大早,什麽事啊?”李偉男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嗓音很是嘶啞。

“我媽要咱們回去一趟,必須今天到。”她說完就意識到不對勁:“你感冒了?”

接着電話裏安靜了,她能聽到很輕的、壓抑的清嗓子的聲音。

“沒事,就是一早起來嗓子不大舒服……”他含糊地說道,尾音還劈了。

“我現在先訂上午的機票吧!中午就能到了。”她攬下重任,關心道:“你是感冒吧?趕緊先吃點早飯,把藥吃了吧!”

“知道了。”李偉男嘀咕道:“那我現在就起來……”

“好。”韋沐恩有些過意不去。李偉男估計是病了,也許是之前在天臺上吹風吹的。現在她還要拉着他去收拾家裏的爛攤子,不能讓他好好休息,想想就覺得內疚。

在韋沐恩眼裏,凡是韋徑晨主動給她打電話讓她回家,就絕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讓她來給收拾爛攤子。其他時候,韋徑晨頂多會在給她打生活費之後發個短信,幾乎不會聯系她。

而且這次竟然叫上了李偉男,看來事情還不小,不是她一個人能解決的。

訂完票之後,七點半的時候,李偉男敲響了韋沐恩的房門。

韋沐恩打開房門,李偉男依舊化着淡妝,看起來精神不錯。

“你嗓子好點了嗎?”韋沐恩挎上包包,擔憂地看着他:“藥吃了嗎?”

“沒事。”李偉男見她很是關心,便笑笑,聲音一反以往的溫暖清亮,嘶啞道:“小感冒而已,不礙事。”

“大哥,你聲音都成這樣了,還說沒事!”韋沐恩無奈地搖搖頭:“也是,這嗓音多野性啊!簡直就像來自北方的狼!嚎一嗓子保證能以假亂真。恭喜你終于男子漢了一把!”

李偉男臉色一黑,狠狠瞪着她。

她一縮脖子,連忙求饒:“我錯了!您一直美并帥氣着!”

見他還是黑着臉,她很沒骨氣地改口:“錯了,是一直帥氣威猛着!簡直就是世界第一大猛男!完美的威猛先生代言人!”

李偉男“噗嗤”一聲笑了。

韋沐恩見他終于笑了,這才放下心來。

他笑起來真是好看啊!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彎成兩個月牙,眼底盛着細碎的光芒,讓看到的人都會被他的快樂感染。現在他化了淡妝,就更好看了,眼睛的神韻更抓人了,看起來整張面容都像是在閃閃發光似的。

她注視着他的臉,心跳頻率一陣急促。她能感覺到臉都開始紅了,尴尬地低下頭,随口說道:“我覺得你沒必要每天都化淡妝,陳碧霞又不在這裏。”最後一句話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

李偉男不置可否:“化妝會上瘾的。你說實話,學會化妝之後,出門之前是不是總想化妝?”說着便和她一起走出賓館,來到那輛白色寶馬跟前。

韋沐恩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發現自己還有更美的一面之後,當然會想一直那麽美了!剛才自己真是多此一問!

她本想坐在副駕駛,畢竟李偉男今天病了,她想多關照一下,沒想到李偉男趕着她去後面坐:“你不知道感冒會傳染嗎?還往槍口上撞!”

韋沐恩聽見他粗粝沙啞的聲音先是一愣,見他板起臉,便乖乖到後面去坐了。

一路上,韋沐恩都在走神,心思很亂。李偉男倒是沒有感冒的樣子,不流鼻涕不打噴嚏的,只是嗓音很是喑啞。

他似乎放松了很多,給她一個U型枕,自己也套了一個在脖子上:“我先睡一覺啊!”說罷就閉目養神了。

她見他要睡覺,便也強制自己閉眼,不讓自己去偷看他。

其實她一點睡意都沒有。她在擔心家裏的事。但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想了好一會兒,便變成了胡思亂想。

突然腦海裏靈光乍現,她有了個靈感,于是順着腦洞越來越大,一個故事在腦海裏初具雛形。

她正想得入神,冷不防一個重物靠在了她的左肩上。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李偉男靠在她的肩上。

她心中竊喜,剛想挺直背脊,好讓他靠得更舒服,不料他的鼻息吹在了她的脖子上。

韋沐恩心跳停了一拍,內心的小人激動了好一陣。但是随着均勻的呼吸不斷噴出熱氣,她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輕輕地伸出右手,用食指探他的鼻息——

好燙的呼吸!

韋沐恩驚慌地看着他,見他睡得很沉,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李偉男在睡夢中皺了皺眉,她連忙收回手。

看來他是發燒了。

似乎在印證她的猜測,他好像有些冷,縮了縮身子,抱緊了雙臂,神色疲憊。

韋沐恩小聲叫來空姐,要了一個毯子給他蓋好,然後心情煩躁地等着他醒來。

快下飛機前,李偉男才醒過來。

韋沐恩看着他揉眼睛,擔心地說:“你發燒了。”

他的動作頓了頓,伸了個懶腰:“我說我怎麽覺得渾身發熱呢!”

韋沐恩見他根本沒當回事,便提醒道:“你別總是不當回事,該吃藥就吃藥。”

“知道了。”他笑着轉過頭:“你這麽關心我,老話說得沒錯,女兒真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啊!”

“瞎說什麽啊!”韋沐恩不悅:“別蹬鼻子上臉啊!”

“唉!”他深深嘆一口氣,故作深沉:“其實你不覺得你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嗎?小時候提前教你認字,給你輔導功課,幫你教訓欺負你的小孩;在你上初中之後,負責給你采購服裝,你高考之前,我還跑去陪讀……軍功章上也有我的一半啊!”

韋沐恩聽他這麽一說,也覺得是這麽回事。韋徑晨很少管她,她成長中絕大部分的時光都是和李偉男在一起。李偉男對于她來說,的确就是如父如兄如竹馬般的存在,有時她也分不清,她對李偉男的感覺真的只是愛情嗎?

她只知道,他對她而言是最重要的人,也是唯一一個重要的人。她想和他一直一起生活,但是在知道陳碧霞的存在、明白這不可能之後,她只能希望彼此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最起碼,她還能經常看到他,知道他的近況,那也就足夠了。

當然,她也沒有那麽灑脫。一開始她也很糾結,只想着逃得越遠越好,不願去面對李偉男已經另有所愛的事實。直到大一開學,她認識了迎接新生時負責接她的學姐石琳琳。

熟識之後,石琳琳無意間問起她的初戀。本着一吐為快的想法,她把她和李偉男的事告訴了石琳琳。石琳琳的話點醒了她:“愛情這東西,可以是一個人的事,也可以是兩個人的事。兩廂情願,那就是最幸運的;如果對方無情,也沒必要自怨自艾,對方沒有回饋同樣感情的義務,這種感情生于你的心裏,也只能存于你的心裏。這就是你一個人的事了。與其揮刀斬斷情緣,倒不如放寬心态,等着它在心裏慢慢枯萎。人生那麽長,人口那麽多,還愁遇不見下一個讓你心動的人嗎!”

韋沐恩把這段話想了半個月,才終于下定決心:李偉男願意和誰談戀愛她管不着,她只要管好自己,不要越矩,繼續和他以發小相處就好了。最起碼,她還能看着他幸福,盡管這幸福不是她給的。

就在她下定決心的時候,老天像是要檢驗她的意志一般,李偉男忽然聯系她,要她幫忙假扮他的女友,對兩位太後說是他們在國慶期間去旅游,其實是李偉男要和陳碧霞來趟國慶游。

韋沐恩答應了之後,事情就漸漸變成了現在這樣……

“喂!別發呆了!”李偉男在她面前揮了揮手:“一會兒就要下飛機了,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韋沐恩明白他的意思,無奈地點點頭:“不想面對也得面對啊!誰讓她是我媽啊!”

“小丫頭,你還是趕緊嫁人吧!婆婆待兒媳也就不過如此了,遇上好人家的話,肯定比你媽對你要好。”李偉男搖着頭嘆了口氣,随即眼睛一亮:“最好的人選就是博恩了!我都替你打聽好了,他父母都在國外,開着一家挺大的公司,思想都挺開明的。本來他該接班管理公司的,但是他堅持要進娛樂圈,他父母就沒反對,覺得他的事應該他自己做主,也不催他結婚。這樣的父母多難找啊!戰友,你要努把力啊!”

韋沐恩沉默了。博恩的确是各方面都很不錯的人,他也喜歡她,但是問題在于她。

韋沐恩有時真想就這麽不管不顧地答應了博恩,雖然會內疚,不過她的很多煩惱就迎刃而解了。但是,她對于到底該不該邁出這一步,心裏還是猶豫的。

家就是歷練場

下了飛機之後,李偉男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拿着禮品帶韋沐恩回家。剛來到他們兩家的那棟居民樓下,就聽到樓上傳來一個女人尖利刺耳的笑聲。

兩人面面相觑,李偉男給她使了一個“見機行事”的眼神,便牽着她的手,進了樓道。進了樓道,那女人大聲說笑的聲音就聽得更真切了。

兩人在門口停下,确定這聲音是來自韋家,都不禁有些無語。李偉男敲了敲門。

裏面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和不間斷的說笑聲。不一會兒,門就打開了,韋徑晨站在門口,還在回頭和後面的人說話。只是回過頭來看向他們的時候,臉上的笑意迅速被冷淡取代,這一表情變化都被他們看在眼裏。

“你大舅媽把你姥姥送來了。”說完,韋徑晨就轉身走了。

李偉男同情地拍拍韋沐恩,卻發現韋沐恩一臉呆滞,不由得有點擔心,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怎麽了?”

韋沐恩這才回過神來,一臉驚慌地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這兩人就是當年把我們從老家趕出來的人。”

李偉男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包括你姥姥?”

看到他眼裏的同情和憐憫,韋沐恩艱難地點點頭,心像是墜下了無底洞。

她不希望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從他們認識開始,她在他面前就一直是個被母親虐待、被窮苦生活壓着的弱者,她這幾年在極力改變這種弱者的地位。如果說他對她有哪裏不了解,就是這段與老家有關的回憶。從小時候起,她就刻意保密這段回憶。這是她一直不願說出的秘密,就是因為她怕看到他這樣的眼神。

她突然感覺,這幾年的努力在這一瞬間都白費了。她努力寫小說證明自己的才華也沒用,她努力學習争取保研名額也沒用,甚至連她賺到稿費、可以自食其力也沒有用。這一刻,她又變成了那個沒有親人疼愛的小女孩,感受着來自別人的同情。

她機械地換了拖鞋,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麽在等着他。

李偉男擔心地看着她,也換好拖鞋,然後摟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走進客廳。

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女人,肥胖的身軀,即使濃妝也遮蓋不了的衰老,和她記憶中的那個女人相差很多,但是骨子裏散發出的那種好鬥狠毒,還是讓她一眼望去就覺得很熟悉。

李姨坐在大舅媽的右手邊,看來剛才正在陪人聊天。韋徑晨已經進了廚房。

“哎呦!沐恩都長這麽大了!快過來讓我看看!”大舅媽對他們招招手,尖利的聲音很是突兀。

在她對面,是年過七十的姥姥,也在笑着看着她。

她感覺頭皮發麻,要不是李偉男帶着她往那邊走,她很可能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大舅媽好!”李偉男邊說邊用摟着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韋沐恩這才回過神來,跟着機械地重複:

“大舅媽好!”

“叫的這麽不情願,是不想看見大舅媽嗎?”那女人一個眼神瞥過來,唇角噙着譏諷,眼神也是淩厲逼人。

這眼神這表情都太熟悉了,看來大舅媽對她的态度還是和十多年前一樣。不過——

韋沐恩勾了勾嘴角: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

韋沐恩就當沒看見她的反應:“大舅媽怎麽有空來我們家了?”

“哎呦這話說的!我想來就來了呗!”大舅媽笑着看她:“怎麽還不快介紹一下身邊這個人啊!是你對象嗎?”

“大舅媽,我是李偉男,沐恩的男朋友。”李偉男帶着韋沐恩走到沙發前,怕她尴尬,就坐在了大舅媽旁邊,讓韋沐恩隔着他坐下。

另一邊,姥姥也叫韋沐恩過去坐。她在心裏衡量了一下,打了個哈哈,沒有過去。老太太自覺沒趣,又和李姨聊上了。

“嗓子這是怎麽了?”大舅媽的聲音裏沒有關切,只是随口一問。

“有點發燒,不礙事。”李偉男答道。

“帶的什麽好東西啊?”大舅媽伸手去拿李偉男手裏的袋子。

李偉男反應極快,不着痕跡地閃開,把袋子放在韋沐恩手裏:“都是些普通補品,大舅媽,一看就知道您不需要這些。”

“我正好最近身體挺虛的,要不拿給我吧!”大舅媽笑嘻嘻的說。

李偉男顯然是沒料到大舅媽會直接跟初次見面的人讨東西,愣怔了一下,然後抱歉地說:“我是送給韋姨的,沒有她的允許,我不能轉送給大舅媽。”

就在這時,韋徑晨端着兩個菜出來了。

“大姐,把你的補品給我吧!”大舅媽看向韋徑晨。

韋徑晨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行。”

大舅媽立刻起身,拿過韋沐恩手裏的袋子,美滋滋地翻看着。

韋沐恩看着大舅媽這副樣子,有點待不下去了,連忙去廚房幫忙。

“把這三個菜都端過去,把飯盛好。”韋徑晨邊炸魚邊說道。

韋沐恩端了菜,盛好飯,正在往每個碗旁放筷子時,姥姥拿起一雙筷子,就吃了起來。

韋沐恩愣了一下,當做沒看到,繼續放筷子。

李姨、李偉男和大舅媽全都愣了一下,李氏母子本想當做沒看到,沒想到大舅媽叫了起來:“媽,你怎麽不等別人就先吃上了!”

老太太邊吃邊說:“我在我女兒家,想吃就吃,你管不着!”那語氣簡直就是翻身農奴把歌唱!

全屋子的人都被這話驚了一下。大舅媽當即不樂意了:“媽,你什麽意思?說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

老太太也不吱聲,只是擡起頭,特別明顯地給了她一個諷刺的表情。

大舅媽立刻火了,“蹭”地站起來:“老太太,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是少你吃還是少你喝了,你這什麽意思?”

李姨見勢不妙,連忙拉住她:“消消氣,別跟老人置氣!”

結果大舅媽非但沒有被勸住,反而暴怒:“你個老東西,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就這麽給我難堪!我跟你沒完!”

大舅媽随手拿起一個水杯,猛地摔在地上!

姥姥的臉上有了慌張的神色,但是她還是不開口,只是瞪着大舅媽。

“你不好好對待我媽,我媽才打電話要過來的,你還好意思說!”韋徑晨也不甘示弱,指着大舅媽的鼻子,義憤填膺

接下來就是一片混亂,大舅媽叫罵的聲音不絕于耳,李姨的勸架聲和韋徑晨的回罵形成二重奏,時不時夾雜着東西摔到地上的轟響,大舅媽和韋徑晨比着摔東西。本來是大舅媽罵戰對象的姥姥卻不發一言,只是冷笑着看她們吵。韋沐恩和李偉男試着勸架,但是兩位“鬥士”都沒有興趣搭理這兩個小輩。

“大人的事,沒你們插手的份兒!”還是大舅媽沖他們吼了一嗓子,算是搭理了他們一下。

李姨在拉架的間隙對他們喊了一嗓子:“你們想想辦法,這倆人根本就勸不住!”

話音剛落,就有人敲門了。

韋沐恩連忙跑去門口,從貓眼裏一看,心裏咯噔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門外是樓下的鄰居路叔,一臉不爽地看着她:“你們家怎麽回事啊?大中午的還讓不讓人睡覺!”這人脾氣暴躁,喜歡挑刺,今天嫌這家的狗在樓道門口小便了,明天嫌對門的吵,沒少為這和鄰居吵架。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去勸!”韋沐恩抱歉地看着他,想讓他趕緊回家,擔心這人會不會是下一個加入罵戰的“鬥士”。

“讓我進去,不就是吵架嘛!我就不信我解決不了!”說罷,把韋沐恩往牆上猛地一推,大步進了韋家。

韋沐恩連忙扶着牆站好,關上大門,跟了上去,做好了拉架的心理準備。

李偉男看到路叔進來了,臉色一變,趕忙擋在他身前:“路叔,我們馬上就解決了,您請回吧!”

“別糊弄我!都吵了多久了還沒完沒了!”路叔一撩袖子:“這幫敗家老娘們,就是欠收拾!”

就在這時,房門再次被敲響。韋沐恩給李偉男使了個眼神,又跑去開門。

連貓眼都沒看,韋沐恩就打開了房門,心想肯定又是哪家鄰居找上來了,結果看到門外的兩人就呆住了。

誰都沒想到,就在三方彙戰即将爆發的當口,終結這一切的竟然是人民的好衛士——片兒警。

“我們接到報警,說你們家裏噪音擾民,家裏的高考生沒法午休。”

兩位片兒警的登場,徹底震懾了三位“鬥士”。

三位鬥士、李姨、李偉男和韋沐恩好一陣解釋,片兒警依舊把他們都帶去警局“喝茶”了。片兒警們給出的理由是,好歹騰出房子,讓人家高考生睡個午覺。

等一幫人都錄完筆錄,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路叔顯然是氣得不輕,但是礙于剛從局子裏出來,便也只能忍了,狠狠地瞪了韋徑晨和大舅媽兩眼,就打車走了。

大舅媽和韋徑晨在冷戰,可是這并不妨礙大舅媽跟着她們回家。

李姨被氣得吃了速效救心丸,現在也是狀态不大好。

回到家裏,大舅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把上午從韋徑晨這裏搜刮的大衣、野味、紅酒和補品都收拾好了,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韋沐恩看着桌上早已涼了的飯菜,又看了看自己沒關的卧室大門,裏面是吃飽之後躺在她床上呼呼大睡的姥姥。

一切都像是一場鬧劇,他們這麽一大幫人吵吵鬧鬧了大半天,始作俑者還毫無所覺地睡大覺。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這麽一大家子親人,真是這世上最可悲的人。

李偉男站在她身旁,心疼地用手臂攬住她的肩膀。

避難所在隔壁

李姨看出來韋徑晨陰郁的表情透出的山雨欲來,連忙拉過韋沐恩的手臂:“徑晨,孩子們中午都沒吃飯,我先去做飯了,一會兒做好了叫你啊!”

韋徑晨無聲地看着她,也沒表态,李姨就當做她同意了,連忙把韋沐恩和李偉男拉走了。

一進李家,韋沐恩就覺得松了一口氣。她不喜歡家裏的氛圍,讓人喘不過氣。

三人在沙發上落座,都是一臉疲憊。

“沐恩,你家裏來了人,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李姨好心建議道。

“那太好了!謝謝李姨!”韋沐恩高興壞了:“那我去劇組之前都住這裏行嗎?”就剛才韋徑晨的表情,韋沐恩就知道自己這幾天最好少出現在她的面前,否則肯定要被她當成出氣筒。韋徑晨一輩子就好面子,所以,即使她心裏恨大舅媽,但是大舅媽只要開口管她要東西,她從來都沒有不給的時候,只為大舅媽不在背後說她小氣。今天家裏出了這麽大個事,被鄰居看了笑話不說,還進了局子,韋沐恩都不敢想象韋徑晨會有多暴躁。

李姨立刻心領神會:“我會去和你媽說的,放心吧!”

說完,李姨又回頭看了李偉男一眼:“大寶貝,怎麽不吱聲了?高興得說不出話了?”

一直沉默的李偉男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還沒從中午的事裏緩過來。這都什麽事啊!”

李氏母子很有默契地同時看向韋沐恩。

韋沐恩尴尬地看着他們,只得一五一十說道:“我一歲的時候父母離婚,我媽帶着我回娘家那個小村子。我媽是家裏的大姐,下面有兩個弟弟,可是姥爺去世了,姥姥就跟着大舅一起住,原本屬于我媽的房子被大舅娶媳婦用了。大舅媽就天天挑唆姥姥趕我媽走,她自己也天天找我媽麻煩。”

“我媽從小就不喜歡我姥姥。你們也看到了,姥姥什麽事都不管,每天除了吃飯和睡覺是在家裏,其他時候都見不到人影,三個孩子都是靠婆婆給帶大的。聽我媽說,姥姥和她的奶奶打了一輩子架。我媽從小就向着她奶奶,姥姥就格外讨厭她,動手打過她好幾次。後來我媽回娘家,姥姥一被挑唆,就在門口拍大腿哭罵,趕我媽走。我記事以來記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姥姥在門口拍大腿罵我媽,趕我媽走,全村的人都圍在大門口看熱鬧,我只能幫我媽擦眼淚。”

其實韋沐恩覺得她們家好像陷入了一個死循環,母親不喜歡女兒,随意打罵,然後女兒長大,生了自己的女兒之後,也不喜歡自己的女兒,把自己當年遭受過的痛苦強加在孩子身上,随意打罵……她只要這麽一想,就覺得很恐怖,甚至都不敢想結婚生子的事了,生怕這樣的事情再重演。

“我五歲那年,我媽終于湊夠了錢,就帶着我來無虛市,投奔我的表姑。”

看着母親和姥姥之間發生過這麽多事,她就覺得很心寒。姥姥不管當年怎麽對待女兒,來到她家依舊是理直氣壯,大禍小禍一起闖。即使她一直不喜歡自己的母親,也不禁為母親感到悲哀。一想到以後這個家裏會有更多戰火,她就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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