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4)
其實是個很講義氣的男孩,有這樣的好兄弟,博恩也真是幸運。
她斟酌一番,終于開口:“我五歲那年認識了李偉男……”
韋沐恩五歲那年随着母親遷到無虛市,當時的鄰居就是李偉男和他的媽媽。
韋沐恩至今還記得,媽媽指揮送家具的工人擺放家具的時候,對面的房門露出半張小臉,一雙黑溜溜的漂亮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雖然那張小臉的頭發很短,但是那時的她覺得長着那麽漂亮的大眼睛的人,肯定是個女孩子。
她沒上過幼兒園,媽媽也很少跟她說話,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基本來自于卡通畫。雖然對方的頭發很短,但是眼睛好大好漂亮,她看到卡通畫裏美女都是眼睛很大的,王子的眼睛沒有那麽大,也沒那麽漂亮。她自己也有好些照片都是短寸,不過她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照的,應該是一兩歲的時候。她想了想,很肯定對面這個是個女孩子。
那雙眼睛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就突然甩上了大門。
第二天中午,她就領教到了那個“小姑娘”的厲害。
“媽媽……”伴随着一聲哀叫,凄厲的哭號聲響徹居民樓。
整棟樓都因為這個孩子的嚎哭雞犬不寧。有的罵罵咧咧地來李家敲門,有的幹脆從窗戶伸出脖子看熱鬧。
小沐恩本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走廊裏傳來的勸架和叫罵也讓她聽明白了。
樓下的王阿姨來找她們對面那家的麻煩,說是李偉男欺負她兒子,要李琳打李偉男來出氣。結果兩個人吵了起來,王阿姨推了李琳一把,把她推倒了,這個李偉男就大哭起來。
當時小沐恩就是這樣,還沒記住李偉男的樣子,就知道了這個名字。
後來小沐恩才知道,這位王阿姨是小區裏最能作的潑婦,在家做全職主婦,對老公的事情極度敏感,總覺得有女人勾引自己的老公。誰要是和她老公談笑幾句,她就非得去人家門口罵上幾嗓子。
外面的動靜吵得韋徑晨睡不着,就起來罵罵咧咧地收拾屋子。小沐恩一看就知道自己保準得挨罵,媽媽最讨厭聽到哭聲,一聽到就得發火。每次媽媽心情不好的時候收拾屋子,都會責罵她,說是她把房間弄髒,往往是越罵越氣,輕則摔東西,重則連罵帶打。
小沐恩找出糖盒子,确保那兩塊巧克力還在,就趕緊拿出來。她穿着昨天的公主裙,沒有口袋放糖,就只好用手攥着。她跑出了家門,把媽媽的咒罵關在了房子裏。
回憶(中)
她站在門口看了看,知道自己擠不進去了,就不住地在人牆外走來走去,想試着鑽進去。
走廊裏擠滿了人,有幾個不嫌事大的在煽風點火:“小李,你得還人家公道啊!小胖的手背上有一道血痕呢!不光你心疼兒子,誰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啊!”
小胖被王阿姨緊緊拽着,看上去也是吓得不輕,胖乎乎的小手一直在抹眼淚。
王阿姨開腔了:“你們母子倆是要騎到我們母子倆頭上嗎!你兒子欺負我兒子,你昨天下班的時候跟我家老林有說有笑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李琳也不甘示弱:“有說有笑就有不正當關系了?還有你們幾個幸災樂禍的,哪個沒因為這個被她罵過?”
幾個幫腔的臉色一讪,不出聲了。
就在這時,剛下班的老林趕過來了,擠到王阿姨面前,怒不可遏:“你又在這裏撒什麽潑!你不嫌丢人我還要臉呢!”說着就要拽着她離開這裏。
沒想到王阿姨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破口大罵:“好你個沒良心的!你在外面風流快活,我給你養孩子伺候老人,現在倒嫌我丢人了!”
老林使勁拽她,但是她哭着使勁打他,就是不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打斷了夫妻倆的拉鋸戰。
“林叔叔,阿姨偏說我欺負了小胖,說小胖手上的傷是我撓的,要我媽打我,可是我是冤枉的啊!”說罷,哭得更委屈了。
小沐恩在人牆外轉得更焦急了,這人還在哭,媽媽會不會煩得摔東西啊?
她更急着想鑽進去了。
老林連忙問已經吓壞的小胖:“兒子,你跟爸爸說實話,你手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王阿姨一聽,氣得拍大腿直哭:“人家的兒子說冤枉,你就懷疑自家兒子!你到底是誰的老公啊!”
小胖吓得不敢說話了。
老林趕緊拍拍小胖:“兒子,別怕,說實話。”
小胖看着爸爸,邊掉淚邊哽咽着說:“我自己爬樹的時候劃破的。”
話音剛落,王阿姨就撲上去要打小胖:“你個胳膊肘外拐的廢物!我當初怎麽跟你說的?”
老林攔着她,挨了她好幾下之後也終于爆發了,當衆給了她一個巴掌:“我怎麽娶了你這麽個潑婦!有你這樣教孩子的嗎?教孩子跟着你一起撒謊?我告訴你,我林子涵行的正坐得端,你別有事沒事給我扣屎盆子!你要真是那麽想離婚,我現在就成全你!”
說罷,老林拉着小胖,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沐恩趁他們出來的間隙,鑽了進去。只見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孩子緊緊抓着一個年輕女人的手,正哭得傷心。
王阿姨看自己怎麽哭號也沒能讓老林回頭,又爬起來,拉開架勢要和李琳開罵。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稚嫩的嚎哭吸引了那些看夠熱鬧想走的人。
“王……王阿姨,我知……知道……很多人都看不起我……我和媽媽,覺得我們家沒……沒男人,好……好欺負……可是你們這樣……真的對……對得起良心嗎?”漂亮孩子抽噎着:“我……我們從來沒得罪過你們啊……”
一個八歲孩子這麽委屈的哭聲,讓在場的人心裏都有些不自在。有幾個心軟的趕緊過來哄孩子,也有勸王阿姨回去的。
沒想到,那個漂亮孩子沒有被哄好,反而抹着眼淚從小沐恩身邊跑過,向樓下跑去。
小沐恩也沒多想,就追着跑下去了。
後面的人有勸王阿姨追上去哄小偉男的,結果又引起了王阿姨的怒罵。
小沐恩跟着小偉男跑到樓邊的消防梯。
她看着李偉男靠着消防梯擦眼淚,嘴裏還在不停地幹嚎,突然意識到自己矮了半個頭,應該是對方比自己大。那時的她一直堅定地認為,比自己矮的就是比自己小,比自己高的就比自己大。
她想了想,就湊過去:“姐姐,你別哭了。”
正在抹眼淚的孩子身子一僵,如遭雷劈:“你叫我什麽?”
“姐姐。”她說着攤開手掌,從那兩塊巧克力中拿出一塊:“我給你糖吃,你別哭了好嗎?”說着塞了一塊給這位“姐姐”。
“你是傻子嗎?”小偉男狠狠一抹臉上的淚痕:“我是男的!連男女都分不清,你腦子有問題吧?”
小沐恩被他惡劣的語氣吓了一跳,但是想到回去可能要挨打,還是硬着頭皮和他說話:“我不傻。你這麽漂亮,眼睛這麽大,難道不是女孩子嗎?”
小偉男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你才長得漂亮!我是個男子漢!我這叫帥!你有沒有常識啊!”
小沐恩一愣:漂亮不是誇人的詞嗎?但是他看起來不是在真心贊美她啊!好像在生氣。
但是講禮貌的孩子是該在受到誇獎時表達感謝的。
于是她戰戰兢兢地擡起頭,勉強笑了一下:“謝謝誇獎。”
小偉男愣了愣,被她氣笑了。而且,一笑不可收拾。
小沐恩愣愣地看着對方笑彎了腰,一臉茫然。
終于,小偉男好不容易才直起腰,随即一臉“壞了”的表情:“哎呀!光顧着笑了,忘了接着哭了。”
說罷,他認真地聽了聽動靜。不遠處,王阿姨罵罵咧咧地離開了這棟居民樓。經過這兩個小孩子身邊時,還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沐恩也被那會給王阿姨之前的表現吓到了,看她走過來連大氣都不敢出。見她走遠了,才鼓起勇氣問他:“你能不能不要哭了?吃糖吧!吃糖就不哭了。”
小偉男細細打量她,忽然開口:“一塊糖哪夠啊!”
小沐恩看了看手裏的巧克力,這是家裏的最後一塊了,雖然有些不舍得,但是也比挨打要好。
“給你。”她把手裏的那塊也塞到小偉男的手裏:“可以不哭了吧?”
“這兩塊只能算是你把我認成女孩的賠償,要我不哭,就得再拿出點別的。”小偉男笑得像個小痞子。
小沐恩覺得他痞氣的樣子看上去很可怕,就像電視上演的那種喜歡打劫的小混混。雖然很想馬上就跑,可是她能跑到哪兒呢?他要是繼續哭,她跑回家也會挨打的。
她想了想,哆嗦着搖搖頭:“我身上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給你了。”
“那我就還哭。”說着小偉男就要扯着嗓子嚎。
“你別哭啊!”小沐恩連忙捂住他的嘴,哀求道:“我媽下次買糖,我再跟你分,行嗎?求求你別哭了。”
小偉男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扒拉開她的手:“你很怕我哭?為什麽?”
小沐恩實話實說:“我媽會打我的。”
小偉男納悶:“我哭我的,關你什麽事啊?”
小沐恩搖搖頭:“你哭的聲音太大,她會聽到的。她最讨厭別人哭了,每次都會生氣,很生氣的時候就會打我。”
小偉男詫異:“你媽媽怎麽這麽不講道理啊!”看向她的目光不禁有些同情。
小沐恩怔了怔:“別的媽媽好像不是這樣的。”她想起老家的表弟表妹,他們的媽媽都很寵愛他們,她沒見過他們挨打。
而且,他們都有爸爸。
想到這裏,她忽然沉默了。
小偉男看她挺可憐的,就說:“小丫頭,我剛才是逗你的,我不哭了。”
小沐恩擡起頭,不解地看着他:“那你為什麽要騙我?”
小偉男一個頭兩個大:“我哪裏騙你了!那是開玩笑好吧!逗你玩的。”
“沒說實話就是騙人!”小沐恩固執地盯着他,像是要用眼神說服他。
小偉男一開始還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可是看着那雙固執的大眼睛,越看越沒底氣,臉上也越來越紅,最後擺擺手:“好了好了,我敗給你了。算是我騙了你,行了吧?”
小沐恩這才收回視線。她看了看他手裏的兩塊糖,因為手掌的熱度和汗水,糖紙都起皺了:“你快吃吧!糖都化了。我先回家了。”
小偉男見她轉身要走,連忙喊住她:“別走啊!一起吃糖啊!”
小沐恩頭也沒回,繼續走:“給你了就是你的,我不會吃的。”
“那我就哭給你看!”
這句話成功吓到了小沐恩,她連忙轉身,跑到他面前:“你怎麽又要哭啊?”
“你陪我吃糖,我就不哭了。”他把一塊巧克力糖塞回她手裏,自己撕開糖紙。
見她還是不動,他又威脅道:“給我了就是我的,我讓你吃你就吃!”
小沐恩這才撕開糖紙。
巧克力化了一部分。放進嘴裏,濃濃的甜蜜中帶着一絲絲苦味。
小偉男咀嚼着巧克力糖,含糊不清地說:“昨天你家搬過來,我沒看見你爸爸。”
小沐恩一怔,搖搖頭:“我沒有爸爸。”
小偉男一愣,不出聲了。
小沐恩以為他被她沒有爸爸的事吓到了。她記得還在老家的時候,表弟表妹就總嘲笑她,說她是怪物,她爸爸才不要她的。不會眼前這個哥哥也以為她是怪物吧?
可是她明明不是啊!姥姥告訴過她的。
她連忙解釋道:“我聽姥姥說,爸爸被一個叫小三的阿姨拐跑了,我媽就和他離婚了。”
小偉男猛地擡起頭,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問:“他們什麽時候離婚的?”
小沐恩想了想:“我不記得了。我聽姥姥說,是我一歲的時候。”
小偉男愣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其實我也沒有爸爸。”
回憶(下)
小沐恩很是詫異:“那我們一樣啊!”記事以來,她第一次見到和她一眼沒有爸爸的人。呃,好吧,她記事也就不到兩年。
不過,這樣一看,他們是一樣的。小沐恩頓時覺得這個帶着痞氣的家夥也沒那麽讨厭了。
小偉男搖搖頭,臉上是不屬于他年紀的哀傷:“我們還是不一樣的。你的父母是離婚了,我的父母連婚都沒結。”
小沐恩想了想,還是不能理解:“我不懂。都是沒有爸爸,結婚和沒結婚有區別嗎?結婚是什麽?”
小偉男被她認真的樣子逗笑了:“你真是什麽都不懂啊!算了,你說沒區別就沒區別吧!”
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兩顆大白兔,剝開一個送到她嘴邊:“我請你吃這個。”
小沐恩愣了愣:“為什麽要請我吃?”印象中,表弟表妹都是或明目張膽或偷偷摸摸地拿她的東西吃,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請她吃東西。
“我想跟你交個朋友啊!”小偉男理所當然地說。
小沐恩想了想,朋友?應該就是灰姑娘和好心的女巫之間的那種關系吧!
于是,她樂了,露出沾着巧克力糖的牙齒。
“別笑了,你牙上還沾着巧克力呢!”小偉男也被她傻乎乎的樣子逗笑了。
小沐恩連忙閉嘴,盡量不露出牙齒地把那顆大白兔吃進嘴裏。
吃完之後,她問小偉男:“我吃完了,你還想哭嗎?”
“你以為我想哭啊!”小偉男搖頭晃腦地嘆氣:“我這不是為了給我媽找點兒同情嘛!要不然,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哪能在這麽多人面前哭!”
小沐恩一怔,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哭能有用嗎?”
小偉男笑着摸摸她的腦袋:“你這個小丫頭,就是太笨太實在了。以後跟着哥學吧!”
後來,小沐恩這天的蠢萌表現就常常被李偉男挂在嘴邊,成了她的黑歷史。李偉男也毫不客氣地說,她是他見過最笨的小孩了,他能和她做朋友,致力于拉高她的智商情商,簡直就是在拯救世界!
迪諾熱切地問:“然後呢?”
韋沐恩淡笑:“然後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別賣關子啊!具體說說。”迪諾急切地說。
韋沐恩再次為他的詞彙量感動驚訝,流行語他倒是會得不少。
于是,韋沐恩笑了笑:“那時候他在上小學,我還沒上學,我是六歲才上學的。那時候就只能每天等他放學寫完作業一起玩。我經常陪他寫作業,他會一個字一個字地教我認字,教我九九乘法表。他成績非常好,因為他對我的啓蒙教育很到位,所以我上學的時候成績也不錯。”
迪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怎麽覺得他把你媽媽的啓蒙任務包攬了!”
“不止這樣。他不但輔導我的功課,從我初二那年開始,我的衣服基本都是他用打工的錢買的,有時他媽媽也會給我買。而且,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一直活在陰影裏。”
韋沐恩目光悠遠,像是在回憶:“在我上初中那年,他的姥姥生了重病,他媽媽帶他回老家照顧姥姥,在那裏待了一年。那一年,我家發生了重大變故,本來就勉強維持的家庭,突然背上了重債。”
至于這其中的曲折,她并不想對迪諾說。
那一年,韋徑晨再婚了,結婚的對象是個長途客車司機。這位繼父對韋沐恩很好,但是沒有多久,他就出了車禍,撞上了另一輛私家車,不但自己高位截癱,腰部以下完全沒有知覺,還撞死了車裏的兩個人。由于他是過錯方,高額的賠償費大部分由雇傭他的公司負擔,剩下的十多萬就由她們母女替他償還。直到她出第一本小說,才還清了這筆錢。
無論媽媽對她是怎樣的,媽媽對繼父是仁至義盡的,從來沒想過扔下他不管。媽媽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面子,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名聲出現“忘恩負義”、“抛棄丈夫”之類的污點。即使再難,她也要死扛!
高位截癱的繼父受到了刺激,每天和韋徑晨吵架,成宿成宿地争吵,還在上學的韋沐恩經常被他們的吵架聲驚醒。端到他面前的飯菜都被他扔在地上,他還總是找機會自殺。電話線、盤子的碎片都是他最常用的自殺工具,韋沐恩自己都數不清她曾經多少次從他手上奪走這些東西。
甚至有一天,繼父在晚上用雙手撐着身子爬到廚房,想要打開煤氣罐,和她們母女同歸于盡,如果不是那晚韋沐恩偶然起夜看到了,叫醒媽媽阻止了他,他們一家早就死掉了。
那段時間,媽媽忙着在外面工作養家,她一回家就洗衣做飯,即使是在自己的房間做作業,也要每隔幾分鐘就去看看繼父,以防他自殺成功。媽媽的收入微薄,繼父的身體又需要營養,媽媽不得不到處借債,為他買營養豐富的食品。債務數額像滾雪球般越來越大。後來,媽媽也被公司辭退了,沒有了經濟來源。每次韋沐恩看到借錢買來的食物被他打砸一地,就有種深深的絕望扼住她的喉嚨。這是個無底深淵,繼父正拽着她們墜向深淵底層。可是希望在哪裏,她看不到。
她也不是本地人,上學一直都要交高額的借讀費。這樣,一年下來,媽媽已經借不到下個學期的學費了。不光是學費,連她們以後的溫飽都是問題。債主不催她們還錢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再想借錢,根本就不可能!
這樣的日子讓十三歲的韋沐恩膽戰心驚。她試過和繼父溝通,但是繼父只有一個觀點:“我是為了賺錢養家、養你們母女倆才變成這樣的,我才是最委屈的人!少tm在我面前裝可憐,你們吃我的用我的時候怎麽不說!你們一個個都該死!不死我也折磨死你們!你們誰都別想過得好!”
那段時間,韋沐恩甚至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她死掉,是不是就不用再受這樣的煎熬。
直到李偉男和他的母親又回來了,她才從辍學邊緣被他解救回來。有了李阿姨的幫助,韋徑晨又找到了工作,勉強能維持溫飽。她的心态這才緩和了許多。李偉男經常來她家裏幫忙,幫她做家務,陪她寫作業,也和她一起,一次次救下企圖自殺的繼父。無論有難熬,只要看到李偉男還在她身邊,她就覺得又有力量支撐下去了。
這樣折磨的日子持續了兩年。有一天,她和李偉男一起放學回家,李偉男回自己家放書包,她獨自打開家門,下意識地想去看看繼父會不會又在自殺,在打開繼父卧室門的瞬間,她愣住了。
繼父不在床上,而是倒在地上,看樣子已經窒息而死。電話線的一端系在暖氣管的橫梁上,而電話線的另一端勒住了他的脖子。
她吓得一動不敢動,就那麽呆呆地站在門口。幾秒後,剛放下書包就趕來的李偉男看到她呆滞地杵在門口,就隐約猜到發生了什麽。
當時還好有李偉男。他冷靜地上去查看,确定對方的确沒有呼吸了,就撥打了110,然後給正在上班的韋徑晨打電話。
警察來勘察了現場,調查一番之後,過了一個月,給出了自殺的結論。
“我當時受到很大的刺激,天天睡不好覺,一閉眼就看到繼父的鬼魂要掐死我,要我們母女去地獄陪他。”韋沐恩面無表情地說,但是瞳孔的顫抖還是洩露了她的恐懼:“那段時間,是他開導我的。如果沒有他,我肯定還沒走出陰影……”
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另一段黑暗時期。她和母親因為房租沒到期,又沒有錢租別的房子,只能繼續住在這個死過人的房子裏,每天晚上都被噩夢驚醒。原本就已經有狂躁症的韋徑晨,病情愈發嚴重了,動不動就對韋沐恩連打帶罵,給她帶來雙重的折磨。幸好有李偉男,他發現韋徑晨的病情嚴重,總是讓韋沐恩住在他家裏,每次她回家,他也會陪着去,直到母女都睡着了才走。他也幫忙找過心理醫生給韋徑晨看病,但是一來兩家都不富裕,韋徑晨更是沒有能力支付看病的錢,另外她的自尊心強得離譜,固執地認為李偉男是把她當成了瘋子,才找了大夫來給她看病。韋徑晨咬定自己沒有病,拒絕看大夫,甚至發病時把給她喂藥的李偉男咬傷了,現在他的手背上還有那個淡淡的疤痕。
因為房子裏死過人,房主很是不快。房子到期之後,韋徑晨和李偉男母子商量了之後,兩家搬到另一個小區,繼續做鄰居。
迪諾只是看着她的表情變化,也能猜到那時她的狀态有多糟糕。他見韋沐恩的表情不對,連忙打斷她:“那你們現在是什麽情況?”
韋沐恩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在我高中畢業後告訴我,他和一個叫陳碧霞的女孩子戀愛了,沒多久就訂婚了。”
迪諾一愣,好半天沒回過神。半晌,他才喃喃道:“不應該啊!這神走向……”
她想起自己當初聽到這個消息時,那種如遭雷劈的感覺,估計自己的表情肯定比他還震驚。這樣一想,也不知道李偉男看出端倪了沒有。
她看着他難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其實我也很喜歡博恩,不過,可能是因為先遇到的不是他,所以這種喜歡還沒有上升到愛情。”
迪諾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你知道有一種理論嗎?說相愛是個概率問題,這個世界上,能夠被我們愛上的人絕不只是一個,而是兩萬人。在這兩萬人之中,我最先遇上的是伊陽,然後才是博恩。也許這就是命運。如果我沒有先遇見他,也許今天你就不用為了兄弟來找我談話了。”
“你別說得這麽複雜。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說辭罷了。”迪諾皺眉:“你不考慮和老大發展一下嗎?伊陽那裏是條死胡同,他都要結婚了。可是我從來沒見過老大對誰這麽上心的,你不給他個機會就太殘忍了。”
韋沐恩凝神:“我也想,但是我一時半會還不能完全放下。這樣貿然開始和他在一起,我總覺得有些愧疚。”
迪諾嘆了口氣:“那你就不能對伊陽死心嗎?”
韋沐恩笑了:“我只是現在還不能。其實我在想辦法斷了這個念想,只是之前的方式都不對,效果甚微。”
迪諾定定地打量她一會兒,突然說道:“我有個提議。”
晚宴結束
迪諾帶着韋沐恩往回走,幾米外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李偉男。
迪諾看到李偉男,忽然眼睛一亮:“我看你從來不叫他陽哥,為什麽啊?難道他有綽號?”
韋沐恩覺得也沒有必要跟他隐瞞了:“他原先叫李偉男,我一直改不了口。”
迪諾聽到這個名字,表情微妙地變了變:“是哪兩個字啊?”
“‘偉大’的‘偉’,‘男人’的‘男’,意思就是偉大的男人。”韋沐恩解釋道。她大概能猜到迪諾是想到了“僞男”這類非常不陽剛的字眼,哭笑不得。
迪諾聽完,臉上是高深莫測的笑,然後快步走到李偉男面前。韋沐恩趕緊小跑跟上去。
“伊先生,好巧啊,你也在這裏吹風。”迪諾笑得十分友好:“我聽說你還有一個名字?”
李偉男一怔,下意識地看了後面的韋沐恩一眼:“對。怎麽?”
迪諾做思考狀:“我就是覺得你父母起名的方式挺特別的,諧音什麽的都挺講究的,這個‘偉男’嘛,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沒想到是這兩個字。”
李偉男的臉色微妙地變了變。!
韋沐恩對他太熟悉了,這表情一看就不妙啊!迪諾這是拿着點燃的火柴,在炸藥桶的撚線跟前晃悠的行為啊!
她連忙拉住迪諾的手臂,把他往後拖:“你別說了,快走吧!大廳裏還有人在等你呢!羅伯特肯定想和你好好聊聊……”
迪諾不為所動,任韋沐恩怎麽拉也拉不走,定定地站在原地,笑道:“為嘛你的名字不是‘陽’就是‘偉’呢?不怕有不好的影響嗎?”
韋沐恩松了手,深吸一口氣。完了完了,就在剛剛,迪諾已經成功地點燃了炸藥桶。
李偉男定定地盯住迪諾:“很好笑?”
迪諾搖搖頭:“是很有趣。”
韋沐恩屏住呼吸,等着那一聲巨響——
不料,李偉男只是淡然地聳聳肩:“這是起名人的責任,和我沒什麽關系。而且,這兩個字是分開在兩個名字裏,對我的影響也的确只是讓我更偉岸更偉大更陽光。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韋沐恩呆呆地看着神态自若的李偉男,心裏感慨:沒想到,你小子的忍耐力和臉皮厚度又超越了一個數量級,可喜可賀!
沒等迪諾再說什麽,李偉男皮笑肉不笑道:“今天媒體很多,我猜你也不想被媒體拍到打架鬥毆吧?”
迪諾表情一滞,随即迅速回神,然後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那我這就回去了,今天很高興和你聊天。”
“我先走了,拜拜!”迪諾回頭對韋沐恩眨眨眼,向前方快步走去。
他前腳剛走,李偉男就大步過來了。他脫下西服外套,把她嚴嚴實實地包裹住。雖然已是五月中旬,陵城的夜風還是有些涼。
韋沐恩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見他沒有什麽生氣的表示,便稍稍放下心來。
李偉男看着她,也沒有說話,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人之間罕見的冷場了。
不是以往那種即使一個眼神也能讀懂對方的沉默,而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的冷場。
李偉男的目光游移了一圈之後,才湊到她耳邊,小聲開口:“這裏媒體太多,下次別離開那麽久,會被媒體懷疑的。”
韋沐恩點點頭,跟他一起回酒店。
宴客廳裏,依舊是觥籌交錯,人影穿梭。韋沐恩看着這些笑談風聲的人,默默想着心事。李偉男沒有再去應酬,就站在她身邊。兩人偶爾說幾句話,大部分時間都在想各自的事情。
韋沐恩時不時偷瞥李偉男一眼。剛才和迪諾聊天,勾起了她的很多回憶。她想借着這種情況,試着用理性最後一次分析她對李偉男的态度。
遇見他之前,大舅媽的挑事讓她在媽媽動辄的打罵中艱難生存。遇見他之後,她的人生徹底改變了。直到初中的時候。她還常常想,也許是老天奪走了她的父親,作為補償,帶給她這個似兄長般親切又似父母般為她盡心盡力的人。
對于他,她的感情很複雜。相對于對母親的避而遠之,她知道自己特別依戀他;相對于朋友的情誼,她又傾慕他;相對于愛情,她又對他有種親人般的親切感。曾經共同成長的經歷讓她覺得他們就像一根藤上的兩個瓜,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繼父癱瘓的第一年,她在熬不住繼父帶來的煎熬時,也想過輕生。為繼父收拾摔碎在地的盤子碎片時,她不是沒想過直接割破手腕。前面是無盡的折磨,只要繼父活着,他對她們母女的折磨就不會停止。
她對這個家沒有留戀,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什麽留戀。可是一想到李偉男,她就沒有了這麽做的勇氣。
一想到以後能和他一起上下學,她就覺得生活還有盼頭。還沒有再見到他,她心有不甘。而李偉男和李阿姨又回到無虛,也就讓她徹底打消了輕生的念頭。
繼父死後,媽媽原本的脾氣不好也在那兩年的折磨中轉變為狂躁症,動辄的打罵變成了家常便飯。如果沒有李偉男護着她,開導她,她也不會像現在這麽開朗。
所以,這樣想來,李偉男就是她人生中的所有希望。只要李偉男還在,她就覺得自己可以克服任何困難。
不過,他也是要結婚,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這讓她不得不承認,凡是依附于他人而得來的安全感和希望,都是靠不住的。真正不會背叛自己的,只有自己。
韋沐恩想到這裏,暗暗下定決心:從今以後,我要做我自己的希望!
晚宴結束之前,韋沐恩接到博恩的電話。她看了看周圍,沒有記者,瞥了一眼李偉男,見他神态自若地喝酒,便接了電話。
“晚宴結束的時候,我送你可以嗎?”博恩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韋沐恩剛要開口,就聽李偉男看似無意地說:“這裏記者不少啊!”
她立刻會意,對博恩說:“今晚記者太多,下次吧!”
博恩那邊是短暫的停頓,然後略顯興奮:“好!就這麽說定了!下次一定要讓我送你!”
韋沐恩沒想到他會這麽高興,心裏有些感慨。飯他這些年,羨慕過他在演唱會上的女伴舞,嫉妒過給他做造型的cody,恨過和他拍吻戲的女主,卻從來沒想到,她能有這樣的待遇,用粉絲們的話說,她肯定是上輩子拯救過世界!
“嗯,我不會食言的。”她竭力不表現出自己的驚訝和喜悅。畢竟李偉男還在旁邊,她可不想被當做腦殘粉的典範再接受一次教育。
“那好,明天見!”
“明天見。”
挂了電話,韋沐恩怔怔地看着窗外。
“差不多了,我們可以走了。”博恩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