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誅心

秦白突然害怕文字,易為春說不出話了,他只能用筆和小便條告訴別人他在想些什麽。那些寫在光滑紙面上的黑色墨水,是他熟悉的易為春簽名的筆跡,上面大多數是“我沒事”和“好的”,在他不明白別人的意思的時候會打一個小小的問號。

都說字如其人,他們卻是經過了公司的專門訓練,知道怎麽寫字才會好看,符合人設招粉絲喜歡。

他也曾面無表情地,寫過1000句我愛你們和謝謝你。

秦白看不到易為春的臉和表情,只覺得害怕。

那天晚上秦白做了一個夢,夢裏不知道為什麽,他和易為春回到了總部大樓那間三面都是鏡子的練功房,他們站在那裏看雨,灰蒙蒙的雨落在遠處的建築群裏,像是一團棉絮,氣氛安靜而溫柔——是現在的他們不可能有的樣子。秦白在夢裏懷着那麽一絲的僥幸,扭頭去和易為春說話,好像說一句就少一句,易為春說要送他一件東西,對方攤開手心,那初雪般的手指捧向他的,是一截一截明亮的刀片。

秦白在夢裏大叫,怎麽也醒不過來。

第二天的握手會易為春的隊列意外比平時來的人多,夢娛減少了他的組數,隊列的末尾立了個牌子,說易為春身體不适,無法交談,他的握手券今日可辦理退改簽服務。然而隊列還是越排越長,人人捏着粉紅色的愛的號碼牌,翹首望着黑壓壓的隊列盡頭。

不說話會讓對面的人感到不安,易為春準備了幾張小卡片和一沓便條紙,來的粉絲也都知道了情況,以為他是感冒甚至有好幾位看他站起來迎接連忙叫他坐下,生怕他累着,一個上午反而過得比以往輕松。

上午場結束的時候,秦白磨蹭了一下,等旁邊的人走了,才越過隔板,把易為春桌子上用過的便條一一撿進口袋裏,如同揉皺心事。

一邊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有些無恥。

不過,他的喜歡本來就是從黑暗中來,如今隐沒到黑暗中去,他很習慣。

中午的時候木木還在找易為春,探頭探腦看着易為春去了丁凱城那邊,好奇寶寶一樣,“為啥易哥不跟我們一起吃飯呀?”他也以為易為春只是普通的感冒,李星文糊了他一把後腦勺,“你易哥是病號飯,咱們快走吧,再晚就吃不上了。”

午飯是特意送來的粥,還細心地晾涼了,調羹換成了吸管,易為春從昨天到今天也是餓慘了,長痛不如短痛,眼睛一閉一口氣灌了。

下午開場沒多久就出事了,易為春正握着一個男粉的手,聽對方異常激動地說自己為了今天準備了多久,他又說不出話,只能微笑。男粉慷慨激昂表示明年再戰的時候,秦白那邊的桌子倒了,他那隊列絕大部分是女生,引發了一陣不知道是驚吓還是驚喜的尖叫,前面一通亂叫,後面弄不清楚情況也跟着騷動起來。

秦白長腿一跨,他個子高,穿過人群輕而易舉,粉絲還沒反應過來,警衛和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已經馬上趕到,攔住了旁邊的人群,然而秦白還站在原地,揪着一個女生的衣服不放手。

易為春看着遠處,站了起來,“別去。”丁凱城趕過來,一個胳膊擋住了他,把他推到了工作人員那邊。

“刀片是不是你放的?”秦白血紅着眼,幾乎要把那個女生提起來,他從來沒在人前擺過臭臉,更遑論發怒。那張美麗的臉如修羅降世,就連白糖,只敢站在後面怯怯地看着,那是她們陌生的秦白。

那個女生吃痛,“你放手!”

她原本是排在易為春的隊列的,向陽花沒想到秦白會親自來找茬,這兩個隊列原本就隔空摩擦不斷,網上已經為着誰擋誰的應援牌,誰又占了誰的橫幅位置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撕個沒完。

人群中有個聲音喊:“打人不好吧?”

秦白愣了一下,不怒反笑,他心想,不管是站哪邊,有些人真不是個東西。

殺人誅心。

壞人是不會因為喜歡上好東西就變好的。

這種場合,誰都說不清楚,輕飄飄淹沒在人群中的一句話,不必追究真相,不必承擔責任,掩護在面目模糊的路人的身份下,就能靠這個定秦白的罪,讓唾沫星子淹死他。有時候“聽說他怎樣怎樣”,就能毀掉人的一生。

那女生徒勞無功地掙紮了幾下,她發現了秦白一點事都沒有,立刻抓狂了,“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有刀片還叫小春吃是不是?”

秦白的手用力到顫抖,他咬着牙,視線一片昏暗,像是有人在他胃裏塞了一團雪,“你也配來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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