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諾被伊瑞尼斯安頓在了自己的房間裏,随後他就被科林叫去了會客室。
“怎麽回事?”科林非常嚴肅的問伊瑞尼斯,“一大早就這麽興師動衆,你把鎮長都搞的瑟瑟發抖了。特權階級沒必要這麽顯擺吧?”
伊瑞尼斯把頭稍微偏過去了一點用以抵擋科林的說教。他等科林教育的差不多了,才說:“事發突然,我沒時間解釋那麽多。”
“突然?”科林提高了音量,他“騰”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顯露出了黑暗哨兵的氣勢。即便是青梅竹馬實力相當,伊瑞尼斯也斷然不會在科林面前找沒趣兒。黑暗哨兵不同于別人,他們可以不需要向導的指引,從而也機會不會被向導所幹擾。除去這點精神力的先天優勢,伊瑞尼斯覺得如果自己跟科林動手的話實在是沒什麽勝算。
“你小點聲。”伊瑞尼斯說,“以諾在睡覺。”
科林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自打伊瑞尼斯抱着以諾出來的時候他大概就猜到了剛剛發生了什麽,并且自己表現的比這個始作俑者的摯友還要尴尬。伊瑞尼斯在經過菲爾的時候用眼角非常輕蔑的撇了一眼,然後菲爾手裏拉着的孩子就“爸爸爸爸”的往上撲。這當然不是在叫伊瑞尼斯,他這些年一直生活在王都寸步不離,壓根兒沒可能有這麽大個孩子。那便是以諾的了,科林又回想了一下菲爾的話,頓時覺得事情似乎有點糟糕。
“所以你最好跟我說清楚一點吧。”科林說道。
伊瑞尼斯說:“那個孩子是以諾的。我昨天非常意外的遇見了那個孩子,他帶我回了家之後我才碰到了以諾,中間的過程并不是很愉快。我清楚他下一步會做什麽,所以提前封鎖了全鎮進行排查。”
“等等。”科林打斷了伊瑞尼斯,“就在一個小鎮的範圍裏,你都沒能感覺到以諾的存在麽?”
“準确的說……”伊瑞尼斯沮喪的垂下了頭,“他推門進來的一瞬間我才意識到。”
科林眉頭一皺:“你們不是綁定過麽?這不可能的。”
伊瑞尼斯說:“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讓那個标記淺的幾乎快要消失了,我猜也許是他用某種方式讓新的标記取代了原來的呢?畢竟孩子都那麽大了……”最後幾個字伊瑞尼斯的是用後槽牙咬着說出來的。
科林心中百味雜陳,臉上的表情也來回變換,終于調整到一個不至于尴尬的程度,非常謹慎的問伊瑞尼斯:“那你打算怎麽辦?”他知道伊瑞尼斯的脾氣,雖然平時少言寡語,但惹到他頭上實在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事兒了,這個一貫冷漠的男人心胸可真的不怎麽開闊,尤其關系到以諾。他開始擔心伊瑞尼斯會不會動了什麽趕盡殺絕的念頭。
“我要帶以諾回王都,最好明天就出發。”伊瑞尼斯閉上雙目,深深吸了口氣,“這裏的事情我不想過多追究,免得節外生枝。”
“我想……”科林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沒問過以諾為什麽忽然要離開你麽?說移情別戀我自己都有點不太信,我去你家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真是恨不得要把我生吞活剝,他走的太突然了,我覺得他不是那種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絕對。”伊瑞尼斯苦笑道,“可能他長大了,對我這種頑固的老頭子已經厭煩了吧。我也确實被工會的事情分去了太多的精力,沒什麽時間照看他。任何感情都是需要維系的,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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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把自己說的好像七老八十了一樣?”科林說,“可是你确定你把他帶回去不會再出什麽別的事情?他可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哨兵,你除非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呆在他身邊,否則關不住他的。”他說着說着靠近了伊瑞尼斯,壓低聲音,“而且他還有個孩子,強行分開的話會不會……”
“女人會為自己的孩子做出任何極端的事情是因為那是她們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肉,同樣這也是她們最偉大的地方,可男人不會。”伊瑞尼斯的表情開始降溫,“我把孩子留給那個向導已經非常仁慈了,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讓以諾忘記這一切。”
科林打了個冷顫,不知道後面要怎麽接,他只能茫然的豎起一個拇指,并對這個肆意揮霍任性的向導表示非常佩服,更多的還是無奈。
伊瑞尼斯懶得和科林說太多,他讓科林強行更改了停留計劃并通知巡視團明天動身回王都。接下來的時間他拒絕與任何人溝通,獨自在房間裏陪着以諾。
在精神安撫的作用下以諾一直沒有醒過來,睡的很沉。伊瑞尼斯親手為他清理身體放在了柔軟的床鋪上,房間在高層,落地窗外面就是美麗的海岸線,海風把輕薄的白色紗簾一一吹起,溫柔的與這情景難舍難離。
伊瑞尼斯附身壓在以諾身上,他的動作很輕,不至于弄醒對方。他的嘴唇貼着以諾的脖頸,另外一只手環了過去,指腹輕柔的撫摸着以諾脖子後方的那個标記。伊瑞尼斯張開嘴,牙齒碰到了以諾的皮膚,他只要再稍微用力一點就可以咬破對方的腺體,但是他最終沒那麽做。
他總是自恃強大,卻在以諾面前連一句正面的質問都不敢發出。如果那個答案不是他希望的結果,那麽他寧願連聽都不要聽到。
伊瑞尼斯沒去吃午飯也沒吃晚飯,就躺在床上陪着以諾,用安靜來填補過去五年空白的時光。他的舉動叫科林的擔憂走到了極端,五年前因為以諾的失蹤伊瑞尼斯曾經暴走過一次,那次可把他們連累不輕。他擔心伊瑞尼斯因為現在以諾的事情再一次受到什麽刺激導致失控,那時候政府對于伊瑞尼斯的處理恐怕就不只是關禁閉那麽簡單了。
也許對身邊的人而言,伊瑞尼斯強大冷漠但是确實是個堅實依靠,但對于政府而言,伊瑞尼斯過于強大的力量讓他們渴望又充滿忌憚,所以他們對伊瑞尼斯做出了種種約束要求,在盡可能利用他能力的同時不叫他做出任何危險動作。
科林覺得自己可能是整個鎮子上最心煩的人了,他從伊瑞尼斯那裏出來之後直奔了看押菲爾和那個小孩的看守所。這裏哨兵重重,不過菲爾看上去足夠鎮定,他身邊的孩子已經被他哄着睡着了。
“您好,将軍閣下。”菲爾隔着鐵欄看到了科林,并且禮貌的打招呼。他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個非常正常的舉動,但科林卻不那麽覺得。菲爾太過禮貌了,不像是一個山野村夫。
“你可以走了。”科林差人打開了鐵門,“不過我覺得你這兩天最好呆在家裏不要出來。”
“謝謝。”菲爾謹慎到惜字如金。他不會傻乎乎的去問科林以諾在哪兒以諾怎麽樣了如果不放了以諾他就不會走。當務之急他應該先确認小萊的安全再去相別的。菲爾把熟睡的小萊抱進了懷裏穩步向前,剛要走出大門的時候卻被科林叫住了。
“我覺得你的孩子長得可一點都不像你啊向導先生。”科林開玩笑一樣地說,“他是更像以諾麽?”
“呃……”菲爾給出了一個相當模糊的回答,“算是吧。”他心裏卻腹诽吐槽,為什麽感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向導?
“伊瑞尼斯明天就會帶着以諾離開了。”科林說,“希望你以後能夠獨自的好好生活。”
“我會的。”
科林沒有太過為難他,菲爾帶着小萊回了家。這是個大麻煩,他有點後悔為什麽當初那麽一意孤行的削弱了自己的向導能力,伊瑞尼斯明天就要把以諾帶走,菲爾覺得這個號稱史上最強的向導其實蠢的可以,連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出來,真的應該讓他最好一輩子都別知道自己是小萊的親爹。不過他轉念又想,那豈不是意味着小萊要不光不認識這個傳說中的父親,連以諾這個爹也要失去了?
菲爾在自己家裏踱步了許久,最終決定還是送佛送上西,他喜歡小萊,實在不忍就這樣被稀裏糊塗的抛棄。
天蒙蒙亮的時候,車隊就在政府大樓前集合完畢了。
伊瑞尼斯親自抱着以諾上的車。以諾醒了,只是身體無力的靠在伊瑞尼斯的懷裏。伊瑞尼斯知道以諾的戰鬥力,所以只給他留了一點點僅供活動的力量,剩下的全被封住了。以諾脾氣倔強的很,他不理會伊瑞尼斯,懶得跟他說一句話。
因為伊瑞尼斯我行我素的風格,只能由科林來最後與鎮長告別。他的朋友給人家添了那麽大的麻煩,他考慮回去是不是要申請一筆財政撥款當做彌補。
車隊緩緩駛出廣場,鎮長才擦了擦汗,送走兩位大人物心裏終于松了一口氣。
“我們要回家了。”伊瑞尼斯溫柔的對以諾說,“其實我這兩年一直在外面也沒回去過,我叫人重新把房間布置了一下,跟原來一模一樣。”
以諾不為所動,像是個木頭人一樣的靠在伊瑞尼斯的懷裏。他身上穿着軍裝,肩章上是他之前的軍銜級別,哨兵的好身材被挺拔的制服勾勒的淋漓盡致,只是面色不那麽好罷了。
“在想什麽?”伊瑞尼斯問道。
可能這世界上真的有一種能量會讓你想什麽來什麽,快速行駛的車子忽然變化了行駛方向,然後一個急剎車讓裏面的人吓了一跳,與此同時有一個明顯的撞擊聲傳了過來,緊接着是女人們的尖叫。
“發生了什麽?”伊瑞尼斯詢問下車查看的哨兵,他們對于突襲訓練有素,但是伊瑞尼斯的直覺告訴他似乎不是什麽襲擊。
菲爾驚慌失措的穿越人群跑了出來,他本來試圖用精神力給對方制造障礙趁機救出以諾,可他沒想到小萊會跑出來并且不管不顧的去攔車。
孩子倒在血泊之中,伊瑞尼斯剛一下車就看到了這一幕,他不想讓以諾看到所以很快的關上了門,但是以諾從那一刻的心驚肉跳中已經察覺到了什麽。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叫他爬了出來,在看到昏迷的小萊時,以諾瞬間就瘋了。
他突破了伊瑞尼斯對自己的封印狂奔而去,卻不知道該用哪只手觸碰自己的孩子。
“快叫随行的醫療隊,快!”科林大概是他們之中唯一冷靜的人,醫療小隊馬上趕到,但是沒人能掰開以諾的手。科林沒辦法,直接給了以諾一巴掌怒道:“你要親手殺了他麽!”他的手勁兒不小,以諾被他打的嘴角都裂開了,這才失了魂兒一樣的卸去了所有的力氣。科林趕忙叫人把小萊擡上擔架,剩下的一地爛攤子他都不知道要怎麽說收拾。
“對不起,是我沒有看住他……”菲爾悔恨萬分的對以諾忏悔,“對不起……”
以諾就像沒聽見一樣,渾身是血的跪在地上。
醫院裏的長廊裏很安靜,與彌漫着的緊張氣氛形成了反比。
科林下意識的松了松自己的衣領,覺得可能再過一秒這跟繃緊的弦就要斷掉了。
此時的以諾非常鎮定的坐在椅子上,能夠正常角落并且說話非常有邏輯。只是他鎮定的過頭了,這讓同為哨兵的科林覺得興許麻煩更大。因為以諾看着伊瑞尼斯的目光,像是随時會沖上去咬破對方喉嚨致死一樣。
同樣身處在故事外的菲爾也不好受。
手術室的大門“砰”的一聲打斷了所有人,科林長呼了一口氣,率先問道:“情況怎麽樣?”
“病人大出血。”醫生說,“因為年紀太小了所以情況比較嚴重。”
“那就趕緊輸血啊!”科林說道。菲爾覺得他魯莽,說道:“你讓醫生把話說完啊。”
這種情景醫生已經見怪不怪了,繼續說:“病人的血型是RH陰性,鎮上醫院的血庫裏沒有,請問他的家人有可以适配的麽?”
這句話一出現,在場除科林之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以諾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自言自語道:“不……不會的……”
“怎麽辦啊以諾!”菲爾更是着急,低聲對以諾說,“你沒提過小萊是熊貓血啊,現在怎麽辦!”
一旁的伊瑞尼斯從震驚中緩了過來,目光直視以諾,表情近乎扭曲的樣子似乎是在質問以諾。
“喂,不是吧……”科林想到了什麽,覺得事态弄人,磕磕巴巴的往外蹦字,“你們……”他覺得滿盆狗血好像不要錢一樣往自己臉上潑,把語言能力全都堵住了一樣。
以諾脫力一樣的跪在了伊瑞尼斯面前,抓着他崩潰地說:“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你了。只要他能活着,我跟你回王都……我哪兒都不去了,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求你了……”
醫生見慣了生死,可沒見過一個身穿軍裝的哨兵如此失态的跪着求別人的樣子,這叫他有些驚愕,但還是馬上說道:“請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伊瑞尼斯的眉頭漸漸推向了一起,啞然問道:“你的孩子?”
“別管什麽你的我的他的了!”科林推着伊瑞尼斯往手術室走,并且及時幹擾了這個向導不穩定的精神波動,“趕緊吧!回頭等你在戰場上嗝屁了讓這個小孩兒給你當移動血庫!”行動力超強的哨兵終止了這場鬧劇,走廊上就剩下了以諾和菲爾兩個人。以諾還跪在原地,他始終沒有哭過,但是卻像是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都在抖。菲爾蹲在他身邊,安慰地說:“起來吧,沒事了。”他腦子聰明,當然能從剛才的事情中屢清楚前因後果,果然誰的種就是誰的,血緣關系真的比什麽都難隔斷。
“我是不是做錯了?”以諾臉色蒼白的看着菲爾,“我從來沒有想過會這樣……”
“嗯……”菲爾拉長了思考的時間,最終只能說,“造化弄人。”
科林走出來的時候覺得像是打了一場艱苦卓絕的仗,他揉了揉眉心,對以諾說:“我覺得我應該替我的朋友跟你談談。”
“有什麽可說的?”以諾面無表情地說,“說什麽都晚了。”
“不盡然吧。”科林笑了笑,指着手術室說,“這個你要怎麽解釋?”
他指的是小萊與伊瑞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