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宿
盡管看起來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可這會兒君微開始疑心自己的已經上了年紀,腦筋不大好了。
她明明記得,先生曾無意中說起過琅山往南一日路程的地方有個豐饒的村莊來着,可她走到天都黑了,居然只找到個破敗的荒村,死氣沉沉的,不見人煙。
鐵匠鋪的農器掉在地上,爐火早就熄滅了,就連爐灰都已經給吹散了大半。
路旁木頭架的貨攤還在,可她才剛吹了口氣,想吹開灰塵看看下面是什麽小玩意兒,貨攤就散架了,哐啷啷灑了一地……
“抱歉!抱歉……”君微對莫須有的攤主道着歉,一遍手忙腳亂地拾起風化的雜物勉勉強強摞好了,直起身看向空落落的街道。
這村子顯然荒棄許久了,而且村民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突然擄走的一樣,壓根沒有機會做出反應,所以才會滿地狼藉。
“阿壁,怎麽辦?這兒看來是打聽不到先生的下落了。”
機甲獸自然不能給她答案,只是第一時間夾起了尾巴。
“莫怕,”小妖怪一拍胸脯,“我可是先生的弟子——”
為了壯膽,她嗓門稍稍大了點,旁邊樹上應聲一陣騷動,烏泱泱的黑影子突然就擋住了月光。
“阿壁救我!”君微蹲下|身,飛快地抱住機甲獸,吓得頭也不擡。
可是,阿壁并沒有其他反應。
君微這才慢吞吞擡起頭,只見一群黢黑的鳥正飛向遠處——大概是被她驚動了的烏鴉。
“嘁,我就知道沒什麽。”她撣撣褲子上的灰,又拍拍機甲獸的腦袋,“乖,別怕,天塌下來有我替你頂着。”
聽了主人的保證,阿壁的尾巴夾得更緊了。
君微本指望着走到天黑,一定能在這村子打聽到先生的行蹤,卻沒像就連只貓貓狗狗都沒見着,更別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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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走累了,只想找個地方歇歇腳,等天亮了再往長慶城的方向去。
先生的藏書裏有記載,長慶城乃天下第一大都城,繁華鼎盛,到了那兒總不會見不着人了吧?
在路上耽擱太久,君微本以為能在這村子裏打聽到先生的行蹤,沒想到連只貓貓狗狗都沒見着,更別提人了。
打定了主意,她就沿途找落腳的地兒,一眼相中了個破落院子,說破落都算擡舉它了——
屋頂沒幾片瓦,院牆沒幾根完好的籬笆,門廊下的燈籠只剩孤零零的一只,就連院門都搖搖欲墜,風大一點就會散架似的。
可她就是相中了。
因為院子裏有棵白梅樹。先生愛白梅,所以她也跟着歡喜。
君微擡手,在破破爛爛的木頭門上敲了敲,“咳……請問可有人在?”腐壞的門板立刻碎成了渣渣,揚起了灰塵。
君微一呆,“抱歉……”
其實她也知道這是多此一舉,這村子裏連蟑螂都被餓死了,哪兒還有人?
但跟着先生在琅山修習了這百年,她學會的頭一條就是知禮守禮,所以禮數還得有,不管有沒有旁人看着,但求無愧于心。
話雖如此,她也真沒想到屋子裏竟真有人開門了呀!
君微吓得想也沒想,回頭就跑,藏身在院子外的空水缸後,聽着有人從屋子裏走出來,大氣都不敢喘。
那人停在院子門口,沾了片刻,大概是沒看見人,所以又折回去了。
“吓死我了……”君微一口氣才喘了大半,眼前突地一亮。
面前竟赫然是先前挂在玄關的那只紅燈籠!
那人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火把燈籠給點亮了,此刻紅光亮堂堂的照得君微兩眼發花,直想拔腿就跑。
在臨跑之前,她瞅了眼腳邊的阿壁。
小機甲獸居然連尾巴都沒夾!
君微頓時感覺底氣又回來了,于是慢吞吞地抱着包袱走了出來,擡起頭正好看見燈籠後那個精益浴袍的年輕男人正低頭、盯着她的腳。
那人把燈籠朝前探了探,然後用十分惋惜的口吻說:“啧,竟然是個小姑娘。”
君微确實百來歲了,但從小見過的人攏共不過先生一個,是真不知道如何與這種人打交道,于是乖乖地解釋:“真的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叨擾,只是以為這麽破,不會有人……
那男子彎下腰,湊近她的臉,慢條斯理地反問:“以為沒人?沒人,你敲什麽門?”
君微縮了縮脖子,“可先生說,做人得講禮數——”
“哦,禮數。”男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所以,他老人家教的禮數,就是讓你三更半夜拆了人家院門、來請安問好嗎?”
君微噤聲了,縱然她處世不深,也看得出眼前這位不是善茬兒。書上說了,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啞巴。
讓他自覺無趣,自然也就沒下文了。
男子看了眼變身小啞巴的君微,哼了聲,轉身就要關門,一伸手抓了個空——門板早就碎成渣渣了。
他長指收了收,一拂衣袖,走了。
君微吊在嗓子眼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裏,剛想抱起包袱另尋個去處,不料院門口突然又探出個腦袋來,“等等!”
她本就膽小,這一驚差點沒倒進水缸裏,幸好有阿壁在背後抵着才幸免。
探頭出來的正是适才的男子,他把燈籠火給熄了,此刻一片漆黑之中只能看見他一雙丹鳳眼黑白分明。
“小尼姑,做個交易吧,”他醒醒嗓子,“你替我念經,我借屋子給你歇一晚,可好?”
尼姑?
君微摸摸頭,才發現絲巾剛剛滑脫了,露出光腦袋來才會被誤認作出家人。
可她不是尼姑!
尼姑是修佛的,她是修仙的。
不過……君微心念轉了又轉,目光落在乖乖坐在一邊的機甲獸身上。心道,這人雖不是善茬,但起碼阿壁不怕他,想來是個“安全的人”,和這樣的人類待在一起,總好過長夜獨處吧?
“好。”她乖乖點頭。
男子踢開腳邊的碎木門,“那進來吧。”
院子裏就一間屋,進門之前君微就想好了,若能找幾張桌椅拼一拼,睡一覺打發過去就行。
可進門一看,她才發現想多了。
這房子裏除了一張木榻和門邊的大木頭箱子之外,可謂家徒四壁。
拼張床的奢望落空,君微只得攤開包袱,打算找幾件衣裳鋪在地上,可還沒等她動作呢,率先側卧在唯一一張木榻上的男子翻了個身,輕飄飄地開了口:“小尼姑,說好了你念經的呢?”
君微“啊”了一聲,杏眼圓瞪。
念經?這大半夜的?她本想着搭一晚,等天亮了解釋解釋自己不是出家人,只是不長頭發也就罷了,哪曉得這人竟叫她班爺念經?
男子擡手拍拍床沿,指着床下踏板,“坐這兒念。”
子曰,知恩圖報。
她既弄壞了人家的門,又借了人家的屋,總該報答的。君微認命地抱起包裹,挪了過去,一屁|股坐在木踏腳上。
木板老舊,發出嘎吱聲來。
“你家先生就沒教過你儀容儀态嗎,這坐得,地動山搖。”
君微嘟嘴,理了理衣擺,“沒有。”
她大老遠從琅山上下來,走了一天半夜,累得半死好不容易找個房子落腳,夜半三更不許她睡覺,非叫她一個修仙的小妖怪念佛|經……
儀容儀态?那是什麽?能吃嗎,好吃嗎,貴嗎??
那人才不管她滿腹牢騷,徑自合上眼睛,口中吩咐,“麻溜兒念,可不許偷懶睡覺。收了錢不幹事,不是出家人所為。”
她收什麽錢了?明明連個銅子都沒見過,她就想找個地方好睡覺而已嘛!
南無阿彌陀佛。
書上的經文怎麽念來着?
她好困……記不清了。
算了,反正她叽裏咕嚕的,那人也聽不清,随便念念得了。
君微閉着眼睛,嘴裏念念有詞,念啊念的就困意襲來,腦袋一沖一沖地犯起困來。
就在即将墜入夢境之時,她忽然聽見伏在自己腳邊的機關獸阿壁的竹制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君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見阿壁四條小短腿劃拉得飛快,一騎絕塵地破門而出,轉眼就跑得不見狼影了。
這下糟了!
君微摸着生出雞皮疙瘩的手臂,心道不妙。
屋裏的溫度驟降,空氣被濕重黏膩所包圍,任誰都能感覺到不祥。
君微摸着自己的包裹,正渾身戒備,就聽見身床榻上的那人幽幽地嘆了口氣。
“讓你好好念經,你竟偷懶——”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是我超喜歡的一個,我一定把他好好的帶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