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七夕

時候不早了,眼看快要收攤,女人家們都怕排在隊伍最後會買不到木盒喜蛛,明早鬥巧的時候就得落于人後了,所以個個絞盡腦汁地往前擠,直到有人餘光瞧見了身邊站着的年輕男子。

這人羽扇綸巾,錦衣玉袍地立在那兒,狹長的鳳目自帶風流,随意地将扇柄捏在指間,朝着人群深處一點,示意他也需入得內去。

他并未言語,卻令這少女着魔似的讓開了。

其他人覺得她反常,不免跟着她的視線看去,就瞧見那錦衣公子一笑,黑璨璨的丹鳳眼帶着一截子笑意,“抱歉,借過。”

開口,端的是溫潤斯文的風流儀态。

排的密密紮紮的隊伍居然就生生讓出了條道來。

閻煌颔首,再一轉頭,那份風流盡斂,只剩下隐隐的不耐,“還不過來?”

在一衆視線裏,君微低着頭被他押到攤主面前。

“挑一盒。”閻煌搖着扇子說。

衆人這才從桃花精似的美色裏回過神,開始竊竊私語:

“七夕這種日子,出家人湊哪門子的熱鬧?”

“難道尼姑也想找良人嗎?真是世風日下……”

連君微都聽得一清二楚,更別說閻煌。

見君微不動,他扇柄一合,點在其中一只木盒上,“這盒可好?”

君微不知道什麽鬥巧,也不想要什麽喜蛛,只想趕緊從這難堪的被圍觀裏脫身。

閻煌遞了銀子過去,“就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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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主忙不疊包好了給他,他拾起君微的手,把木盒放進她掌心。這一觸碰,才發現小妖怪的手涼得驚人。

閻煌眉頭微蹙,這才發現她的不對勁,連着她的手帶盒子一握,牽着走出了人群。

身後傳來議論,“出家人還勾引公子哥,傷風敗俗啊!”

饒是被閻煌帶着走得極快,君微還是聽見了。

她不懂何為勾引,也不是出家人,但這份鄙薄她還是分辨得出的。

她不知道這敵意從何而來,卻終于發現這人世間再熱鬧,到底也不屬于她。

“怎麽不說話?”行至河邊,閻煌才停下腳步。

君微搖搖頭,才發現大狐貍竟還握着她的手。

在适才的難堪裏,她的手本冰涼,此刻居然一路被他給焐熱了。

這大狐貍的手啊,看着跟先生的一樣,骨節修長的,可是掌心卻溫熱,完全不同于先生。

“這點議論都承不起?”閻煌松開手,随意看向河岸上挂着的花燈,“如何能在這世上生存?”

“我也沒打算在這兒長待。”君微把手縮進袖籠裏。

閻煌若有所思地低頭看了她一眼。

“待找到先生,我便立刻回琅山去。誰愛在這兒待着誰待着,反正我不待了。”說到最後,俨然已是氣話。

看得出這小妖怪表面上不在乎,心裏對方才的事兒還是計較的。

“是嗎?那東西還我。”閻煌勾唇。

君微一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個木盒喜蛛。

她把手裏的盒子往胸前一按,“既讓我挑的,便是我的了。”

“你既對這人間沒興趣,留着這人間的玩意兒作甚?”

一陣風吹來,河岸上懸挂的花燈輕晃,燈影搖曳,照在閻煌的臉上,他嘴角銜着的那絲笑意顯得更深了。

君微莫名覺得額心發燙,燒得難受。

她下意識伸手去揉眉心。

閻煌笑着收回手,背在身後,“別跟本少爺裝頭疼腦熱的轉移視線,見多了。一個盒子罷了,我也不是非得跟你計較。”

君微鼓起腮幫,“誰跟你裝了……我——”話頭一轉,她好奇地看向手中大盒子,“所以這裏面就是喜蛛嗎?”

見她說着就要啓開盒子,閻煌滿按住了,“明早才能開。”

他的手很快就松開了,可君微的眉心竟又灼熱了一下。

她也不敢再去揉,只問:“為什麽?”

“一夜時間喜蛛結網,若是疏密方圓得體,證明女子心靈手巧,七娘娘就會許她一個願望。”

“什麽願望?”

閻煌不以為意地說:“還能什麽?不就是如意郎君之類的。”

君微問:“那若是沒有結網呢?

“那就對了,”閻煌壞笑道,“我看,你這喜蛛就結不出什麽好網來。”

這小妖怪連回嘴都不會,若她當得起一個巧,全天下的姑娘豈非都是仙女下凡了?

他本以為,小妖怪一定又會鼓起腮幫生悶氣,沒想到君微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木盒裝進了乾坤袋,擡起頭來,目光明亮,“謝謝你替我買這盒喜蛛。”

“不必客氣,”閻煌随意撥弄着花燈的挂穗,“賬上再記一筆即好。”

君微無聲點點頭,走開了。

啧,這逆來順受的,一點都不有趣了。閻煌興致缺缺地跟在她身後,搖着扇子看她一盞盞花燈看過去,燈光映得小臉柔亮,目光如水。

她的頭巾因為在林子裏擦果子的關系,有些髒了,着實礙眼。

閻煌将折扇一合,“小妖怪,跟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

他也不答,只領着君微走街串巷地找些什麽。

因為七夕,雖已入,長慶也仍舊繁花如晝,叫君微大開眼界,恍惚中覺得就算這麽一直走下去,也是極好的。

正當她看着車水馬龍怔怔出神時,一條柔軟的東西輕輕地迎面附上了她的臉。

君微伸手取下,發現是條嵌着銀絲粉線的紗巾,勾線細膩,挂穗嬌稚。絲質比她從琅山帶下來的那條白紗要好得多,拿在手中如同水紋波動。

閻煌手指一旋,将她原先的白紗随手扔了,又将這條新絲巾覆在小腦袋上,松松地系在頸間。

小妖怪只露出一雙水靈的杏眼,嬌俏的鼻頭與紅潤小嘴,配合這柔美的絲巾倒有幾分異域風情。

頗感滿意地欣賞了一番,閻煌在她頭頂一揉,“順眼多了。”

賣絲巾的攤主左右打量這兩個人,心裏十分疑惑,半晌,才擠出一句:“小娘子生得嬌俏,這絲巾方能襯得上。公子好眼光、好眼光啊……”

“什麽小娘子,”閻煌松開手,雲淡風輕地說,“小孩子罷了。”

君微倒無所謂小娘子、小孩子、還是小妖怪,女孩家天生對好看的東西沒抵抗力,對這條絲巾歡喜得很,正打算道謝,卻聽大狐貍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賬上再加一筆開銷,你可得記清楚了。”

“……”她早該料到會這樣,不是麽?

快步跟在閻煌身後,瞧他衣擺輕搖,背影挺拔,一頭青絲以玉簪绾住,君微不免又想念起先生來。

此刻穹窿高高,月暗星明,是人間女子尋求良人的日子。

那先生呢?先生此刻與何人在一起,可有心上人在身邊?

君微猛地甩頭,把腦海中比肩的身影甩去——先生堪比天人,世間又有哪個女子能與他并肩?沒有的。

“發什麽呆?”閻煌在河岸邊回頭時,正看見小妖怪拼命搖頭,絲巾亂舞,“麻利點,下來。”

君微腦海裏遺世獨立的先生,立刻被眼前這只急性子、壞脾氣的大狐貍所取代,哎,同為男子,為啥差別就這麽大呢!

她拾級而下,只見閻大狐貍已經撩袍落座在最下面一級石階,長腿微曲,指尖叩地,“坐這裏。”

她依言落座,左右張望,才發現在河對岸的暗處還錯落地坐着不少人。

兩兩成雙,靠得極近。

她不由好奇,問道:“大狐貍,他們在幹嘛?”

作者有話要說:  閻大狐貍:幹嘛?談對象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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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是三更,等追平修文的章節再單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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